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物色装修队伍了。
新房面积一百二十平方,中等户型。周儒当时承诺过,这次给王小磊买房,面积上没限制,但她不想要得太大。现在的小家庭本来就没两个人,房子大了其实没什么意义,连卫生都做不过来。有些人,把房子买得大大的,甚至置上好几套,放在那里,既不出租,也不住人,纯粹是显摆。王小磊是个实在人,这一点,周儒也是认可的。
新房位于宏维二期A区,有若干幢,她家在6号楼。这阵子,家家户户都在装修,性子急的热天就开始了。王小磊决定登个广告,连广告语都拟好了:“宏维小区,一居房,120平米,急欲装修,价格面议,要求装修技术过硬,泥工活一丝不苟,做到无缝对接……”王小磊是语文教师出身,那天买了墙砖过后,“无缝对接”这词语老是跳进她脑海里。为了防止这些想好的词句突然消失掉,她将它们及时写在手机上,然后存在草稿箱里。有一次,王小磊盯着手机上的“无缝对接”,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抓到了事物的要害。
那天,她拿出手机,把拟好的广告语念给同事李小麦听,李小麦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王校长啊王校长,你太可爱了,你太天真了,还无缝对接呢……这年头,装修队伍一把抓,无缝对接的泥工师傅可是难找哟。”
王小磊听了,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随后,李小麦又在电话中说,依我看,登广告纯属多此一举,宏维那边不是你王校长一家在装修,你干脆就船上岸,直接到那些装修完工的人家瞧瞧,不信找不到中意的装修队。
王小磊觉得这主意不错。一连几日,天一亮,她就坐车赶到宏维小区,挨家挨户地敲门。人家一瞧她年纪尚轻,人又那么有气质,以为是装饰城的女老板,专门跑到这里推销材料,再一打听,原来是这里的住户,正忙着寻求装修队伍,连忙将她引进屋里,提供着她感兴趣的信息。
那天下午,天陡然间下起了小雨,王小磊捏着雨伞,一连看了若干幢,前后加起来有几十户,却没一家让她满意的。不是地角线走得不平直,就是木地板镶得不稳实;不是电开关安斜了,就是水笼头装歪了。尤其是厨房和卫生间,多讲究的地方呀,却弄得乱七八糟,潦潦草草。在王小磊看来,砖与砖之间的缝隙,最好是肉眼看不出来才好,她到过的那些人家,没一户让她满意,有的砖缝简直能够放进一根筷子,离无缝对接的标准差得太远了。
随后,她来到了A区5号楼的门栋入口。她仰头望了望,想起了同事李小麦说过的“无缝对接的泥工师傅难找”的话。她叹了一口气,突然想给周儒打个电话,问他是否还保存着十年前那个装修队的联系方式。当年,负责天方花园那套房子的装修队,是一帮来自江北农村的小伙子,虽说价格贵了点,质量却是一流的,尤其是地板和墙砖,镶嵌得严丝密缝,颇让她满意。王小磊掏出手机,正打算拨号,忽然瞧见旁边的樟树上滚下两片叶子,一阵风吹过来,叶子翻了个身,随即飞了起来,越飞越高,一片飞到树的这头,另一片飞到那头,最后似乎要回到树上了,结果风突然停下来,两片叶子又落回到了地上,隔着几丈远的距离。
王小磊盯着地上的叶子,随即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这时,天色暗了下来,雨似乎越来越大。小区里到处是尖锐刺耳的电锯声,那感觉像是进了木工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橡胶水和油漆的气味,王小磊捏了捏鼻子,决定再看看5号楼这几户,要是仍然找不到中意的装修队,干脆在报纸上登份广告,过几天就要上班了,装修的事不能再拖了。
结果一上楼,她就看中了,看中了那个姓邹的泥工。
当时,姓邹的泥工正在5号楼202号家里贴墙砖。
因为一楼是车库,王小磊就直接上了二楼。每层两户,也是中等户型,跟她的新房子一模一样,120平米的那种。第一户的门牌号是5201,里头很嘈杂,似乎是吵架的声音,也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当然也是为了装修的事。王小磊想都没想,朝着隔壁的5202走了过去。
门是关着的,门板上贴着五颜六色的宣传品,全是关于装修的广告。她瞥了一眼,看到一些电话号码,还有一些词汇,什么“品质一流”、“终身服务”、“顾客至上”、“价格最低”……就是没有“无缝对接”。她轻轻地拍了拍门,喊了一声,没人吱声,她又喊了一声,然后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开了。
房里没点灯,加上外面下着雨,屋里明显有些暗,只觉得到处塞满了东西,乱七八糟的。王小磊站在房屋过道上,甩了甩雨伞,犹豫着是否向里走。从屋里的摆设情况看,这户人家的装修工作可能还是刚刚开始,完全看不出眉目来。这时,她又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回应。她觉得奇怪,正准备转身出门,一阵口哨声掠过屋外的雨声,从屋子里头飘了出来。她的心似乎猛地跳了一下,她又甩了甩伞,循着口哨声,朝着餐厅和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时,屋里的光线逐渐亮堂起来,那些堆放的装饰材料,像放在水底里的古董,一样接着一样地露出本来的轮廓。有木地板,有瓷砖,有条木,有各式各样的板材,还有水泥、砖块和沙子,看起来跟她家一模一样,连堆放的位置和方式都极为相似。她突然有些恍忽,觉得进了自己的家。
她很快来到了客厅与餐厅的连接处。一束灯光从卫生间射出来,落在餐厅的墙壁和水泥地板上,那样子就像一个扭歪的“L”形字母。她瞧了一眼,又甩了甩伞,一边盯着那束灯光,一边穿过餐厅,来到卫生间门口。
口哨声正是那个正在工作的泥工师傅吹出来的,电视剧《刘三姐》里的主题曲《山歌好比春江水》。这首歌她也会唱,甚至有点喜欢,过去周儒是否吹过,她不记得了。刚才穿过过道时,她忍不住停了下来,觉得口哨声不是来自这屋里,似乎源于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好的山水,还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后生和姑娘。
一会儿,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些,落在餐厅的“L”形灯光图案显得越发明亮了。墙壁处靠着一包拆开的水泥,旁边的地板上放着一只红色脚盆,里面放了大半盆水,水里漂着一摞色泽清亮的瓷砖,码放得整整齐齐。
王小磊瞥了一眼,然后一直盯着卫生间里的那个泥工。
他正蹲在卫生间的水泥地面上,背对着门,仰头盯着已经贴好的墙砖。按照正常的装修顺序,最先进场的是泥工,然后才是木工。这当儿,卫生间的顶部还没装修,光秃秃的,裸露着灰白色的混凝土楼板,以及像虬枝一样粗壮丑陋的管道。一只白炽灯泡挂在一截扭曲的电线上,上头缠着油黑色的胶布。王小磊瞧了瞧窗子外面,雨水打在梧桐树叶上的声音,还有一阵接着一阵的电锯声,以及运输材料的货车声、呦喝声,一齐涌了进来。
他穿着一套兰色工作服,但看上去干干爽爽,似乎没有一处污迹。袖口那地方,齐整地绾了两层,露出健壮有力、筋胳分明的手腕。他的头发看上去很厚很黑,干干净净的,朝两边分开,露出半个鲜红的耳朵。这几天,王小磊从这幢房子跑到那幢房子,见过不少泥工师傅,如此干净讲究的,好象还是第一个。
因为背对着光线,所以,他的背部显得有些暗。
他蹲着的姿势有些怪异,像个老农,屁股像是掉到地上了。从背后看过去,他的左手垂了下来,手腕贴着屁股,食指和中指胡乱地划着水泥地板,右手好象捂在嘴巴上(后来,她才发现那是他吸烟的动作)。他每吸完一口烟,就将手拔出来,然后吹一阵口哨,眼睛始终盯着已经砌好的墙砖。王小磊很快还发现,他吹口哨的时候,不是吹一声就算了,他会坚持将它吹完,准确地说,将那一段曲子吹完,然后再猛地吸上一口烟。
顺着男人的目光,王小磊一边听着口哨声,一边盯着卫生间的墙面。面对着那一面没有任何缝隙的瓷砖,女人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她捏着伞,扶着门框,故意咳嗽了一下。他居然没有听见,仍然吹着口哨。她又咳嗽了一下,这次他听见了,然后缓缓回过头来。
她看到一张长满胡子的脸,脸的上方是一双明亮、清澈、瞪得大大的眼睛。
王小磊冲他点了点头,然后笑了一下。
“师傅你贵姓?”她客气地问道。
“免贵,我姓邹。”
“你也姓周?”
“还有谁姓邹呀?”他将烟头摁熄在地板上,然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不是这个意思!”她的脸红了,甩了甩手上的伞,然后盯着刚刚贴上去的闪亮的墙砖,“你的墙砖贴得真好呀,你的手艺真高呀,真是……”王小磊忍了忍,没说出那个词。
王小磊所在的学校是市内最好的高中,也是本省的重点中学,在今年的高考中,重点线以上录取率、本科上线率等几项主要考核指标,都取得了历史性突破。学校里突然通知提前到二十号上班,显然有着早上班早部署、明年高考再上新台阶的意思。
上班第一天,王小磊又忍不住想着宏维那边的房子,幸亏新房的水电部分,买房之前已经基本安装到位,否则一旦正式上班,势必会影响到泥工师傅正常进场。
明天就是泥工师傅进场的日子。王小磊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想着高三年级的教师调整问题,一边想着今天无论如何得抽出时间,去集市里买只脚盆,那个姓周的泥工师傅交待过了,墙砖贴上墙壁之前,得用盆里的清水泡上一会儿。
这时,一把手胡校长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教育局刚刚来了电话,今年要重新开办重点班……”胡校长说。
王小磊没有吱声,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胡校长。当初任高三年级班主任时,她就提倡推行平行班,反对搞重点班。她认为,将那些成绩特别优秀、天分比较好的学生,平均分配到各个班里,既可以避免把学生们分为三六九等,也可以实现全面提高的目的。
“你赶紧召集教务处,还有各年级组长开个会,尽快拿个方案。”胡校长交待说。
“既然一定要搞重点班,那就得按照既定的原则和底线办事。”王小磊盯着桌上的一堆材料,口气不是很好:“像过去那种滥芋充数的事情,以后不能再搞了。”
“今年,我们之所以考得还不错,就是因为我们坚决推行了平行班,大家都有积极性……”王小磊又说。
前些年,学校里遵照教育局的意见,办了几届重点班。所谓重点班,其实就是把那些最佳的教学资源,整合到一到二个班里,这样一来,学生们拼命往重点班挤,滥竽充数的事情自然在所难免。一些成绩平平甚至很差的学生,凭着各种关系,也跑进了重点班,结果连续多年的高考成绩都不理想,差点被取消了省重点学校的牌子。
胡校长推了推眼镜,没作正面回答,只是寻问了一下应对教育局的迎检工作情况,然后又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办公室。
王小磊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挪窝,几乎把脚盆的事给忘记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心里头装不下事情,更装不下不高兴的事情。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那种与她的原则和底线相抵触的事情,她就会烦躁,就会想到这个社会上的许多事情,为什么与她的想法总是不能一致。
这时,同事李小麦一手捏着一摞材料,一手端着一杯豆浆,哼着歌曲进来了。
王小磊一听那歌曲有些耳熟,仔细一听,原来是《山歌好比春江水》。她忍不住瞥了小麦一眼,笑了笑:“你也会唱这首歌呀?我还以为你们八十后只会唱《东风破》和《菊花台》呢………真是没想到!”
“我恋爱了!”李小麦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呃!”
“王校长,无缝对接的泥工师傅找到没?”李小麦一边说着,一边将材料随手扔在王小磊的桌子上。
“当然找到了!只要你用心找,什么都能找到。”王小磊瞥了瞥材料,脸色立马就变了:“我让你复印成A4纸,你怎么复印成了A3呢?”她一把抓起材料,瞪着李小麦:“你什么时候做事情能够认真一点呢?不能因为谈了恋爱,就心不在焉呀!”
“呃!对不起王校长,那家打印社A4纸用完了。”李小麦低头喝了一口豆浆,眼睛盯着王小磊手上的材料。
“你就不能再跑一家吗?你又不是没长腿。”王小磊将材料摔在桌上,然后直盯着李小麦手上的那杯豆浆。两年前的一个早上,她曾经在学校门口的早点摊子买过一回豆浆,结果拉了三天的肚子,从此再也不在外头过早了,李小麦整天在外头胡吃海喝的,怎么就不拉肚子呢?
“A3跟A4差不多大,不信你比较一下,”李小麦红着脸说,“就大那么一点,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
“什么叫差不多?什么叫看不出来?A3就是A3,A4就是A4,两码事,两种东西!”王小磊铁青着脸,瞥了瞥窗外,那边是宏维的方向。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明天就要见面的泥匠师傅。那天,如果不是听了李小麦的意见,她可能根本就不会遇到这么中意的师傅。想到这里,王小磊立马软了口气,轻声埋怨道:“我让你复印成A4纸,肯定有我的道理,你不知道,上头的文件就是这么要求的,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我是个认真的人,你是知道的,要么不做,要么就把它做好。”
今年,他们学校的达标任务非常繁重,按照教育局的要求,不仅要保住省重点,还得在全省十校联考中进入前五强。一旦正式开学,教育局就会派人来检查督办,如果不能顺利通过检查,作为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到时候会非常被动。为此,今天一上班,王小磊就开始张罗领导讲话、材料装袋等各项前期工作。
李小麦瞥了一眼王小磊,将豆浆扔在胶桶里,摔门出去了。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谈过N次恋爱的小女子,平时看上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要是发起脾气来,也是挺吓人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李小麦突然从外头冲进来,瞪着王小磊,一字一句地说:“尊敬的王副校长,姑奶奶我不干了!”
当时,王小磊正捏着栽纸刀,打算将A3规格的材料裁成A4纸的大小。她铁青着脸皮,拿着刀子指着对方,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过去遇到这种情况,她肯定会在下班过后,回家跟周儒哭诉一番,然后让他抱着她,让他把手放在她身上的某个地方。今天她没有回家,决定去宏维那边的新房子。
她突然发现,宏维成了她的唯一去处。
她先去超市买了脚盆。卖脚盆的售货员是个大胖子,有点像二十几岁时的胡燕。她抓起一只红色胶盆,递给王小磊:“这种脚盆质量最好,起码可以用一百年。”
“你怎么知道它能用一百年?”王小磊一边从包里掏钱,一边嘀咕道。
“上头是这么写的,经久耐用。”
“不需要用那么长……我只要能用一两个月就够了。”王小磊拎起脚盆,朝着车站跑了过去。
进入小区之后就是一道长坡,来到坡顶,正准备拐弯到二期那边,突然瞥见前头停着一辆小汽车,不停地按着喇叭。王小磊怔了怔,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当时,她正站在坡顶上,那车子停在低处。她瞧了瞧小汽车,通体放光,线条流畅,一看就知道是挺豪华的款式。一会儿,喇叭声停止了,车门随之被推开,一条男人的腿脚伸了出来,接着又是一条腿脚。很高级的皮鞋,干净锃亮,比周儒讲究多了。王小磊将脚盆倒换到另一只手上,好奇地瞧着。这时,那男人从车里出来了,黑黑脸膛,头发短硬得像刷子,却梳得齐整,好象还喷了摩丝,深黑色衬衫,浅色背带裤,正满面笑容地瞧着她。
“你是王小磊吧?”男人靠着汽车,微笑地盯着她,“我是张楚,不认得了吧?”
“张楚呀?你就是张楚……张老板?”王小磊红了脸,习惯性地将手放在胸脯上,“不会吧?真的是你呀?一点也认不出来了……变化太大了!”
“快二十年没见了……苍海桑田呀!”叫张楚的男人将十个指头叉在一起,其中左手的指头上,还箍着一枚亮闪闪的白金戒指。“怎么样,房子还满意吧?胡燕回头都跟我说了……那几天碰巧我出差,怎么样,房子还不错吧?”
王小磊仍然按着胸部,连忙点了点头。
“我就住在这块,离你们二期不远。”张楚朝着绿化带那边的别墅区指了指。前一阵子,那地方还隔着围墙,因为二期的住户陆续搬了进来,围墙近日被拆除了,工人们正在把它改造成绿化带。王小磊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别墅区,家家户户全都种着果树,有硕大的柿子挂在枝头,在秋色中透着一股艺术品的气息。上次随胡燕一起买房结帐时,王小磊本想去她家看看的,后来学校里突然来了电话,结果没去成。
“今天特意过来看看二期的进展情况,了解一下用户的反映。”张楚指了指那些正在施工的辅助工程。除了绿花带,一帮工人还在外围的隔墙上安装铁艺栏杆,“我的老同学马上要入住在这里,这是一件大事……我要督促他们搞快些,你说对不对?”
此时已近中午,张楚问了王小磊新居的楼栋,王小磊指了指6号楼。张楚瞥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手表,从裤子里摸出遥控钥匙,对着小汽车按了一下,然后走上前来,主动接过王小磊手上的脚盆。“走吧,我跟你去看看房子。”随后,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6号楼走过去。
进屋之后,张楚随后将门关上。屋里的光线显得有些暗,王小磊主动来到客厅里,站在靠近阳台的亮堂处。
“泥工师傅找到没?”张楚将脚盆靠在餐厅的墙壁上,然后掏出一支烟。他咬着烟卷,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他瞧了瞧那些堆积如山的装饰材料,最后和回到客厅:“这都是你一个人买的?”
王小磊又点了点头。
“了不起呀你,看不出来呀!”张楚竖起大拇指,露出一种很酷的表情。
王小磊笑了笑,连忙低下头,脸色似乎红了起来。
“泥工师傅最重要,一套新房子装修得是不是有品位,关键看泥工。”张楚又说。
“是吗?你也这么认为吗?”王小磊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脸色越来越红。她先是将双手习惯性地放在胸口,然后捏在一起,那样子就像一个中学生,“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很幸运,我居然找到了一个很不错很难得的泥工师傅,很不错……真的,感觉特好!”
张楚将烟捏在手上,另一只手捅在裤袋里。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王小磊,然后开始在房间里走动起来。他不停地走着,脸上时而微笑,时而沉思。随后,他对着阳台的方向,吐了一口烟雾,眯缝着眼睛,微笑地盯着王小磊:
“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性感,那么单纯,一点没变……”
“哪里呀,变化可大啦!老啦。”王小磊有些难为情,“你是说我变胖了吧?你们男人呀,就是会说话……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一点都不胖,跟二十年前一个模子!”张楚目光炯炯地盯着王小磊的胸部,“你是真的一点都没变,身材还是那么好……”
“你家胡燕的身材那才叫好呢。”王小磊故意来到餐厅,她突然想看看那几箱墙砖。
“她好呀?好个屁!”张楚将刚刚吸了几口的烟卷扔在阳台上,做出十指相扣的动作,“以前胖得像个猪似的,现在瘦得像个猴子……一天到晚不吃饭,整天只知道减肥,都皮包骨头了,好什么好呀?哪有你好呀?”
“女人瘦好呀,我做梦都想瘦呢。”王小磊瞥了瞥放在餐厅里的墙砖,它们完好无损地堆在那里,跟昨天一模一样。她还想看看那几块花砖,后来,她回头瞥了瞥张楚,打消了念头。
“你脸色好象不太好……”张楚远远地盯着她的眼睛,“刚才看到你第一眼,我就发现了……你是不是没睡好,你是不是太累了?”
“是吗?可能吧。”王小磊瞥了瞥张楚,习惯性地摸了摸脸。是的,整个上午她都在想着跟李小麦吵架的事,想起李小麦居然在她面前自称姑奶奶,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初,她就是觉得这小姑娘做事认真严谨,才把她留在了教务处。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学校里分来了两个大学生,男的叫肖镜,女的叫李小麦。王小磊负责他们的工作安排。她把他们叫到办公室里,寻问了有关情况。她问肖镜为什么要来学校教书,肖镜说他并不想当老师,是他父亲硬逼着他过来的,他其实更想去当公务员。她又问李小麦同样的问题。李小麦说,当老师是她从小的理想,从来就没有动摇过。当时,李小麦正坐在椅子上,像学生一样,挺直着腰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这时,放在旁边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李小麦瞧了王小磊一眼,王小磊让她接过来。电话里的人说请王校长接电话,李小麦说学校里有两个王校长,你到底要找哪个王校长,对方说是王小磊校长,李小麦这才将电话递给了王小磊。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王小磊对李小麦有了好感,她觉得李小麦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将来会是一个好老师,于是将她留在了教务处,让肖镜去了学校的行政办公室。
随后,她又来到了阳台,瞥了瞥对面的5号楼,结果一眼瞧见那个她以为姓周的泥工师傅,他正拎着一只灰桶,站在对面阳台上,朝着她张望。
“哎,周师傅,你好!”王小磊忍不住喊了一声,朝他挥了挥手。
姓邹的师傅立马举起那只拿泥刀的手,也朝着她挥了挥,然后吹起了口哨。
“记得明天过来呀!”王小磊叮嘱了一声,然后回到客厅里。
张楚远远地瞥了一眼那个泥工,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随后,王小磊详细叙述了那天寻找泥工师傅的整个过程。
“我发现任何事都要讲缘分,就是找个泥工师傅也要讲缘分,你说呢?”王小磊说。
“我跟你就没有缘分。”张楚半开玩笑地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还是有点缘分的,过去,我们是同班同学,现在我做房子,你入住,而且是邻居……这也算是一点缘分吧?”
“谢谢你,还有胡燕……等我搬家了,我再请你们两口子吃饭。”
“不用了,我们一直在闹离婚。”张楚盯着王小磊的眼睛说,“我们已经闹了好几年了,她死活不离,搞得我头痛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真的呀?为什么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张楚又掏出烟来,他瞧了瞧王小磊,“你和周儒不也分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