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不会那么蠢,亲自出面跟纯阳打交道。
肯定支使了人办事,弄得不好,反而会被柳氏反咬一口。
所以,必需有更多,更确切的证据,到时数管齐下,打她个措手不及!让她辩无可辩!
在此之前,按兵不动方为上策。
紫苏沉默了,半晌,心有不甘地道:“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放心,她最多也就多蹦达几天。”杜蘅淡淡道:“倒是你,那晚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去拿药渣,竟然一去不回了?”
若是当时她拿到证握,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紫苏一脸愧色:“怪我,给她们打了一闷棍,晕在了园子里。害得小姐凭白吃了这许多苦头!若是……我可真是百死莫赎。”
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我真没用,亏得师傅还浪费了精力给我易筋洗髓,结果让几个粗使的仆妇给撂倒了!”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加些小心也就是了。至于功夫,我本就不赞成你学。既然已然学了,就不能急躁,得耐着性子慢慢练,终有学成的那天。”
“可是那得要多长时间?我等不了!”
“躁心浮气,浅衷狭量,此乃进德者大忌,亦是修行的大忌。我想,习武必也如此。必须动心忍性,方可大成。”杜蘅柔和清浅的声音,如涓涓细流,温暖而又舒适。
紫苏不好意思地抹了泪:“小姐教训得是,是我浮躁了。以后一定潜心习武,不再贪功冒进。”
“这就对了……”杜蘅轻声道:“我从没想过,能一天之内扳倒南宫宸,这必然是个漫长而艰难的历程。所以,还有时间。”
“对了,”紫苏跳下榻,疾步走到多宝阁前,伸长手从一个美人耸肩花瓶里,掏了一个油纸包出来:“这就是那天,我去老太太房里,找到的药渣。”
杜蘅眼睛一亮:“你还留着,我以为没希望了。”
紫苏撇了撇嘴:“想必,她们只想着要拦住我,不知道我去瑞草堂是拿药渣,也就没想到要搜我的身。”
“你何不直接说她们蠢?”杜蘅难得俏皮,冲她翻了个白眼。
紫苏哈哈笑:“我不是不想说,是怕侮辱了蠢这个字!”
杜蘅把宣纸裁成一小张一小张,在炕桌上一一铺开。
掌了灯,十分仔细地把药渣一一分拣出来。
紫苏满心以为必有收获,不料她竟是秀眉紧锁:“是不是灯不够亮,要不要再多加几盏灯?”
“奇怪……”杜蘅反复核对数遍,低喃。
紫苏一喜:“管她奇不奇怪,逮到证据就好。”
杜蘅抬眸看她,眼里尽是不可思议:“药没有问题。”
紫苏愣住。
“难怪是我猜错?”杜蘅摸着下巴,在房里来回踱步:“毒不是下在药里,而是茶水饭菜之中?”
若真是这样,取证可就难了――时隔两天,什么都证据都湮灭了!
“不会,”紫苏回忆,缓缓摇头:“那日柳氏,周氏,还有杜荇,杜荭都留在瑞草堂陪老太太用餐,饮食里动手脚可不容易。”
一桌人吃饭,却只单单令某一个人中毒,不是做不到,难度系数实在太高。
她严重怀疑柳氏有这个本事,把整件事操控得滴水不漏。
据她了解,鹤年堂里还没有能力做这种无色无味的毒药,世上掌握这项绝技的,屈指可数。
先不说炼制不易,价格不菲,全大齐仅有少数几个地方能买到,很难不留下痕迹。
倒不如随便找一样寻常的毒,添到老太太的药里,既简单易得又容易操作,还能掩盖毒药的味道。
柳氏下毒,最多也只有这个段数。
这是她得知老太太晕厥,第一时间打发紫苏去取药渣的理由。
“难道,老太太晕厥,正是巧合?”紫苏茫然了。
“不会,”杜蘅摇头:“没有这么多的巧合,事出反常必有妖!柳氏一定对老太太做了手脚,只是一时没被我发现而已。”
“会不会是那碗鸡汤有问题?”紫苏蓦地想起一件事,忙问。
“什么鸡汤?”
“就是普通的人参鸡汤,老太太最近不是一直都病着嘛?也没什么胃口,厨房里每天给她单做清淡的药膳。不过那天,柳氏她们吃的也都跟老太太一样……”紫苏说着,有些苦恼:“鸡汤,听说也是每人都喝了一蛊。”
“药膳?”杜蘅心中一动,问:“可打听过,那晚都上了些什么菜?”
“老爷也问过,锦绣姐姐当即抄了菜单,为防万一,我找她抄录了一份。”紫苏说着,拉开抽屉,取出一张菜单递给她。
“沙参玉竹炖老鸭,人参鸡汤,白芍蒸乳鸽……”盯着那张菜单,有什么快若闪电般一掠而过,杜蘅闭了眼,反复默念数遍,忽地双手击掌,大叫一声:“有了!”
紫苏吓了一大跳。
“好歹毒的心思,好巧妙的构思!”杜蘅不理她,疾步走到炕桌旁,找出一小撮药渣,拿在手里,冷笑:“可找着你了!”
“这是什么?”紫苏好奇地盯着那一小撮深褐到几乎呈黑色的药渣。
“藜芦。”杜蘅简单地道:“这就是老太太晕厥过去的元凶!”
“它有毒?”紫苏再问。
“嗯,有毒。”杜蘅点头:“不过,它用来治疗中风,却是对症之药。加之用量不大,是以,我之前忽略了它。要不是看着菜谱里,参类,芍药竟出现了三四样,我也没想到会是它在作祟!”
紫苏有听没有懂,张大了嘴巴望着她。
杜蘅接着解释:“藜芦反五参,细辛,芍药,恶大黄。”
说着,她再次蹙紧了秀眉:“旁人不知也还罢了,父亲行医二十载,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厉害!老太太最近一直服用药膳,因此药方中绝不会有藜芦。”
“所以,这藜芦一定是柳氏让人另外添加进去的。怕老太太不吃,还特地拉了一桌人做陪,也才有这样一桌与藜芦相反的药膳出炉。”
“等等,”紫苏忙叫停:“你的意思,这加了藜芦的药单独吃,没有问题。药膳也没有问题,但如果同时吃,就会因药性相反,而发作?”
“嗯,”杜蘅点头,表情越来越冷凝:“而且,把药和饭分开,还能灵活控制发作的时间。”
老太太用饭的时间虽有定制,但若偶尔推迟或提前个小半个时辰,难道老太太还能为此说些什么不成?何况,还有喝药的时间。
杜谦在太医院,到家的时间虽然不可能象钟一样精确,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这样,要想精确地控制老太太的晕厥时机,不就是一两句话的事?
看似非常困难的事情,通过精妙的设计,变得简单易行,又不引人注目。
甚至,当阴谋曝露之后,都不能成为证据!怎么能因为一堆不知道哪天,是谁吃过的药渣就指控柳氏谋杀老太太――除非,当场把药渣拿出来!
所以,紫苏被打晕之后,怀里的药渣没被搜走,并不是漏掉了,而是因为那人极度自信,相信这个计划天衣无缝,绝对不会露出破绽。
如果没有楚桑,他几乎已经得逞!
这样精密的计策,绝不可能是柳氏想得出来的,当然也不可能是杜荭。
因为这并不是只懂得一点毒药相生相克的知识就能做到。
他必需精通医理,才能针对老太太的生活习惯,在杜谦的药方上做手脚,且表面看来还一切正常――甚至,差一点瞒过了她的眼睛!
紫苏尚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脸迷茫:“你找到了证据,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杜蘅苦笑。
自重生以来,她的目的就一直都很明确:复仇!让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针对那些人,为将来的反击而布局!
现在却突然发现,柳氏的背后,竟然有高人指点!
重生后,随着她的立场的转变,生活的轨迹也在悄然地发生着改变。
先是出现一个前世不曾有交集的石南,后又改了冷侧妃母子的命数,接着是韶华,然后是楚桑,现在又出现一个神秘人……
而这些,仅仅只有一个多月!
她不敢想,继续走下去,这条路会变得多么艰难,还将发掘多少前世不曾发觉的秘密?
但不管多难,既然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她就必需走到底!
她只是希望,这一世,紫苏不会为她所累,能够活得比前世久一点……
“小姐?”她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发现紫苏变得很不安,小心地碰了碰她:“你怎么啦?”
“哦,”杜蘅回过神,淡淡道:“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利用这件事?”
“直接到老爷跟前揭露她啊!”紫苏理所当然地道。
“不能。”
“为什么?”
“你没办法证明,这些药渣就是老太太当晚服用过的。”杜蘅缓缓道:“我们,错过了最佳的机时。”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合着忙了半天,全白忙活了?到底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紫苏肺都气炸了。
“虽不能成直接证据,却可以当个佐证。”杜蘅不疾不徐:“就象砍树一样,一斧头砍不掉,只要不放弃,一斧头一斧头地砍,总会砍倒它。”
“你倒是好耐性。”赌气扭过头不看她。
杜蘅依然一脸平静:“这只是刚开始,我们的对手,将一个比一个强大,一个比一个难斗。这么快气馁,还谈什么以后?”
紫苏默了半晌,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对了,”杜蘅为活跃气氛,笑着转了话题:“怎么今天父亲看起来,好象有些怕你?都不敢正眼瞧你……”
紫苏立刻窘得满面通红,反射性反驳:“哪有,瞎说!”
“我眼睛可不瞎!”冷哧。
“真没有!”目光闪躲不敢正视。
“还不快说实话?”杜蘅做势欲呵她。
“别……哈,别……”紫苏怕痒,尖叫。
“快说!”
“我猜……”紫苏扭捏许久,终于吞吞吐吐地道:“可能,大概,也许,老爷以为我是神机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