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馨眼里闪过失望,噘了嘴:“表婶骗人!你根本都不喜欢我!”
杜蘅早知道她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一直在打啾啾的主意,也不说破,含笑跟陈二奶奶道了别,径往前排去了。
刚刚坐下,就觉一道凌厉的视线牢牢地盯在自己身上,遂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与伊思玲的视线撞个正着。
杜蘅微微一笑,也不躲避,好风度地道:“你燕王妃吧?我是杜蘅。”
伊思玲冷哼一声,非常不屑地转过头去。
萧绝和南宫宸为杜蘅大打出手,伊思玲新婚失宠,南宫宸拒绝与她圆房的消息,在临安一度都曾传得沸沸扬扬。
突然间,两个绯闻女主角同时亮相,想不引人侧目都难。
拜前生所赐,杜蘅对那种窥探审视的目光早已习已为常,碰了个钉子,也不生气,收回视线自去品茶吃点心。
伊思玲却是书香世家,标准的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名门闺秀,那些背后的蜚短流长已经让她羞恼不已,这种明目张胆的不怀好意的打量,又如何承受得住?
她自觉十分难堪,俏脸紫涨,不过半盏茶时间,已经香汗淋漓。
相比她的度日如年,杜蘅的漫不经心,越发显得气定神闲。
倒让人不自觉地高看两眼。
伊思玲心中恨意更浓,不怪自己修养不够没定力,却恨杜蘅脸皮厚,若无其事地坐着碍她的眼。
幸得此时帝后来临,一时鼓乐大作,金吾卫鱼贯而入,分列两侧,众宾客肃立。
杜蘅往台上看去,见太康帝和卫皇后,梅妃,瑾妃,依次入座。
等等,杜蘅眨了眨眼,站在瑾妃身侧,笑得温和谦恭仪态万方的宫装美人不是黄雨是谁?
她只是宝林,入宫不过半年,竟能破例上金蕊宴,与帝后同坐。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杜蘅低头啜茶,唇边一抹微笑,灿如夏花。
看来,黄雨在宫里混得不错。
卫皇后端坐高台,目光掠过台下那一排排的命妇,落在杜蘅身上,停了停,向身后招了招手。
林妙音立刻上前一步:“娘娘。”
“去,把这几碟糕点赏给穆王府的世子妃……”卫皇后唇角微微一翘。
云南出事,第一个得到消息的竟然是萧家。
说明皇上对萧家的倚重并未减少,而是从萧乾转到萧绝身上。
赵王既然要争这把椅子,一定不能少了萧家的支持。
且赵王即将领兵出征,倘若能一击而胜最好,万一不幸要拖上一年半载,后勤保障就是重中之重。
户部有多少银子她心里明镜似的,萧绝最擅经营,去年那场大疫,也是他出面筹措的银子。拢络了他,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是。”林妙音立刻召了两名宫女,把卫皇后所指的几碟糕点送到了杜蘅桌前:“奴婢给世子妃请安。”
杜蘅忙站了起来:“不敢当……”
林妙音让宫女把糕点搁到杜蘅的桌上:“娘娘说,宫宴上的菜式没什么意思,就这几样糕点勉强还入得了品,请世子妃尝尝。”
“谢皇后娘娘赏赐。”杜蘅曲膝,冲着台上福了一福。
卫皇后冲她遥遥一笑。
梅妃心念电转,也招手叫了宫女:“来人,把几盘水果给穆王府的世子妃和燕王妃送去。”
南宫宸与萧绝闹翻,她一直都不赞同,正愁没有机会修补双方的关系,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表明态度。
就算讨好不了萧家,至少也不能让皇后专美。
紫菱领命,也带了两名宫女,径自停在杜蘅桌前:“娘娘说,这几盘新鲜水果赏世子妃和燕王妃尝尝。”
“谢梅妃娘娘赏赐。”杜蘅急忙起立,又遥遥冲着梅妃娘娘行了一礼。
伊思玲面色惨白,颤巍巍地起身,冲着高台上胡乱福了一礼。
卫皇后跟梅妃娘娘是死对头,单赏杜蘅,她无话可说。
梅妃是她的婆婆,居然也对杜蘅另眼相看,这让她情何以堪?
紫菱含了笑,回去复命。
两位娘娘弄了这么一出,更是让杜蘅和伊思玲倍受瞩目,就连太康帝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看着杜蘅桌上堆得快放不下的盘子碟子,唇边含了丝趣意地笑,竟然也朝身后招了招手。
张炜立刻趋前半步:“皇上。”
太康帝笑道:“把这壶桃花酒赏给世子妃。”
萧绝立刻出声:“皇上,我媳妇身子不大好,不能饮酒!”
“哦?”太康帝淡淡地道:“不知是谁为了讨佳人欢心,遍寻了临安城的美酒,装了整整一船,夜赏流波河?”
萧绝面不改色:“那是臣任性妄为,不关阿蘅的事。”
太康帝盯了他一会,不疾不徐地道:“今日中秋,普天同庆。世子妃身子不好,就只饮半杯好了。”
言外之意,这酒是赏定了。
张炜心中咚地一跳,垂着手,紧张地看着萧绝。
这位是个混世魔王,可不会看人眼色,万一当着这满殿的人闹了起来,如何收拾?
萧绝很是气恼,恨恨地瞪了太康帝许久,终是垂下了眼帘,不情不愿地道:“谢皇上赏赐。”
张炜松了口气,轻轻挥了挥手。
自有小太监飞奔着去取桃花酒。
太康帝呵呵笑了起来:“你放心好了,朕也喜欢阿蘅,桃花酒性子绵软,滋阴养颜,正合她用。”
萧绝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是怕她喝醉了,闹出笑话来。”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太康帝听到。
太康帝看他一眼,淡淡道:“醉了再说。”
萧绝无奈,望向不远处的杜蘅,目光中满是担忧。
太康帝忽地又说了一句:“那丫头心肝上长着十七八个窟窿,哪里要你操心!”
萧绝心中一凛,转头望向太康帝。
太康帝却没再理他,径自跟梅妃说话去了。
杜蘅对着堆得连只杯子都放不下的桌子,苦笑不迭。
不知道什么地方惹得几位贵人不高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架在火上烤?
也不知道吹什么风,那三位站在云端似的人,竟抢着给她赏赐!
若是都有也罢了,偏偏满殿的贵妇千金,单赏了她一个!
满殿数千双眼睛瞧着杜蘅,对穆王府,对这位名声不好的世子爷,各自都有了新的计算。
杜蘅不知皇上心里是什么想法,本来还想着一会找个借口,溜出去跟黄雨说几句话,这时也改了主意,不敢再轻举妄动。
象是长在了椅子上似的,不管谁来,都只微笑着,不冷不淡地说几句客套话,敬着,远着。
苦挨了二个时辰,好不容易熬到宫宴结束,刚到凤翔宫,一眼就看到萧绝负着手站在穆王府的马车前。
她心里一松,冲他露了个甜甜的笑容。
萧绝急走两步,也不顾四周无数窥探的目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没喝醉吧!”
这傻丫头,竟然把皇上赐的一壶酒都喝完了!
他远远地看着,想要阻止也不能,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
杜蘅侧头想了想,俏皮地回了句:“微醺……”
萧绝啼笑皆非:“你呀!”
后头陈二奶奶赶上来,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担心地问:“没事吧?”
“还好,”杜蘅微眯了眼睛:“就是有点悃。”
“那就赶紧回去歇着。”陈二奶奶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额。
萧绝扶了杜蘅上马车,一撩袍子跨了上来。
“你的马呢?”杜蘅惊讶地问。
“放在宫里,明天再骑回来。”萧绝说着,把她揽到怀里。
紫苏白蔹几个便识趣地留下来,跟陈家几位小姐的丫头们挤了一辆车。
回了东跨院,紫苏几个上来服侍着她沐浴更衣,又帮着把头发绞干了,松松地挽了个纂,萧绝也正好洗完,顶着滴着水的头发,从净房里走出来。
紫苏几个立刻垂了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杜蘅指了指窗边的美人榻,示意他躺了上去,自己拿了干净的毛巾,站在身后一边帮他绞着头发,一边压低了声音问:“皇上是什么意思?”
萧绝闭着眼,脸色很难看,半晌才闷闷地道:“看样子,皇上打算把神机营从暗转明了。”
神机营明了,萧家自然也明了,他就算私底有什么打算,只怕也是做不到了。
皇上这样,实际是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要他步萧乾后尘,做个只忠于皇上的孤臣。
“为什么?”杜蘅惊讶地张大了眸子。
萧绝沉着脸:“这只老狐狸,谁知道他想些什么?”
杜蘅本就不傻,又经了前世的夺嫡之争,稍稍一想,心里已如明镜一般,遂含笑拍了拍他的手:“不管他怎么样,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苗王叛乱,赵王和燕王为争夺领兵权,明争暗斗,争得面红耳赤。
皇上一心希望楚王承继大统,自然不想让穆王府投靠了任何人。
神机营转到明处,几位皇子存了顾忌,自然不敢轻易与他结交。
就算她不知道的太康帝的打算,以穆王府今时今日的地位,原来也不必巴结讨好任何一位皇子,她更不会傻乎乎地鼓动萧绝盲目选边站队。
只要太康帝活得好好的,萧家自然也会好好的。
萧绝领了神机营,以后不管是谁继了大统,都要忌上三分。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你说得对。”萧绝缓了脸色,笑道:“任他雨打风吹,我自巍然不动。”
“我听说,平南主帅已经定了赵王了?”杜蘅装着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倒是消息灵通。”萧绝似笑非笑。
“京城里都传遍了,算什么灵通?”
“怎么,你觉得赵王不合适?”萧绝双目灼灼地看着她。
杜蘅小心地选择着词汇:“也不是,就是觉得这么好的机会,燕王不可能放过。”
前世,南宫宸就是因为平苗有功,在军中建立了很高的威望,拉拢,提拔了一批能征善战的将士。后来逼宫成功,与此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