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转身就走:“我先行一步,失陪……”
“老爷今日请假侍疾,未曾去太医院。还有,这事八成是柳姨娘搞的鬼,小姐的下落定要着落在她身上!”紫苏知道他必定是去找杜谦,一路小跑着追了过去:“事关小姐清誉,请小侯爷勿必严守秘密,把事态探制在最小范围里,绝对不能声张。”
不料她小小年纪,想到竟如此周到,夏风惊讶地望她一眼,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少爷,等等我呀……”常安蹲在路边无聊地揪着草,跳起来就跑,却只吃了一嘴的灰……
夏风心急如焚,一路疾驰,到了杜府也不下马,清叱一声,竟然连人带马长驱直入。
守门的家丁连人都没瞧清楚,唬得一路狂追:“什么人,站住,站住……”
夏风泼风似地狂冲,转眼便到了二门,勒了马缰绳问:“杜大人在何处?”
门房张大了嘴,瞪着从天而降的人,惊得说不出话。
“混帐东西,小爷问你话呢!”夏风一鞭抽下去,门房疼得嗷地一声叫,抱住了头满地打滚。
另一个婆子颤颤兢兢地答:“在,在,在瑞草堂……”
话没落音,夏风又连人带马冲了进去。
“小侯爷,你,你不能……”婆子回过神,哪里还有人影?
老太太昏睡了一晚上,直到辰时才悠悠一叹,睁开眼睛。
“老太太醒了!”锦屏最先发觉,喜得嚷出声来。
“娘!”杜谦衣不解带侍候了一晚,正靠在床柱上打盹,惊得猛地坐直了身体。
老太太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重回阳世,尚懵懵懂懂。
杜谦伸指搭上脉门,见除了脉息有些弱,其余还算好,悬了一整晚的心总算落了地:“娘,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一脸茫然:“谦儿,你怎么在这?”
“老太太,”锦屏俯下身子,柔声道:“您不记得了?昨晚……”
忽听得外面一阵骚乱,丫头们尖叫声一片,杜谦脸一沉,喝道:“有没有规矩了?”
锦绣忙挑了帘子出去,恰好夏风黑着脸大踏步闯了进来,唬得她慌忙退后一步,正要请安,夏风早已越过去闯到了床边。
杜谦一见是他,惊得站起来:“贤,贤侄怎么来了?”
“问得好!”夏风单刀直入:“我正要请问伯父,把阿蘅送到哪去了?”
不料他这么快收到消息,且这么早赶来,杜谦不禁心中惴惴,加上他态度轻谩,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这里是内眷寝居,小侯爷要来,是不是该先通传一声?”
夏风按捺住脾气,躬身施了一礼:“阿蘅下落不明,恕我乱了方寸。”
“这是什么话?”老太太吃了一惊。
“小侯爷休得危言耸听!”杜谦气恼万分,铁青了脸道:“母亲刚从昏迷中醒转,万一受激再晕过去,你负得责起吗?”
“抱歉,”夏风瞥一眼老太太,咄咄逼人:“老太太既已醒来,表明已无大碍。可阿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又如何交待?”
“胡说八道!蘅丫头只是到观中暂住,何来性命之忧?”杜谦斥道:“莫说蘅丫头尚未嫁入夏府,就算你们成了亲,她也是老夫的女儿……”
“我刚从玉虚观回来,阿蘅根本就不在那里!昨晚来府上的,也不是纯阳道长!”夏风打断他,一字一顿地道。
杜谦惊得面无人色,张大了嘴说不出一个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伸手捶床。
锦屏煞白着脸望着杜谦,等他示下。
杜谦勿自气得直哆嗦:“岂有此理,昨晚那道士,是谁请来的?”
“柳氏在哪,叫她立刻过来!”夏风反客为主,打发丫头去叫人。
柳氏其实已得了信,知道夏风必是上门讨人来了,暗悔昨夜没把几个丫头捆了扔柴房里,没防着她们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上侯府去搬救兵。
但她既走了这步棋,就有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没有真凭实据,谁也奈何不了她!
她打定了主意要拖时间,梳妆打扮了半天,这才袅袅婷婷去了瑞草堂。
进门一瞧,周氏已经跪在床前,痛哭流涕:“冤枉啊,奴婢一不当家,二不做主,是老爷吩咐二小姐跟那纯阳道长去玉虚观的,怎么反过来怪到奴婢头上来了……”
“废话少说!”夏风蓦然出声:“我只问你,那道士现在何处?”
“小侯爷问我,我又问谁去?”周氏很是委屈。
柳氏心生踌躇,正考虑着要不要等一会再进去,杜谦一抬头已看到了她,喝道:“不进来,杵在那做甚?”
“老爷,”柳氏遂装得毫不知情:“一大清早的,这是唱的哪一出?妹妹做事莽撞也不是一天二天,慢慢教她就是,发什么火呀,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闭嘴!”杜谦怒喝一声。
柳氏吓了一跳,乖乖闭了嘴。
杜谦捺了性子盘问,无奈柳氏打定了主意抵赖到底,一问三不知,一推四六五,横竖一个不承认。
夏风越听越气,忽地温和一笑:“杜大人,这么问不是办法。”
“依你,要如何?”杜谦束手无策。
“上刑!”夏风冷冷道。
杜谦唬了一跳:“万万不可!”
“小爷没功夫跟她们磨!”夏风耐性全无,蓦地站起来,提着柳氏的领子大步往外走:“不说,打到你说为止!小爷倒要看看,是我的鞭子硬,还是她的嘴更硬!”
柳氏吓得尖叫:“小侯爷,你想屈打成招么?”
夏风毫不手软,唰地一鞭抽过去:“不想挨打,就老实说!”
柳氏疼得满地打滚,嘴里嚎道:“打死人啦,小侯爷打死人啦!”
“啊!”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吓得簌簌发抖,谁也不信平素温文尔雅的小侯爷,竟然不顾礼教规矩,公然在丈人家里行凶!当众鞭打岳父的妾室!
杜谦追出来,气得直跺脚:“反了,反了!小侯爷,不要欺人太甚!老夫还没死,就算要动刑,也该是老夫,轮不到你做主!”
夏风眉眼如笼薄冰,反手又是一鞭:“不欺也已经欺了,索性欺到底!等救回阿蘅,再向伯父负荆请罪!”
他是御前二等带刀侍卫,宫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刑讯逼供之事,自是驾轻就熟。
此时恨柳氏阴毒,用的全是暗劲,一鞭下去看似只浮起一条青痕,连皮都没破,实则底下已然筋骨寸裂。
杜谦说又说不过,打又不打赢,拦又拦不住,气得直翻白眼。
柳氏疼得撕心裂肺,旁人还只道她是装模做样,连挨了三四鞭,实在受不了疼,尖声道:“车夫,车夫!”
“什么?”夏风停了手。
“我,我委实不知那道士带二小姐去了哪里,但昨夜有,车夫送二小姐出门,他应该知道点什么。”柳氏连站都站不稳,疼得直哆嗦。
夏风转过头,目光在众人面上冷冷一扫:“还不去找人?”
很快,消息传来,昨夜那车夫已经连夜逃走,不知所踪!
“我去调派府卫。”权衡再三,夏风做了决定。
平昌侯世袭罔替,在军中颇有威望,手握十万兵权,现镇守南疆。
太祖曾特旨,许平昌侯府招募府兵,人数以三百为限。
虽只三百人,却个个骁勇善战,非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肯动用。
万没想到,杜蘅在小侯爷心里份量竟如此之重,杜谦张口结舌:“调,调府兵?”
夏风神色森然:“我走之后,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得出入瑞草堂,胆敢违抗者,格杀勿论!”
“不行!”紫苏立刻反对:“府兵万万不能调!需另行设法!”
夏风道:“车夫逃走了,临安这么大,又不能报官,不调府兵,等于大海捞针!”
“府兵一动,立刻就会满城风雨!”
“我会命他们保持低调,暗中搜索,绝不至引起骚乱。”夏风轻哼一声。
他又不是白痴,连这种事都要人教?
紫苏毫不客气地道:“你当神机营的探子都是吃素的?”
平昌侯府的三百府兵突然出动,必然引起京师震动,到时天子动问,想瞒也瞒不住了!
骤然间,房里静得呼吸可闻。
紫苏淡淡几句话,犹如在水里抛洒了千万斤石灰,掀起涛天巨浪。
杜谦的心猛地跳了跳,神机营是什么,他竟从未听闻!
“你怎么知道神机营?”夏风眸光一冷。
这是大齐最隐秘的机构,权力凌驾于六部之上,不受大齐律例限制,只依圣旨办事。
拥有一流的密探,顶尖的杀手,最快捷的情报,最先进的武品……甚至有临事处机,先斩后奏的权利!
这个秘密,毫不夸张地说,全天下知道的没有几个。
紫苏垂眸,避过他锋利的视线:“总之,府兵不能调。”
顿了顿,慢慢地道:“倒不如,去求燕王。”
“为什么?”夏风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了几跳。
紫苏默然,良久,轻轻道:“小侯爷若不方便出面,就由奴婢自己去求。”
言下之意,竟是默认了他心中的怀疑。
微风飒然,夏风的手已经扼上紫苏的咽喉,手掌微微用力,青筋隐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杜谦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而下,努力缩着自己的身体,恨不能地上突然裂个大洞!
紫苏毫无惧色,微笑着看着他:“你猜?”笑容充满了自信与坚持。
夏风有些生气,更多的却是狐疑,嘴唇贴到她耳边:“我不知道,三堂有这么小的探子?”
紫苏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依旧微笑以对:“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夏风笑了,笑意冰冷如噬血的兽:“撒谎!若你在三堂,不会查不出阿蘅的下落。”
紫苏汗透重衣,面上依然气定神闲:“我从未说我在三堂,而且,我也没有权力动用堂里的力量。所以才说,要去求燕王。”
夏风缓缓退开,瞥一眼呆若木鸡的杜谦:“今日在此房中所谈,若有一字外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