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也不敢真的让她睡到中午,等到巳初,便把她叫了起来,胡乱用了些早点,便把梳头的嬷嬷请了过来。
那嬷嬷是萧绝从宫里请来的,据说临安城里只要是略体面些的勋贵之家,新娘子的头都出自她的手,很有名气。
她拿了厚厚的封红,早早就来了,却在暖阁里候了一个多时辰,吃了几盏茶这才被请到新娘子房里来。
杜家并不是什么望族,这次杜蘅出嫁,从清州老家满打满算也只来了十几个亲戚,加上临安城里的二房,总共也没多少人。
安安静静地用过午饭,忠勇伯夫人谢氏就过来了,她是女方请的全福人,大家见过礼就开始忙碌起来。
杜蘅到此完全失了主控权,象只牵线木偶一样,由着一堆丫头婆子嬷嬷么拨弄得团团转。
许氏则把紫苏拉到一边,正要问些新娘子贴身要用的琐碎的东西准备得如何,忽地见她额上一片青紫,不禁吃了一惊:“怎么搞的?”
紫苏吱吱唔唔道:“昨天贪凉,多吃了几块冰糕,夜里起夜时不小心撞到墙,把额头撞破了。”
许氏知道她是杜蘅身边最得用的大丫头,平素杨柳院的一应事务都由她来统管,倒不未怀疑,只跺足不迭:“怎么不小心些!蘅姐那,晚上谁来服侍!”
大喜的日子,总不能让贴身的丫头顶着伤在人前晃荡吧!
“二太太放心,”紫苏低眉顺眼,小心作答:“有白蔹和白薇两个在跟前服侍,又有我在一旁盯着,绝误不了事。”
许氏看着她,只是摇头:“我早说过,这几个丫头年纪太小,不堪重用!蘅姐偏不肯信,看吧!到节骨眼上,手忙脚乱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想把自己身边的莺儿和燕儿叫过来,让跟着杜蘅,晚上过去服侍。
紫苏唬了一跳,忙道:“二太太,我知道莺儿和燕儿两位姐姐能干,可小姐用惯了我们几个,加上两位姐姐对穆王府的人也不熟,临急慌忙的,万一认错二个人就不好了。”
她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白。
怕两个丫头进了穆王府畏首畏尾的,反而闹笑话。
许氏臊得满面通红,讪讪地道:“既是这样,我就不乱出主意了。”
经这一打岔,倒把之前要问的话忘了个干净。
在外面转悠了一圈,陪着亲戚应酬了几句,这才想起来,临时又回来找人。
这时杜蘅已经着装完毕,换上了凤冠霞帔,端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那一身通红的嫁衣,衬着她的雪肤花貌,越发的明艳照人。
一众女眷这时便都涌到新娘子房里来,围着她,啧啧赞叹。
很快便到了吉时,伯夫人拿起木梳,象征性地在她头上梳了一下,念叨:“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紫苏捧了百合莲子羹,杜蘅喝了,天色便渐渐暗下来。
远处有鞭炮声响起,小丫头飞奔着过来,一脸兴奋地嚷:“花轿来了,花轿来了!”
众人便有些慌,白蔹和白薇更是扶了杜蘅就要往外走。
杜蘅无奈地道:“还早呢,这才刚进大门。现在就出去,莫非在院子里干等不成?”
白蔹和白薇两个羞得抬不起头,恨不得地上的个缝钻进去。
众人便齐齐哄笑了起来,一时紧张的气氛才消了些。
许氏笑了一阵,忽地想一件顶顶要紧的事,“啊”地嚷了出来:“糟了!”
众人被她吓得乍了毛。
忠勇伯夫人谢氏便朝她看过来:“怎么啦?”
许氏神色有些扭捏,小小声道:“我忘了交待蘅姐一些事了。”
原来老太太要她跟杜蘅面授机宜,讲授新婚夜的知识,省得临急事慌,出了丑。
本来这种事轮不到她这个婶娘,可谁要杜蘅生母早逝,杜谦又没来得及续一房妻室呢?没奈何,这差使便落在了她的头上。
偏偏,她一紧张,竟然忘了个精光。
谢氏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过来,看一眼杜蘅,笑眯眯地道:“哟,这可是大事,耽搁不得。”
当即把未出阁的小姐,丫头仆妇们全都赶到门外。
许氏便扭扭捏捏半遮半掩地含糊地讲了几句,还没说完呢,那边有小丫头在嚷:“穆王府的娶亲太太过来了!”
许氏说了一半的话只得全数咽回喉咙里,急赤火燎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件东西,鬼鬼祟祟地塞到了紫苏的手里,压低声音道:“没时间了,以后找机会让你们小姐看看吧。”
男方的全福人,请的是萧家二房的大少奶奶,萧绝的四堂嫂朱氏。
谢氏迎出去,两个人寒喧了几句,笑眯眯地进了内室,把杜蘅扶进了花厅。
这里送亲的,迎亲的都挤在了花厅里,原本宽敞的花厅,立时显得拥挤不堪。外面还有吹鼓手,不打地敲打吹奏,再上一刻也不曾停歇的鞭炮声,越发显得嘈杂不堪。
杜蘅穿过无数人头,一眼就瞧见穿着大红蟒袍,头戴花翎的萧绝,长身玉立在院中,身边一匹通身雪白的高头大马,更衬得丰神俊朗。
尤其那双黑漆漆的星眸,在灯光的映照下,好象满天的繁星都映入他的眼中,亮得惊心。
这一刻,萧绝的视线也捕捉到了她的。
四目相接的一瞬,他弯唇,冲她绽了抹灿烂的笑容。
恰在此时,司仪高唱:“吉时到,新娘上轿!”
杜蘅脸一红,心头突突乱跳,慌乱地垂下了眼帘。
人群乱轰轰地涌过来,谢夫人拿了红盖头盖在杜蘅头上,扶着她伏到杜仲背上,爆豆似的鞭炮声噼里啪啦欢快地响起来。
萧绝目不转睛地盯着杜蘅上了花轿,这才在善意的轰笑声里翻身上马,簇拥着花轿朝着穆王府走去。
穆王府早已是车水马龙,宾客盈门,人声鼎沸。
萧乾在花厅里应酬着来宾客,他向来端方严肃,极少带笑,偏大喜的日子不可能再板着一张脸,只好时不时挤个笑容出来。
于是,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僵硬,给大红的灯笼一照,有种诡异的喜感。
“来了,来了!”有小厮飞奔着报信。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烈地响起来,锣鼓唢呐奏着欢快的曲调,看热闹的百姓刹那间把整条巷子都堵得水泄不通。
踢完轿门,跨过火盆,拜过天地,就被送入了设在东跨院的喜房里。
杜蘅被扶到喜床上端坐,萧绝呆呆地站在一旁,手里忽地被塞了枝喜秤。
他低头看着大红绸扎了花的喜秤,一时竟有些茫然。
房里响起一片细碎的笑声。
朱氏抿了嘴,笑着小声提醒道:“七叔,该挑盖头了。”
萧绝这才回过神,拿起喜秤,摒住了呼吸,轻轻把大红盖头挑下。
红红的烛光下,杜蘅粉颈低垂,黑发如墨,肤若凝脂,一双眼睛更是璨然生辉,眼波流转间碎玉烁金,明艳照人。
见萧绝不错眼珠地盯着杜蘅,“咯咯……”又是一阵笑声起,杜蘅羞得满面通红,头越发低垂了几分。
萧绝长长地松了口气,低低地唤了声:“阿蘅……”
直到这一刻,才总算定下心来。
只要顺顺利利地过了今天,就再不怕南宫宸弄什么夭蛾子。
“七叔……”朱氏示意他与杜蘅并肩而坐。
萧绝一愣,看了杜蘅一眼。
“要撒帐了。”朱氏笑着解释。
“哦。”萧绝摸了摸鼻子,挨着杜蘅坐了。
这时,便有丫环端了装着各色喜果的碟子过来。
朱氏和谢夫人抓了莲子,花生,桂圆,红枣等干果撒了过去,嘴里笑着说些:“早生贵子,夫妻同心”等等吉祥喻意的话。
撒帐完毕,朱氏和谢夫人便把酒盏分交到两人手里,两人喝了交杯酒,又吃了子孙饺子,婚礼的仪式才算完成。
萧绝谢过了谢夫人和朱氏,这才去了前厅支应贺客,朱氏便领着谢夫人去坐席,屋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也都鱼贯而出,新房里只剩下杜蘅和白蔹,白薇三人。
“小姐,”白薇凑过来,小声道:“暂时不会有人来,乘这机会,松快一下。”
天气这么热,小姐穿着那么厚的喜服,头上还顶着几斤重的凤冠,看着都觉得累。
杜蘅挺着腰板,安安静静地盘腿坐着,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碍。”
万一有人来闹洞房,看到新娘子歪歪斜斜的,丢的可是穆王府的脸。
白蔹伸手替她捏着肩膀,笑道:“我给小姐揉揉。”
白薇自知说错了话,讨好地蹲下来:“我给你捏腿。”
杜蘅只觉好笑:“不用。”
白薇性子活泼,安静了不到一刻钟,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开了:“王府真气派!跟咱们在杨柳院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以前从不觉得七爷……”
“世子爷。”白蔹出言纠正:“进了王府了,不能还跟以前一样,省得人说咱们杨柳院来的没有规矩。”
白薇吐了吐舌尖:“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不惯也得惯。”白蔹拿出一副大姐的作派。
“我瞧着,婉儿和 儿两位姐姐似乎不太好相处的样子?”白薇有些担心。
婉儿和 儿都是原本就在东跨院服侍萧绝的大丫头。
“嘘!”白蔹性子稳重,急忙制止:“别乱说!”
起身到门边,察看了一下动静,这才回来,瞪她一眼,训道:“今日着急慌忙的,才瞧了两眼,话都没搭上一句,哪里就看得出不好相处来的?你少在这里胡咧咧,给小姐添乱!”
白薇微微嘟着嘴:“我又不是傻子,不过是想着给小姐提个醒,还能四处嚷嚷不成?”
顿了顿,放低了音量道:“我看着,那两个模样都极出挑,就连名字都透着股子妖娆劲……”
后面的话,她没再往下说,大家心里都明白。
只怕那两个,是穆王妃安排在萧绝的房里,打算做通房丫头的。
杜蘅笑了笑,不以为意:“不急,看看再说。”
萧乾本来就对这门婚事不太满意,又加上来了个付珈 ,更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