崇政殿,是皇宫中议政之地。
赵桓对这里并不陌生,反而很是熟悉。当年,他就是在这里,做出投降金人的决策,最终葬送了大宋王朝最后一丝挽救的可能!
千年过去了,赵桓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宫殿,回到这里。一切都没变化,御案帷帐,依依在目。
御案之上,摆着中书省送的奏章,赵桓随手拿起一本,才翻开,眉头就是一皱!
没看懂!
没办法,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新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文章都有标点符号,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而在这个年代,只有一种叫句读的东西,用来断句——
随手把奏章一合,往御案上一扔,赵桓微微有些走神。
登基后的第一次朝会,本来该是论功行赏,天下大吉的时刻,但他却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对大宋最高领导层进行了一次清洗,来了个大换血。
历史上主和的那些人,白时中、李邦彦、蔡攸被逐出朝堂,耿南仲被直接架空,若不是吴敏还有些才华,赵桓根本不会考虑给他任务。
而今,真正上位的,是那些主战派,李光、李纲、张所、欧阳珣、张所、宇文虚中,经过一次失败后,尤其是知道历史的他,自然很清楚,这个时候,退缩投降只会让大宋王朝灭亡!
李光是以后的南宋名相,想来政务上不会有太大问题,更何况还有欧阳珣辅佐,那也是一名干才。有张所盯着吴敏,在京官述职一事上,也不会有太大纰漏——若是有,议罪论处就是!
这一点,赵桓一点也不担心!
大宋王朝立国百年,最不缺的,就是官员了!你要想想,除了现在在职的,还有数万后补官员等待着当官机会!
更何况,现在赵桓巴不得你赶紧出纰漏!
这是实话,现在朝堂上下,充斥着的,是贪官污吏,是无所事事之人,是闲散懒怠之人,这样的人,赵桓一点也没有同情的意思。
但是,作为历史系毕业的历史老师,赵桓显然不会忘记一句名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军队,才是大宋生存下去的基础性力量!
虽然他也曾当过昏君,也曾忧心忡忡谁谁谁会造反,也曾顽固地坚持重文轻武,但重来一次,他非常明白在金人临城,国家差点灭亡之际,谁才是最后可以依靠的人!
李纲不行!
他在历史上第一次金人临城的情况下能成功保住汴京,依靠的不是卓越的军事才能,而是汴京城坚固的城防,以及大宋最后的挣扎力量!
这一点,赵桓非常清楚!
以李纲治军,他心里没底!
说到底,他内心还是相信,军人治军,才是王道!
然而刚才大朝会时,他猛然发现,朝堂之上,竟然没有一个真正的军事将领!
多尴尬多悲哀的局面!
赵佶倚重的童贯,放弃了太原防线,独自逃回汴京,让大宋彻底陷于生死存亡的边缘!然后呢?宗泽现在还在巴蜀、岳飞只是刘韐手下一个小将,韩世忠,嗯,在京城里,默默无闻呢,至于刘琦,嗯,现在还只是个看门汉!
至于刘光世之流,他敢冒头赵桓还不敢用呢!就那点军事水平,全花在逃跑上了!
思来想去,好像也就两个称得上有军事之才的人了!
一个是等下要召见的太常簿张浚,以后节制内外军政的统帅级人物;另一个,就是现任步军都虞候的何灌了!
虽然赵桓很想,把现在在京城的韩世忠和刘琦扶上高位,但很明显,如果他真的这么做,本来就孱弱的军方,估计就要造反啦!
“传!步军都虞候何灌进宫面圣!”赵桓突然出声道。
梁师成现在是步步紧跟着赵桓,丝毫也不敢放松!毕竟赵桓还没有亲口许诺说不追究他公开支持赵楷的事情!
听到赵桓的话,他立刻就应道,“小人这就去传旨!”
然而他却不敢离开赵桓太远,竟然只是走出殿门,朝侍立在那里的内侍传了一下口谕,就赶紧回到赵桓身边。
赵桓看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又低下头,拿起一份奏章,很快就放下,皱着眉头,突然提笔铺纸,准备写些东西。梁师成一见,大喜,赶紧过来,替赵桓磨墨。
赵桓沉吟了一下,沾了沾笔,开始在纸上写字。感谢三清,感谢佛祖,身为历史老师,学过写毛笔字——虽然距离书法家这个阶层太远太远,但还是可以入目的。
“今后凡文卷者,必标注标点,以示文句清晰,意思明了,而不致误解!句意义足,则记‘。’;意未足,则记‘,’;意虽不足,而义与上句黏合,则记‘;’;又意未足,外补充一句,则记‘:’;语之诧异叹赏着重突出者,则记‘!’;问句则记‘?’;引证典据,于句之前后记‘“”’;另加注解,于句之前后记‘()’;又于两段相连之处,则加一横如‘——’。”赵桓努力回忆着。
他记得,第一个将标点符号引入中国的,是一个叫张德彝的人,而他介绍标点符号的,就是这段话,很清楚很简单。赵桓也不烦恼,干脆点拿过来用了。
写完,赵桓满意地看了一遍,等到晾干,在仔细地折起来,然后朝梁师成招招手。梁师成一喜,赶紧快步走过去,“官家,有何吩咐!”
“速将此谕传与中书舍人宇文卿,若宇文卿有不解之处,可让他入宫见朕,朕自会解答!”赵桓将手中的折纸递给梁师成,盯着他笑了笑,“你的心思,朕很明白。好好替朕办事,做好你自己的本分,朕自然心里有数。倘若你有何逾矩之举,或者擅自之举,哼!”
梁师成慌忙跪下,哭喊着,“官家!小人谢官家大恩大德!小人是万万不敢有逾矩之举,更不敢擅作主张!小人定然尽心竭力,为官家效犬马之劳!”
赵桓冷笑一声,“说么,谁都会说!口一张,什么话不会说?关键是做得怎么样!朕只跟你说这一次,日后你的所作所为,朕自然看在眼里!去吧!”
梁师成伏地,激动道,“小人遵旨!”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接过赵桓的折纸,快步走出殿门,显然是传令去了!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神色已然平静许多,态度却愈发的恭敬,“官家,签书枢密院事兼兵部尚书李纲大人、太常簿张浚大人已在殿外候旨!”
赵桓点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传签书枢密院事兼兵部尚书李纲、太常簿张浚进殿!”梁师成拉开喉咙,吆喝道。
就看到李纲和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起快步走入殿内,看到赵桓,赶紧作揖行礼,“臣李纲、张浚,拜见陛下!”
张浚现在是太常簿,品级还很低,甚至没有权利列席朝会。这一次赵桓突然传旨宣召,让他十分意外,甚至可以说有些激动,不时地偷偷看着赵桓。
赵桓看到了,也只是笑笑。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历史上很有名气的大臣,嗯,当年他在位时,张浚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李纲收复太原失败后上奏疏弹劾李纲“专权”——所谓专权,意思就是不懂得政治斗争,不会结交志同道合之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不会起用新人。
这更像是张浚的一种抱怨吧!
只是现在看到本该不爽的张浚,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纲后头——他级别跟李纲相差有点远,赵桓莫名地就笑了。
也是一种喜感嘛!
“来人,给李卿看座,赐茶!”赵桓挥了挥手。
梁师成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指挥内侍移来一张椅子,然后端来一碗茶。
李纲颇有些受宠若惊,立刻就谢恩。倒是赵桓显得很平静地制止了。张浚则是很羡慕,皇帝陛下对李纲是真的很欣赏啊!
待李纲坐定,赵桓才叹了口气,道,“李卿,朕召你来,实是如今国势太过于颓危!金人气焰嚣张,一路势如破竹,日益逼近京城,偏偏这个关键时刻,朝堂之上,又多是贪生怕死、只顾争权夺利之辈,口中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朕为此烦恼不已。朕知道,你与他们不同,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意见,当此之时,如何才能保住大宋百年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