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
身体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五脏六腑全都搅成一团,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跳得他头昏脑涨,心头绞痛,四肢百骸更是如两同四分五裂一般,全身上下,哪里都疼,无一处安好。
身体一会冷得如同数九寒天被浸在冰窖里,一会又热得如同饮了十几斤烈酒,浑身的血液着了火,烧得他想呐喊。
也不知到底是冷还是热,身体一直在发着抖,抖得牙齿都咯咯做响。
陈泰一下子慌了神,冲过来按住南宫宸的手,一边手忙脚乱地撕扯着里衣,试图为他裹伤;一边又惊诧于一个丫头,竟然也有本事惹得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如此震怒!
再一看紫苏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禁又气又恨,喝道:“还不滚?”
紫苏如梦初醒,低嚷了一声,猛地提着裙子踉跄着往外跑。
陈泰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会知道怕了,刚才怎么就那么大的胆敢捋虎须呢?
大声道:“来人,传军……”
“慢着!”南宫宸忽地出声:“不许走!”
紫苏恍如未闻,低了头仓惶而逃。
她可以无视南宫宸的命令,陈泰却不能听而不闻。
当下暗叹女人的麻烦和自己的命苦,身形一晃,挡住了紫苏的去路:“对不起,你恐怕暂时还不能离开。”
南宫宸缓缓走到紫苏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本王问你,阿蘅是怎么死的?”
陈泰一惊,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前排正堂。
紫苏低着头,缩着肩,身体还微微发着抖,全没了刚才冲着他怒吼时女壮士的气势,完全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被掰折了手腕,剜去了眼睛,生生痛死,冻死的……”
“再说一遍!”
紫苏抬起头,飞快地睃了他一眼,似乎在奇怪明摆着的事实,为何他一再要自己重复?
“说!”南宫宸失了耐心:“别挑战本王的耐心!”
“你,你明知道的……”紫苏也不知是怕还是痛,上下牙齿磕得答答做响。
“快说!”
“她们把刚出生的小王爷扔在雪地里,掰折了小姐的手腕,剜去了她的眼睛,让她在雪地里爬……”紫苏说不下去,放声痛哭。
“啪”南宫宸重重一记耳光甩过去:“贱婢!有胆再说一次!”
紫苏半边脸立刻浮肿了起来,嘴角鲜血直流。
也不知是疼痛刺激了她,还是激起了心底的愤怒,忽地提高了声音嘶声怒吼:“她被王爷猜忌,失去孩子……”
“闭嘴,闭嘴!”南宫宸暴跳如雷,猛地攫住她的脖颈,如老鹰抓小鸡一样,将她提了起来,用力摇晃:“你这满口谎言的贱婢!说谎,你说谎!阿蘅是产后虚弱,一时想不开引火自焚的……”
说谎,说谎,全都是谎言!
为了让阿蘅和萧绝双宿又栖,竟然编出这可恶的谎言来欺骗他!
那天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怨,她的恨,她的失望,她的眼泪,她的哀求……她的一切的一切,他都记得!
更记得那夜清秋苑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幕!
她走得那么绝决,没有留给他只字片语,甚至连尸体都不肯留给他。
把一切化为了灰烬,也烧掉了他心底残存的那份执念!
是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那是一种执念。
他以为他会彻底遗忘这无情无义的女人,却没想到,那一夜的大火,其实一直在他心底熊熊地燃烧着,从未熄灭!
紫苏双脚离地,脸宠瞬间涨成紫色,拼命挥舞着手臂,嘴里不断发出“啊啊啊”的单音,眼睛里全是悲愤和仇恨。
陈泰则完全被吓傻了,呆呆在站在一旁看着,竟没有想到要去阻止。
“够了!别再摇了!”斜刺里忽地冲出一个人,猛地将南宫宸抱住,又冲陈泰大喝:“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不然,紫苏真的没命了!”
陈泰终于回过神,强抑着惊悸,抖着手把南宫宸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王,王爷,三思,三思啊!”
“咳咳……”紫苏逃过一劫,瘫软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说谎!说谎!我要杀了她,杀了她!”南宫宸的脸色青得吓死人,眼睛瞪大到极限,呛地抽出腰间佩剑,发了狂似地咆哮着。
大手疯狂地挥舞着,将所有触手能及的物体――不管是家什用具,还是树木,房屋,全部扫落,砍翻,击得粉碎!
魅影毫不怀疑,此刻的南宫宸,就象只陷入困境的巨兽,随时会扑过去将她撕成碎片!
他冲陈泰递了个眼神,一把抱起紫苏,大步离开。
身后,南宫宸愤怒地嘶吼声,震聋发匮,直欲刺破人的耳膜:“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魅影打了个抖:“这是,真的发狂了啊……”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此喧哗?”萧绝黑着脸,从屋中大步走出来。
魅影:“……”
“来人!绑起来打二十军棍!”
“别……”魅影赶紧冲他做了个手势:“是那位!”
萧绝愕然:“他发什么疯?”
魅影顿时一窒。
刚才看紫苏神色不对,怕这憨姑娘性子来了,惹恼了南宫宸闯祸,便偷偷跟了过去,谁知道竟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化掉,不知道萧绝如果听到了,他爱逾性命的杜蘅,居然跟南宫宸做过夫妻,还替他生了儿子,会做何感想?
可他在萧绝身边十几年,已经习惯了事事向他汇报,瞒着这么重大的消息,着实是项考验。
“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萧绝瞧着他仿佛便秘般憋得一脸通红的脸,没好气地扬起手,喝道:“再不说,小心爷一巴掌扇死你!”
魅影本能地抬起右肘挡住脸:“别打,别打,我说还不成吗?”
“没出息!”
“爷,你得先保证,一会不管我说什么,都得保持冷静,绝不冲动?”
“说……”
“我先问您一句话,您别生气……”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哪这么多废话?”
魅影看了看萧绝,又看一眼门窗紧闭的手术室,期期艾艾地道:“你对世子妃了解多少?”
萧绝何等敏感,当即脸一沉:“什么意思?合着那家伙还没死心,冲着阿蘅来的?”
他派人监视自己?再不然,一直暗中留意着阿蘅的消息?
否则,哪这么巧,阿蘅前脚才进大理,他后脚就跟了过来!
“不是……”魅影咽了口唾沫,忙不迭地打断他,把话题扯回来:“我的意思,是……关于世子妃的过去,您了解吗?”
“什么意思?”萧绝狐疑地眯起眼睛,那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
“先申明,我说这话,绝对没有怀疑世子妃的意思。世子妃是个好人,真的。”魅影赶紧解释:“我就是好奇,呃,单纯好奇。你知道,外面关于世子妃的传闻有很多,却从没听世子妃澄清过什么……所以,有没有可能……”
看着面无表情的萧绝,魅影心里头直打鼓,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说:“有没有可能,爷以为很了解世子妃,其实事实却不是那么回事。这些年来,您了解的,只是她的一部份……呃,就是说,是她想给给爷看的那部份。事实上,还有很大一部份,被她掩盖起来了……”
他越说越混乱,到最后只得停下来,可怜兮兮地瞪着萧绝:“我这么说,您明白了没有?”
萧绝上下打量他一遍,点头:“明白。”
魅影松了口气:“明白就好……”
“中午喝多了吧?”
魅影:“……”
“再给爷罗罗嗦嗦兜圈子,爷一刀剁了你!”萧绝大喝一声。
魅影吓了一跳,脱口道:“世子妃有个儿子!”
萧绝愣住。
“爷,冷静,听我说完!”魅影发现说错话,生怕萧绝怒起来失了理智,急得一头一脸的汗,一把抱住他:“其实是我偷听到紫苏和王爷的对话……”
噼哩啪啦,竹筒倒豆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歪着头,极为困惑地道:“看样子,两人之间好象有什么误会,很多事似乎连王爷都不知情……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人怎么成夫妻了了呢,还生了儿子……”
忆起紫苏的话,忍不住打个寒颤:“如果是真的,世子妃死得可真惨……不对啊!如果她死了,现在在屋里给孤影动手术的是谁?难道是鬼?”
“呸呸呸!”触到萧绝冰冷的视线,赶紧给自个两巴掌:“叫你胡咧咧!爷,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还有谁?”萧绝面沉如水,冷声问。
“啊?”魅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该只有陈泰了。”
“应该?”
“王爷跟紫苏说话前,摒退了所有人。我是偷溜过去的,陈泰是后来冲进来的。可紫苏是突然冒出来的,王爷也不知道她要说的是这件事,没有清场。药房那块倒是没人了,但那地方毕竟太窄,军医处里人多眼杂,不排除隔墙有耳……”
他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话没说完,魅影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懊恼地一拍脑袋,转身就跑:“我这就去查!”
萧绝喝道:“回来!”
“来得及!”魅影焦急地道:“如果真有人听到,一定是躲在仓库里,此时一定没走远,肯定还在军医处……”
“那又怎样?”萧绝神色平静:“军医处里有数千人,怎么查?”
魅影窒了窒,道:“这么多人,一定有人看到的。”
萧绝笑了:“军医处,又不是军机处,还能不许人随意走动了?别到时人没查到,反弄得满城风雨。”
这种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说出去根本没有人信。
且,事情牵涉到燕王和穆王府。
他相信只要是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会选择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而不是挂在嘴边,自寻死路。
“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