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萧绝忽然走了出来:“输了多少了?”
“二十四万五千八百两。”
魅影吓了一跳:“怎么会赌这么大?”
夏雷的确嗜赌,但是还算有分寸,一般输赢都控制在五千两以下,最多不会超过二万。
而且赌品不错,因为输赢都很爽快,从来不欠帐,是以京中那些权贵子弟都喜欢跟他在一起赌钱。
“ !”暗卫笑道:“他这叫活该!前两天赌场里来了几个新面孔,听说是南边来的私盐贩子,财大气粗得很。这些家伙就想着合起伙来宰人家一刀,一开始赌得也不大,后来各赢了几万,今儿起便开始加码。夏雷一开始赢了十来万,后来手风不顺,不单把赢的全吐出来,还贴了十来万,输红了眼,这不越输越多……”
魅影了然。
这是典型的扮猪吃虎了,夏雷设了个圈套宰肥羊,反而掉进了别人的圈套。
“只夏雷输,还是大家都输了?”萧绝皱了眉,问。
“有输有赢。”暗卫答道:“夏二少运气最差,输得最多。”
魅影心中一凛:“那些人,是特地针对夏雷的!”
萧绝皱眉:“确定那几个是生面孔?”
“查过了,确实是私盐贩子。”暗卫道。
魅影十分诧异:“夏雷怎么惹上这些人了,特地跑京城来给他添堵?”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十赌九骗,但基本都是本地人设套骗外地人的钱,鲜少有跑到别人的地盘来骗钱的。
开赌场,尤其是这种赌资巨大的高级赌场,来玩的都是些权贵子弟,没有点背景即便你是凭真本事赢了钱也难以脱身,何况是来诈骗的?
几个私盐贩子就敢跑到天子脚下来闹事,简直是活腻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寻仇了!
“走,”萧绝想了想,道:“看看去。”
几个人顺着长长的甬道,很快走到赌场,进了与之相连的密室,打开窥视孔,看到夏雷正跟小蒙大声嚷嚷。
有人在劝,说:“二少,算了!玩了这么久,回去休息一下,改天继续玩。”
“对对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边上就有人劝。
饶是在场的都是权贵之家出来的,一个晚上输掉二十几万两,也是一笔巨款,早已是胆颤心惊。
且大家都是行家,赌博赌博,很大程度上,玩的就是心态。
夏雷已经输红了眼,很难保持良好而稳定的心态,再赌下去只会越输越多。
现在收手,输的只是钱,再赌下去,输的就可能是命了!
夏雷嚷得脸红脖子粗:“凭什么别人都能押,老子就不能押?怎么着,瞧不起我?老子在你们赌场扔了多少钱,你这样的走狗够养活几十条了吧?平时赢钱抽头的时候老子就是爷,这会子输了,就想翻脸不认人呢?”
“二少,”小蒙神色恭敬,态度却很坚决:“不是小人不给您面子,实在是堵场的规矩,只收死物,不收活物。”
赌徒输红了眼的时候,别说砍手,卖儿卖女卖老婆,连自己的命都敢押。
可这里是青莲居,来赌的非贵即贵,再加上各种姻亲,关系网更是盘根错节。还能真砍人家一只手,或是要别人的命不成?
暗卫就指着旁边一桌正赌得热火朝天的人给他看:“那几个,就是私盐贩子了。”
看着他们身前码着的一堆金银珠宝,魅影笑道:“哟,看来收获不小啊。”
“前几天输的还没全回本呢。”暗卫也笑,又指了桌子边上另几位:“反而是他们几个多少都赢了点。”
魅影一眼扫过去,看到一个熟人,咧着嘴笑了:“卫公子赢了输了?”
“赢了大概五万吧。”
那边夏雷还在跟小蒙吵,萧绝忽然说了句:“押,但是不要手,让他把夫人押上。”
魅影吃了一惊:“爷?咱要他夫人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卖到窑子里去?再说了,咱们布置了好久,终于逮到夏季,难道为了夏雷,前功尽弃?”
同一天时间里,夏家两兄弟都在青莲居丧命,就算最后能摆平,只怕也难堵幽幽众口。
萧绝嘴角微翘,挂一抹冷酷的笑:“他自个都不介意,你操个什么心?”
顿了顿,才撇了撇嘴道:“放心,我只是想看看那几个人在玩什么花招,今天还没打算动他。”
魅影松了口气:“我说呢!”
“是。”暗卫便起身走了出去,招手叫小蒙过去,附耳低语了几句。
小蒙脸上露出讶异之色,转头看了一眼夏雷,点了点头,重又走回来:“二少,您是赌场的熟客,就给您破一回例……”
夏雷一瞧,便知必是正主子发了话,急着去扳本,根本没耐心听他说:“别废话,赶紧拿钱!”
小蒙微微一笑:“二少,您是将军,这只手还得留着保家卫国,剿匪灭寇的。咱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收。要不这样,您把夫人给押上……”
“兔崽子!”夏雷大怒,猛地一把揪住了小蒙的衣领,挥起拳头:“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捏死你!”
“二少……”小蒙憋得一脸通红,却仍然保持着恭敬的微笑:“是这样的,刚才已经核算过了,您名下的财产,已经不够支付之前所抵押的款项。而您又是朝廷命官,万一您真的输了,咱们可不敢真要您的手,难不成白白赔掉十万银子?不过呢,尊夫人还有嫁妆,就算嫁妆不够,区区十万两,为了尊夫人令岳也会出面凑齐。是以,才提出要您以尊夫人做抵,并没有污辱尊夫人之意。当然,押不押在您。”
魅影立刻赞了一声:“小子不赖啊,在赌场里混了两年,一张嘴真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瞧这话说的,软硬兼施,情理兼顾,啧!”
明明是劝人卖老婆,偏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平昌侯府掌着军权,除了朝廷拨的晌银任其支配外,还能从顾 之手里另外拿一笔资金。这么多年下来,的确也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奈何架不住有四个儿子,又嫁掉了四个女儿。夏风还要占大头,剩下的钱分到每人名下,也就所剩不多了。
夏雷是次子,还好赌,公中的那点银子塞牙缝都不够!
要不是仗着在张良卫当这个镇抚,每年吃吃空晌,再杀良冒功,骗点朝廷的赏银,哪里能过得这般轻松惬意!
现在他丁忧在家,卸了军职,等于掐断了经济来源。最重要的是,平昌侯府如今失了势,三年后能否起复,就算起复,是否能官复原职都是未知数。
要不然,夏雷也不至越陷越深,最后输得失了理智。
这时听小蒙一口道破他的家底,暗自心惊之余,面上更是青红交错。
早就听说青莲居的后台极硬,今日方知名不虚传,竟然把他的身家财产都调查得如此清楚!
可他输光了全部家产,如果不扳本,今后赖什么生存?
难道以后闭门不出,吃穿用度可以用公中的,可人情往来就只向老婆伸手,出来赌次钱还得看她脸色,岂非一辈子给人耻笑?
所以,不论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扳本!
这么一想,虽说态度依然凶横,语气还是很狂傲,但握着的拳头却慢慢放下,揪着小蒙衣领的五指也渐渐松开。
小蒙微微一笑:“二少,您慢慢考虑,不着急。”
“押!”夏雷把心一横,喝道。
“请随我来。”小蒙把他带到隔壁的小屋,拿出纸笔,写了张卖身契约,微笑着递到夏雷跟前:“二少,就在这里签字画押。”
夏雷捏着纪氏的卖身契约,一双手颤个不停。
他夏雷,堂堂平昌侯府的少爷,张良卫镇抚,竟沦落到了卖妻鬻女的地步!
不,不能签!这一签,哪怕以后他赢了钱,赎回卖身契,也必然成为笑柄!如果赎不回……
他机灵灵打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二少,”小蒙常年混迹赌场,深谙堵徒心理,见他生出犹豫,微微一笑:“我劝您再好好考虑考虑,虽说我们只是要一个讨钱的凭据,万不敢对尊夫人不敬。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您……”
嘴里劝他三思,一只手递印泥,另一手则已经把银票递了过去,还轻轻地弹了弹。
一张一千两,十万两就是一百张,厚厚一叠的银票,盖着永通钱庄的戳印,发出哗哗地轻响,那声音美妙动听,勾魂摄魄,比少女的低吟更加诱惑。
此时,这一叠银票在夏雷的眼中,已不仅仅是钱,而是希望,是救赎!
他胡乱把手指伸进去在印泥上摁了一下,往契约上一按,再一把抢过银票,也不往怀里掖,直接拿在手里就飞奔着出了房间,拨开人群,冲上了赌桌:“再来,再来!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说话间,暗卫已经拿着纪氏的卖身契进了密室,恭敬地逞给萧绝:“爷。”
“啧啧啧,纪氏真可怜,十万两银子就把她卖了!”魅影边看边摇头:“真不敢相信,夏雷居然真的签了!”
萧绝冷笑:“他输红了眼,别说是纪氏,就是许太太也能给卖了。”
“咦!”魅影眼睛一亮:“好主意,他若是再输,就让他把许太太的卖身契也给签了。管它有没有效,恶心恶心那老妖婆也是好的!”
那边赌桌上已经重新热闹起来,夏雷拿着纪氏的卖身钱,终是心里发虚,不敢押大了,结果连赢了五六把,扳了一万多两回来。
顿时胆气壮了不少,又暗自后悔,没有多押一点,少赢了几万两。
于是,双开始加码。
接下来倒也没有一边倒,输二把,赢几把,周而复始,那些金银珠宝在几个赌徒面前兜兜转转,然后突然之间,夏雷发现桌面上已经空空如也……
“二少,不好意思,欠我五万……”盐贩甲笑吟吟地抬头望着他。
夏雷额上冷汗涔涔,两只眼睛熬得血红,忽地“嗷”地一声叫,抓起桌上堆积如山的银锭胡乱往怀里搂:“狗东西,你们使诈!联起手来骗老子的钱!”
“二少,输了不服气想抢钱啊?”几个盐商都站了起来,将他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