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道她为什么救自己,帮自己,还把那么珍贵的东西给自己。她做的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她本就应该那么做的一样。她对着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那么熟悉。
他看见她小小的脸上泥水滴落,露出精致的面容,只有十来岁模样,却可以猜得到日后长成纵然不是绝色,也是上乘。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小脸上,异常柔顺,肌肤映着皎如银绡的月光,非但没有显得黯淡,反而隐隐可与月色争辉。眉若新月,眉角剔下,是个很好的面相。而眉目深邃,即使是以他在夜间视物的能力,也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最醒目的是微薄的双唇如花苞初放的花瓣一样柔软。
少年一下子想起那双柔中略硬的手。
她的身上似乎传递这一种奇异的力量,像是夕阳对将要走进黑暗中的人最后的召唤一样,是很干净的感觉。像是活水,虽然并不是他从前见过的一些人身上的那种纯洁的让人舍不得玷污的感觉,却是另一种能够让人知道没有什么可以污染这份干净似的。
身上的衣服又湿又腻,真是难受。
秦微想了想,拿出沁香草。
“沁香草!”少年惊异,这可是疗伤的上品,看起来成色也是上等,这也正是他现在需要的。眼前的女孩子,也太慷慨了吧,不过身怀地炎暖玉这样的宝物,慷慨些也不算什么。
只不过,她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真是什么人派来的?虽然知道有这种可能,但少年并不这么觉得。而且那些能这么快知道家族的事情,还能找到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势力,哪里需要用这样迂回的手段。
可是如果没有所图,这么帮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的伤不是很严重么?”秦微看着少年不肯接受,“那些人应该不弱,服了它多少能多些胜算。你可别指望我能帮你。”秦微当然不是慷慨到拿出一颗很神秘的黑石之后,还能再送出一颗沁香草的人,可是她基本不会武,却将一股脑扎进这么深的浑水里,自然得帮着这人把麻烦都解决掉。
少年虽然防备,却也没看出问题,况且就算这女孩有所图,也不会这个时候扯后腿。
少年也不推辞,拱手道一声多谢,将一株沁香草撕开,汁水流入口中,一股清幽的香气弥漫开来。秦微也拿出剩下的半块雪王参服下,难得如此寒泉,若水九转运转了几个周天,感觉比平常好不少,况且也快要到沉烟谷了,身怀雪王参这样的东西终究不好。
两人吃了药物,都在趁机运功。
直到四更天身上的衣裳上的寒气终于散了,衣服也干了。
少年道:“我下去解决那些人,你在这里等我。”
“诶?不用了,你自己快逃命去吧!”
她就打算这么散了?少年觉得,好像不是假装的。
“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
“我要去东面的。”秦微想说我们走的路不一样。可是听到少年耳力,更信了她几分。
“我也去东面!我欠你一条命,一颗这个,还有一株沁香草。”
非要还吗?这些东西对我也没什么用啊。
不过要是你不还的话,我着实有点亏啊。
少年直勾勾盯着秦微,直到秦微顶不住了,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这才罢休。
少年在黎明前回来了,身上的血腥并不浓厚,“差不多了,我调息一会儿我们就走吧。”
“哦对了,我姓时名崆。”
“我叫秦微,我要去邈烟郡,你去哪里?”
“你是沉烟谷入世历练的弟子?”这年纪也太小了,而且内力也不行。
“不是。”秦微犹豫片刻道:“我是想要去沉烟谷拜师的。”
“哦,沉烟谷逍遥府极好,若能拜在逍遥府主门下,是连寒烟府也不能比的。我要去暗天城,你去邈烟郡,正好一同前往请月城再分手。你放心,这一次我逃脱了,他们就别想再找上我。”
这还真是同路啊。真是世上没有巧事儿,就没有巧字儿。
只是逍遥府,寒烟府,听起来,寒烟府像是比逍遥府还厉害,可是寒烟府主却不如逍遥府主。秦微提取的关键点很准确。
这时崆看起来知道的不少,这一路要向他多打听打听。
旭日渐生,时崆敛息调息,而在日出的一段时间,小微明显得察觉到,时崆不大一样了,他不是在调息,是在练功,秦微可以肯定。他的气息似乎与那朝阳有一点相似,难道他所修习的是朝阳一脉的功法?
这个世界上最上层的功法,都是与自然息息相关的,比如若水九转,就是水之道。这些功法在数十年前,曾有一个响亮无比的名字,遗天书。遗天之书,天之所赐...
数百年前遗天书横空出世,一下子捧起数位绝世高手,权势、野心致使天下大乱。带着神话的色彩,遗天书如同那些传言能够代表天意的权利信物一般,在各国之间掀起一波波的血雨腥风,各国征战连年,江湖混沌一片,都是为了那几样东西。而这疯狂,持续了数百年后,被一个人打破了。
那是一个即使令史书的记录都夹带着无比浓厚的崇拜色彩的人,云溯。
他曾经有着诸多的名号,无一不令世人倾倒,而在他将遗天书拉下神坛,为武林前辈寻回昔日颜面之后,他的名头就只有一个了,一个各国,武林,公认的名号,云溯。
是的,仅仅是他的名字。因为没有一个名号可以代表他,再美的文章也不能很好的讲述他。他的武功,他的气度,他的心境,他的...传奇。
看着史书的记载,秦微自然也对这样一个神话般的人物充满了崇拜,可是她晚生了几十年。五十年前,云溯的踪迹,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而遗天书,即使被云溯拉下了神坛,依旧是武林之中无人不渴望的绝世武功。若水九转,其中最能够延年益寿,也最容易上手的一个,多么的侥幸落到了秦微手中,虽然她的幸运垫在了那么多人的尸体上。
是劫是缘,是福是祸,一切才刚刚开始。
秦微看着晨曦中的时崆,他那浅色的衣裳,是清减的灰布,毫不显眼,显然是为了逃跑方便,腰间黑色腰带以银色丝线织绣着木兰轮廓,略显身份,配着那灰布倒也不很冲突。素带系发,整个人透着一股颇浓的书卷气。只是深看时,能发觉这书卷之中的一丝凌锐。灰色的衣袍上盛开的朵朵血花晦暗而丑陋。
他整个人却十分的干净,像是晨曦一样干净,像黎明一样干净,和昨天夜里的在黑暗中深沉模糊的感觉截然不同。
清晨的清爽被越来越炽热的阳光驱散,时崆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依旧是一身乞丐衣裳的女孩子闭着眼睛似是休息。心中感觉到不同于以往的安宁,他觉得她信任她。
两人心中都只觉得对方像是相交已久的好友。分明都是不愿信任的人,却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莫名的信任。
也许,这信任只能停留在这一刻吧。时崆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