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他恢复前世的记忆那一天起,就在着手计划这件事!
付珈 进京,不过是顺带而已。
她还在奇怪,既然费尽了心机把付珈 找来,怎么这么轻易就让她死了?这实在与他讲究效率的性格极不相符。
原来,付珈 的作用,本就是扰乱视线,拖延时间,目的达到,棋子的死活自然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
当南宫宸成为继承大统的唯一人选,储君地位牢不可破时,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杜蘅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
哪怕是拼着跟他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为所欲为!
因为,她不会允许!
“小姐……”紫苏微仰着头,惊惶从乌黑的眸子里涌出来。
杜蘅回过神,搓了搓冷到麻木的双手,干巴巴地安抚了一句:“没事,不要害怕。”
紫苏明显不相信,却乖巧地没有说话。
怎么会不害怕?
眼前的小姐,好象在刹那间又变回三年前刚刚重生的那个,冷酷,狠绝,心中只有仇恨,没有任何感情的杜蘅。
这样的小姐,她真的不喜欢。
她喜欢大方善良,温柔爱笑的小姐。
突然的改变,是因为赵王的死吧?
赵王死了,燕王就会登基,穆王府也护不住小姐了吗?不,不止护不住,只怕连穆王府都要处在险境之中了吧?
怎么办?她从来不是个聪明有急智的人,这种情况下,一点主意也没有。
唯一可以帮到小姐的,也许只有保持安静,不打扰她思考吧?
这么一路近乎诡异地沉默着回到穆王府,连大咧咧的初七都察觉到了杜蘅情绪的变化,接连追问了好几句:“怎么啦?”
杜蘅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好用一句:“头疼,想休息”搪塞了过去。
结果,没安宁多久,杜谦又跑来凑热闹。
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打起了精神,到花厅去见他。
“是这样的,”杜谦一杯茶喝完,又续了一杯,才吭吭哧哧地道明来意:“胡家的婚事退了,我想问问,荭姐的婚事,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有了前车之鉴,唐念初死活不肯再沾杜荭的婚事。
杜谦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忝着老脸来找杜蘅讨主意。
杜蘅一听居然是这种破事,登时就火了:“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由父母做主,实在不行还有祖母,哪有我插手的余地?”
杜谦被她劈头盖脸这么一训,脸上火辣辣地:“我倒是想做主,这不是怕你一个不高兴,又把人弄进牢里去么?”
“这是什么话?”杜蘅脸一沉:“姓胡的自己不作奸犯科,谁敢把他往牢里送?”
杜谦觉得失了脸面,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我知道你有心病,可你如今日子过得滋润,何必死揪着过去那点子小恩小怨不放,非跟她过不去?柳氏已经没了,荇姐也下落不明,松儿失明,你就算有再大的仇,也该报了!别太过份,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恩小怨?”杜蘅只觉心里堵得发慌:“若不是我小心谨慎,就是有十条命也折在她们手里!父亲眼里,却只是小恩小怨?她们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她们咎由自取!我和荭姐之间,早已是刀剑之仇,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想要我饶她,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你!”杜谦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她,手指直哆嗦。
半天,气得直吼:“你,你这是不孝,是杵逆!”
杜蘅也懒得跟他多费唇舌,淡淡道:“我还有事,不留你了。”
杜谦气得脸上阵青阵白,举起手中茶盏猛地往地上一摔:“算你狠!攀了高枝,连父母都不放在眼里了,我真是白养了你!”
杜蘅铁青着脸,腰竿子挺得笔直,就这么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杜谦气得倒仰,拂袖而去。
他从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白薇吓得脸都白了。
紫苏一溜小跑地追上去,低声下气地解释:“老爷,小姐心里烦,不是有意要顶撞您。您千万别跟她计较。”
杜谦火更大了:“她心烦?谁心里不烦?谁又没个心烦的时候?再烦,还能不顾纲常伦理?今天敢指着鼻子骂,明天是不是要我的命?”
紫苏陪着小心:“老爷最清楚小姐的脾气,再心软不过。她只是气老爷偏心,哪敢杵逆老爷?”
杜谦叹了口气,道:“两个都是我的女儿,岂有偏心之理?不过见她是姐姐,眼下又有能力,希望她拉拔一下荭姐罢了。我也是为她好,姐妹和睦,相互倚靠,总比她一个人硬撑的好。蘅姐眼下是风光,可谁又能保证一辈子顺风顺水,没个为难的时候?”
看了她一眼,又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也不明白。总要等你以后成了亲,当了娘,才能体会做父母的心。”
紫苏不以为然,可惜身为奴婢不能指责主子的不是,委婉道:“将心比心,老爷若处在小姐的位置,也许就能理解她了。”
杜谦默了半晌,无奈地问了一句:“蘅姐怎么了?是不是跟世子爷吵架了?”
紫苏笑道:“世子爷最心疼小姐不过,他们两个好着呢。不过是些家里的琐事罢了。”
“那就好,”杜谦又摆了家长的架子,道:“回去告诉她,德容言工,女子首重德行,不要仗着世子爷的宠爱,胡乱使小性子!省得闹到最后,吃亏的是她自己。”
“多谢老爷教诲。”
说话间,已到了二门,杜谦上了车,怏怏地离去。
紫苏松了口气,赶紧转回去劝杜蘅,结果人已经躺到炕上蒙头大睡去了。
一屋子人摒气凝神,连走路都踮着脚尖。
萧绝一进门,就察觉气氛不对,叫了白蔹过来问:“出什么事了?”
白蔹道:“下午老爷来,为三小姐的婚事跟小姐吵了一架,弄得不欢而散。”
萧绝皱眉:“这个杜荭还真是阴魂不散!没事都要招来一身腥!”
掀了帘子进屋,杜蘅却已经听到动静,披衣起来了。
“你不舒服,躺着就是,别起来了。”萧绝赶紧抢上去,按住她的肩。
杜蘅横他一眼:“存心呕我呢?”
“不错,”萧绝低了头仔细在她脸上,逡巡了一遍,笑道:“还能抛眉眼,可见真没事。”
“去你的!”杜蘅轻推他一把。
萧绝取了个靠垫塞到她腰后,笑眯眯地问:“晚饭吃了没?”
“没。”
“正好,我有些饿了,陪我吃点?”
“嗯……”
紫苏见萧绝三言两语就把杜蘅哄过来,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退出去安排饭菜。
夫妻两个安静地用了饭,洗漱毕,打发了丫头出去,关起门来说话。
“皇上怎么说?”杜蘅直奔主题。
“这种情况下,他能说什么?”萧绝面色凝重。
杜蘅默了一下,又问:“赵王究竟是怎么死的,有消息了吗?”
“行军途中,不慎自马背上摔下来,摔折了头骨。”
“这种鬼话,你也信?”杜蘅低嚷。
北齐皇室马上得天下,所有皇室子弟很小就开始学习骑术。且赵王的骑术她不是没有见过,当年在别院打猎,那么崎岖的山路上都能疾驰如飞,还能张弓搭箭。
现在行军,身边高手护卫如林,居然能从马背上摔下来!
“的确可疑,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萧绝道:“主要还是中了埋伏,加上虎跳峡地势本来就很狭窄,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他不在大理好好呆着,跑到虎跳峡做什么?”杜蘅问。
虎跳峡她当然知道,那是从永平到大理的必经之路。
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条仅容两人通过的狭窄山路。
断崖是呈倒喇叭形,越往上越开阔,到最上方时已有几丈宽。
犹记得当年她和慧智从虎跳峡下经过时,她还曾笑着问过慧智,以他的功夫,能否飞跃断崖?
萧绝看她一眼,解释:“赵王攻下大理,苗王虽投了降,可仍有小股贼匪不服朝廷招安,四处流蹿做案。二月初,听闻南诏大军压境,赵王率大军南下,意欲支援永平关的守关将士。结果在途径虎跳峡的时候,遭遇贼匪设下的陷阱,猝不及防之下,才着了道。”
“南诏发兵了?”杜蘅更吃惊了。
按说,慧智刚从北齐回去,脚跟尚未站稳,不可能选在此时向北齐发兵。
除非,他事先跟南宫宸达成了协议。
发兵,只是一种姿态。
目的是造成边境紧张局势,逼迫赵王走虎跳峡向边境移动。
“是!”萧绝很肯定地答:“半个月前收到的消息,不过据最近传回的可靠消息,南诏虽号称五十万,实际只有二十万不到。”
“有阴谋!”杜蘅不顾一切地脱口嚷道:“这一定是事先安排好的,不然不会这么巧。”
萧绝没有吭声,默默地看着杜蘅。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究竟有多紧张!
因为他不能确定,这究竟是她的一次失言,还是一个开诚布公的信号?
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着,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仿佛怕错过哪怕是最微小的一个表情。
“师傅他,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杜蘅已经意识到说错了话,表情变得十分迟疑。
意识到这并不是失言,两人近乎凝滞的关系将要面临一次重大的突破,饶是镇定如萧绝,此刻也不禁心脏咚咚狂跳起来。
一时竟觉得口干舌燥,听到自己极干涩地问了句废话:“你是说,慧智?”
杜蘅顿了顿,没有说话。
萧绝其实不知道她究竟沉默了多久?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盏茶,也许只不过是几秒,对他已经是个极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他紧张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出声,生怕惊忧了她。
好不容易才决定迈出来,又会重新缩回壳里去。
终于,杜蘅似乎下定了决心,犹犹豫豫地问:“那,你知道吗,师傅其实是南诏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