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又羞又恼,咬紧了牙关不去理他。
萧绝清理完毕,替她把衣摆拉下来,小小声道:“阿蘅,你,你还是别穿了……”
杜蘅羞得将头埋进柔软的抱枕。
默了许久,久到萧绝以为她要憋死在抱枕里了,突然听到细如蚊蚋的声音,从抱枕里逸出来:“可是,那样不方便……”
之前昏迷是没有办法,既然醒来了,是断然不会再衣衫不整而任他出入她的房间了。
而她,又实在没法忍受不见他,所以,宁肯多吃些苦。
萧绝愣了许久,才会过意来,高兴得手脚都在颤:“媳妇,再忍两天,我给你弄辆新轮椅来,到时就不必一天到晚趴在这受苦了。”
“不必这么麻烦。”杜蘅红着脸,轻声道:“我,过几天就回去。”
“绝对不成!”萧绝脸一沉,声音蓦地转为严厉:“你的伤最少还得再养二个月,这两个月,你哪都不许去!”
杜蘅叹了口气:“你讲不讲理?”
“那得看什么人,什么事!”萧绝气哼哼地道。
对她,就是太过讲理,才弄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痛苦得要死!
“你看,马上要过年了,我不能不回去吧?”杜蘅见他动了气,放柔了声音试着跟他讲道理。
“为什么不能?”萧绝却是油盐不进。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呆在这里也不合适啊。”杜蘅一脸尴尬,小小声地道。
“你是我媳妇,有什么不合适?”
杜蘅闭了嘴,不说话了。
他倒是“媳妇,媳妇,”叫得过足了嘴瘾,可在别人眼里,她算什么?
萧绝拉长了脸:“难道到现在,你还没把我当自家人?”
“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没奈何,只好把话再挑明一点。
就算是订了亲,那也得避嫌呢,何况两人还没名没份。
“这就是一回事!”萧绝很是气恼,觉得对她的这一翻情意,全都是白费。
杜蘅也很生气,这么明显的暗示都不懂,不如意就乱发脾气,简直不可理喻!
萧绝豁地起身,想要拂袖而去,终又是不舍。
她是阿蘅,是他熬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才把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阿蘅;是他想要共度一生一世,白头到老的阿蘅呢!
这才拥有片刻的温存,他怎么舍得离开,又怎么舍得真的惹她生气?
没办法,谁要他喜欢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爱惨了她呢?
这辈子注定要被她吃得死死的,没有翻身之地了!
他叹了一声,正想改口说那就再住一个月,等除夕再回去也不迟。
忽听得她低垂了头,不无嗔怒地骂了一句:“呆子!”
萧绝愣了一愣。
他是不明白做了什么事要挨骂。
可有一点他很清楚,阿蘅用这样的语气骂他,绝对不是真的动怒,倒很有点怒其不争,恼羞成怒的意思。
那么,她恼什么呢?
他把两人之前的对话迅速在大脑里捋了一遍。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呆在这里不合适啊……”
杜蘅虽然骂他呆子,可萧绝绝对不是呆子!他如果是呆子,能以十三岁的年纪就接掌顾老爷子交给他的偌大家业,不到弱冠就一尖扛起神机营的重担,引领数万人吗?
听声辩意,察颜观色的本事,他若认了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萧绝眼睛瞬间一亮,心花怒放地扑过去趴到了床沿:“阿蘅!你的意思,是要我先去跟伯父提亲?是不是?”
杜蘅涨红了脸:“什么我的意思……”
“是是是,”萧绝一迭声地道:“不是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我先去提亲,咱们有了名份,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在一起,你喜欢呆多久就呆多久,对不对?”
原来,她那句话的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他真是傻,还以为她又缩回壳里,不愿意嫁他呢!
杜蘅脸上火烧火燎:“呸!你想得美!谁要跟你在一起?”
“是是是,是我要跟你一起,嘿嘿嘿嘿……”萧绝笑逐颜开。
杜蘅实在看不下去,撇过头去。
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并不是没有收获。
他至少知道,她睡一觉醒来时,表面看上去清醒无比,实则脑子里一团浆糊!
于是乎,他做了个令自己后悔万分,无地自容的动作!
他迅捷无比地拉住了她的手!
鬼使神差!
事后回想起来,当时绝对是鬼使神差!
当那双纤细,柔软,白皙,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微凉的小手,轻轻地碰触到他的那一瞬间,那灼热的温度烫得她一个机灵,手掌下意识地一紧……
杜蘅满脸震惊。
四目相接,面面相觑。
这一刻,世界安静得仿佛连时间都静止。
积雪压断了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也压断了萧绝最后一根神经。
耻辱啊,这绝对是萧七爷毕生最大的耻辱!
他面无表情,跳起来,飞也似地消失了。
杜蘅来不及羞赦,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毫无预兆地开始,闪电般结束。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对她做了什么,那个闯了祸的人,已经扔下她逃之夭夭了!
这一晚,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
杜荇独坐在望春阁卧室里,听着一院之隔传来的笑语喧哗,看着门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真正的刺目又刺心。
自从夏风订亲之后,为了给未来的儿媳留体面,许太太亲自发话,命她搬出听风轩。
所以,她只能乖乖地搬回望春阁,给韩晴儿腾地方。
嫁进夏府一年多,夫妻间温存的次数屈指可数,且还都是倚靠药物半遮半掩,半推半就。
本以为以他对杜蘅的深情,还有时间慢慢筹划,夏正庭的突然去世,一下子打破她所有的幻想。她所有的计划来不及实施就胎死腹中。
毫无疑问,搬出听风轩之后,夏风主动跑来找她的可能性为零。
如果,她膝下有一男半女,后半辈子也许还有所倚仗。偏偏,这个小小的心愿老天也不肯满足她。
杜荇咬紧了唇瓣。
她琦年玉貌,花样年华,难道就这样虚耗在这寂寂的空庭里?
难道她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为的就是嫁一个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男人,要一段独守空房的婚姻,一个孤苦伶仃的结局?
什么好处都没得,却成全了杜蘅一段大好姻缘!
不,她不甘心!
最近萧杜两家订亲,穆王府一百六十抬的聘礼闹得整个临安沸沸扬扬。杜蘅成了临安城,不,应该是大齐王朝最受瞩目,最被羡慕的女子!
有穆王府那样声名显赫,实力雄厚的夫家;有萧绝那样把跋扈张扬,恣意疼宠着她的夫婿;还有穆王妃这样温柔敦厚,没有心机的婆婆……
杜蘅除了比她会投胎,有哪一样比得过她?能有今天,说起来还是托了她的福!
如果不是她一根筋地想做侯夫人,死活要嫁给夏风,哪里有她今日的风光?
杜蘅什么都没做,什么力都没出,凭什么坐享其成?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顾家默默无闻的小厮,最后摇身一变成了穆王府的世子爷?
如果当初,她把浪费在夏风身上的精力都花在萧绝身上,今日姐妹之间的情势,会不会来个大逆转呢?
想着萧绝,杜荇的心头又是一阵烦燥。
那样霸气狷狂的性子,那永远挂在唇边的漫不经心的笑容,那称不上俊美儒雅却绝对帅气逼人的五官,那挺拔修长的身姿……
绝对走到哪都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优秀男子,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发现这块璞玉呢?
一个能在顾老爷子逝后八年,还主动替顾氏料理身后事的男人,对陌生人尚且如此重情重义,对自己的妻子就算做不到一心一意,至少也会有始有终吧?
绝不会象夏风那样,承诺了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结果却把她扔在这里,寂寞一生!
他难道真的不明白――她如果忍受得了寂寞,早就去伴了青灯古佛,何必非要嫁他?
窗外又是一阵嬉闹声,各种肆无忌惮的调笑声,醉酒后含混不清的呦喝声,以及渐行渐远的杂沓的脚步声……
最后,所有的喧闹都散去,一切归于岑寂。
杜荇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到窗边,一颗心不自觉地悬得老高。
大蓟惊讶地抬眸,当发现她狠狠地盯着听风轩的方向,不禁微微一叹,勾下了头。
半晌之后,总算是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多可笑――这里与听风轩虽只一墙之隔,却也还没近到能闻钗钏之声的地步。
莫说是站在窗下,就是翻过墙闯到新房去,又能怎样呢?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况且她这个旧,还不怎么得夏风的欢心。
去了,只是徒惹笑话!
“上次侯爷赏我的那条珊瑚银的手镯呢?”杜荇装做漫不经心地道。
大蓟忙道:“收在箱子里。”
“把它包起来。”杜荇淡声下令。
“小姐要送人?”大蓟疑惑地问。
不是她多嘴,实在是手镯是平昌侯赏的见面礼,如今侯爷又已不在,说是遗物也不为过。这样的东西,自然是意义非凡。
可是,杜荭已经去了江南,老太太一把年纪,不可能戴珊瑚银的手镯,余下的再没有人当得起这份重礼。
杜荇也不瞒她,淡淡道:“是要送给蘅姐的的。”
大蓟的嘴张大成O形:“……”
杜荇嘴边一抹嘲讽的笑:“她如今是穆王府的准世子妃,普通的东西可入不了她的眼。”
“……”大蓟想劝,想到她的脾气,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也觉得我可笑吧?”杜荇笑得流出泪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我如今已没了退路,就算是一根稻草,也必须拽紧了!”
大蓟心一紧,轻轻道:“二小姐如今也有了好的归宿,以前的事,想必不会计较。”
她的命运早就跟大小姐拴在了一起,哪来的立场笑话她?自然是希望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