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算计,剩下的只有拢络。
好在,这个孩子心地并不坏,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何况,她嫁的是穆王府,位高权重,树大招风。
萧绝又是京都一霸,总不好意思看着妻子娘家的兄弟落魄而不管吧?
且,有了穆王府这样的姻亲,杜仲,杜松,杜芙,杜蓉等几人的婚事也都会跟着水涨船高,结亲的对象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所以说,杜府的前程,最终还要着落在杜蘅身上。
可她的架子端了几十年,乍然间要放下,多少有几分不自在,左右张望了一番,道:“明儿就要催妆了,可没有什么拉下的吧?”
“回老太太的话,已检查过数遍,所有东西都已装箱,只等吉时了。”紫苏答道。
“嗯。”老太太点头:“你娘走得早,谦儿又没续弦,家里没个正经的女主人帮着操持,难为你小小年纪把事情办得这么妥贴。”
她提到顾氏,杜蘅眼眶不禁微热,垂了头没有吭声。
老太太板着身子,一脸端严地道:“我知你素来是个要强的,凡事都要当家作主。可嫁了人,就是萧家的媳妇了,上头有公婆,下面有小姑,比不得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再者,萧家是个大家族,姑爷虽没有嫡亲的兄弟,旁枝的兄弟却有不少。这妯娌之间的关系最难处理,稍有不慎,就会惹出是非。切记不可厚此薄彼,更不可背后道人长短……”
她絮絮地说了一大堆,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如何讨公婆欢心的为媳之道,说到如何帮衬夫婿,做个贤内助的为妇之道,最后讲到了年节之间的人情往来。
续了三四盏茶,讲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算告一段落。
杜蘅心里明白,老太太说的那一套,用在穆王府这样的勋贵之族,未必就合适。
且萧乾那样的性子,一味地逢迎讨好,也不见得能讨得了欢心。
可老太太肯跟她说这么多掏心窝的话,已属十分难得,是以她唯唯诺诺,一句也不驳,一径点头称是。
老太太见她乖巧顺服,来时心里那点别扭和不满,终于烟消云散。
示意环儿捧了个雕花的黄花梨木匣子,拉了她的手笑道:“明儿就要出门了,这点子东西给你添妆。”
杜蘅打开来,是一整套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样式古朴,看得出来有些年头,想是老人家收了多年的心爱之物了。
恭恭敬敬地收了,给老太太叩了个头:“多谢祖母。”
老太太瞧了一旁的许氏一眼,道:“你也别眼红,以后芙儿几个出嫁,我自然也不会短了她们。只是蘅姐是长房嫡女,嫁的又是高门大户,不能与之相比。”
许氏忙道:“瞧娘说的,媳妇岂是眼皮子这么浅的人?漫说东西是您的,爱给谁是您的自由,就是走公中的帐,也是当得的。再说了,一匣子头面,换仲哥儿几个的前程,说起来还是媳妇占了大便宜!”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老太太又坐了一会,便扶着丫环的手离去。
杜芙几姐妹,便轮流送上自己的礼物,给杜蘅添妆。
各人月银有限,也知杜蘅并不缺银钱,送的东西都不甚贵重,讲究的只是心意。
有的是自绣的手帕,有的是香囊,也有的是手工制的扇坠……杜芙与杜蘅最为交好,送的是一条京中最流行的二十四幅湘裙,绣了繁复的缠枝花卉,可以想象行走间翻飞轻盈,俏丽妩媚之姿。
杜蘅连声称谢,珍而重之的收入箱中。
姐妹几个说笑了一阵,这才告辞离去。
许氏磨磨蹭蹭,等这些小姑娘都离开,这才拉了杜蘅到一旁,吱吱唔唔了一阵,终于问了出来:“后天就要出门了,怎么你身边还只这几个人?”
杜蘅不料她问的是这件事,想了想,慢慢道:“我身边的人本也不少,临时买的怕不合用,带过去反而添乱。”
“姑爷是什么身份?”许氏翻了个白眼:“你嫁过去就是穆王府的世子妃,哪能跟咱们家里比?人手少不得要添几个。与其到时给你婆婆拿捏,倒不如乘早挑自己合心的放在身边。”
她话说得含蓄,那意思却很明白。
如今新婚,她又年轻,萧绝自然把她放在心尖上。
可再好吃的菜也有腻味的时候,时间长了,夫妻感情一淡,自然是要纳妾的。
与其让婆婆的人争了宠去,倒不如用自己的陪嫁丫头,做了通房就算以后得了宠抬了姨娘,身契捏在自己手里,也不怕她翻出手心。
杜蘅笑了笑,不置可否:“我用惯了紫苏几个,七爷在府里自然也有合心意的人。两下里一凑,应该也差不多。”
既然嫁过去,总不能只用自己的人,他身边的一个都不用,全部排斥在外。
就算萧绝不在乎,穆王妃看在眼中,心里也会不舒服。
她才没这么傻,为这种事跟婆婆生膈应,不值当。
许氏连连顿足:“你跟二婶装什么傻!”
穆王府这么大,怎么会是担心她缺了人伺候?
索性把话挑明:“我的意思,是要你买两个模样出挑的丫头当陪嫁!就算眼下用不着,等你怀孩子时,也可让姑爷收了房,省得在外面沾了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凭白生许多闲气!”
杜蘅含糊地道:“这个不急,以后再说。”
“你这孩子,平素看着挺精明,怎么这事上竟这么糊涂?”许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别看眼下姑爷疼你疼得跟眼珠似的,等成了亲,新鲜劲一过,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你现在挑了人,还可以放在身边慢慢看着,那种眼高心大,不知深浅的狐媚东西还有机会处置。以后临急匆忙买进来,到时吃了亏上了当,哭都来不急!”
她和杜诚从白手起家,相互扶持地一路走过来,算是患难夫妻了吧?杜诚的性子,也算得是温良忠厚了吧?
有什么用?
家境稍微宽裕一些,不是照样地纳了姨娘,享起了齐人之福!
不要说萧绝这样的人品家世!怎么可能不纳妾蓄婢!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萧绝自己不想好了,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自有女人上赶着往他身上贴。还有那巴结逢迎上司的,挖空了心思投其所好。
他还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说不定哪天皇上一高兴,还要赐他几个呢!
既是早晚要经这一遭,自然越早谋划,对自己越有利,也显得自己大度贤良。
杜蘅知她是剖心之言,遂收起应付之心,正色道:“二婶,实跟你说了吧。我没打算让贴身的丫头当通房,帮我争什么宠。”
自然,真要走到了那一天,就是她与萧绝恩断义绝之时。
许氏瞪大了眼睛,望了她好一会,才讪讪地道:“我是一片好心……”
“我明白,”杜蘅轻声道:“我也知道男人起了娶妾之心,十头牛也拦不住,也没想过他能守着我一个人到老。他要娶妾,我不会拦。但是,不能动我的丫头。”
许氏也不是个蠢人,想了想,笑了:“你果然是个精明的。贴身伺候的,不说握了主子的把柄在手,最少是熟悉主子的脾性的。这要是得了宠,威胁实在太大了!”
丫头忠心伺主是应该的,可做了姨娘,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的前程,怎么可能不争不抢?
殊不知,杜蘅想的却全不是这一回事。
只是,也没必要与她一一细说,只含糊地笑。
“罢了,你既然有打算,我也就不替你操这份心了。”许氏笑盈盈,起身离去。
十七日是催妆日,萧绝起了个大早。
吃过早饭,肃亲王府世子南宫俊,逍遥王府三公子和瑞,忠勇伯府的长公子等八个负责催妆的娶亲老爷各自着了朝服,齐齐整整到了穆王府。
都是些素日跟萧绝走得近,相貌人品出类拔粹的青年才俊。
萧乾扫了一眼,发现卫守礼赫然在列,不禁微微蹙了下眉头。
按萧绝的性子,原本是根本不可能请他,偏他死皮赖脸,硬要掺一脚。
好在,娶亲老爷有八位,倒不怕他乱说话。加上陈国公府的身份不低,卫守礼除开行事有些混帐,皮相却是绝佳,把衣服一穿也算是人模狗样。
是以,萧绝被他缠得心烦,就赏了他一个名额。
等吉时一到,一行人便抬着整猪整羊,浩浩荡荡地朝柳树胡同而去。
那边杜府早安排了专人在大门守着,远远地见到人群,就噼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
漫天的纸屑和烟雾中,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门,自有杜府的礼房唱礼,接收催妆的盒子。
那边和瑞领头,带着几个催妆的去给杜谦行礼。
杜谦站在门边一瞧,八个气宇昂轩的青年才俊,光是世子爷就来了四个,说是大齐的勋贵之家倾巢而出,也不为过。
萧绝在他面前一直执着后辈之礼,表现得恭敬有加,是以对这个“京都小霸王”,杜谦其实没什么感觉。
直到此刻,才真正在体会出,什么叫“位极人臣,权势滔天”。
站在一旁帮着支应的杜仲更是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怎样应对。
“世伯,世叔,恭喜,贺喜……”八个人,八张嘴,立在走廊上一通乱叫。
杜谦回过神,忙不迭地拱手回礼,又亲自引人去花厅奉茶。
看着平素个个眼高于顶的权贵子弟,此时态度恭敬地称呼他一声:世叔,只觉走路都轻飘飘的,象踏在云端。
原来,他杜谦真的咸鱼翻身,挤进了大齐的权贵圈子!
杜仲也收束心神,拿出最好的状态,虽有些生疏拘束,却也不失中规中矩地应酬起来。
他心里明白,别看这几个年青,可每一个人身后都代表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跟他们打好了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能被他们认可,融入他们的圈子,那好处可是数之不尽的……
当然,他心里明镜似的,如果没有萧绝,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暗暗打定主意,今后一定要紧跟着萧绝,好好套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