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夏雷颇为不耐:“少弄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
“半夜三更的,外面连鬼影都没有一个,三弟也忒谨慎了些。”夏季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夏风神情肃穆,声音压得极低:“二位兄长,可听说过神机营?”
夏季和夏雷都是一愣,面面相觑,夏雷先发问:“五军营还是京卫营的?”
两人都以军功立世,对大齐的兵马建制自然是了如指掌,却从未听过神机营的名号。
夏季心思却快夏雷一步:“难道是萧乾秘密训练的死士?”
早就听闻穆王府的死士,以一敌百,骁勇善战。从以前的几次较量,实力也可见一斑。
但是,死士不比府兵,最是难得,不可能大量训练。
他以为充其量不会超过一百人。
万没想到,竟然是以营为建制,换言之,最少有五千人了!
夏风缓缓点头,道:“也对,也不对。以我的推测,神机营的确是由萧乾父子掌握,却并不是隶属于穆王府的私兵,而是皇上隐藏在暗处的一支奇兵。”
紧接着,又把他对神机营的了解,倾囊向二人解说了一遍,末了道:“不是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萧家的实力,大哥与他硬拼,等于是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夏雷呆住:“我的乖乖,怪不得他这样嚣张。”
夏季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噬血的光芒:“你提醒得对,这件事看来得从长计议。”
“计议什么?”夏风心中咯噔一响:“你可千万别乱来!”
夏季阴冷一笑:“从小到大,你几时见过大哥乱来?”
夏正庭病逝,夏家兄弟遵制丁忧,三年后能否起复尚是未知之数,这对平昌侯府,对夏家可谓是性命交关的大事。但对于大齐王朝,却是沧海一粟,转眼便风平浪静。
临安百姓的目光,也从平昌侯府的丧事,陈国公府的喜事中转移到了另一件大事上。
十一月初五是万寿节,皇上五十五岁寿诞。
按例,三品以上大员,以及内外命妇都需按品着装,入宫朝贺。
杜蘅天不亮就起床,由着紫苏,白蔹几个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总算是打扮妥当。
老太太打发了人过来催了三四遍,只好匆匆喝了半碗粥,去瑞草堂会齐了老太太乘了马车往皇宫去。
来得早,朱雀门前没有多少车轿,很快便验完身份,先到华清宫,紫苏轻车熟路,知道不能再往里跟进,拉了福儿两个自去玩耍。
杜蘅和老太太换乘了宫中软轿进到凤翔宫等候召见。
老太太前几次都是拜表陈情,是以还是头一回进宫,不免有些紧张。
杜蘅瞧左右无人,带着她去到偏殿,自顾自搬了张锦凳:“祖母,您先坐会。”
“这如何使得?”杜老太太四处张望,生怕被人撞见。
“坐吧,”杜蘅柔声解释:“还有得等,一直站着,您的身子骨怕吃不消。”
杜老太太不安地道:“宁肯受些累,不可让人捉了把柄。”
“放心,”杜蘅便抿了嘴轻笑:“这地方偏僻得很,不会有人来的。”
“那就,坐一会吧。”杜老太太折腾了一早上,也确实有些乏了,见她说得极有把握,便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
杜蘅扯了帷幕,将两人罩起来,隔出一方静谧的小小天地,笑道:“以防万一。”
老太太笑骂:“你个小滑头!”
祖孙俩相视一笑,随即陷入沉默。
刚坐下没多久,忽听得有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偏殿,压低了嗓子在问:“舞阳郡主在吗?”
杜蘅拉开帘子,探出身子来,见是个看着十分灵伶的小太监,瞧着很是面生,惊讶地问:“有事吗?”
那太监端了盘新鲜的瓜果过来,讨好地笑道:“世子爷交待,好好照看郡主和老太太。”
杜蘅愣住,俏脸唰地涨得通红。
萧绝最近调到了金吾卫,隔三岔五需入宫当值,反没有以前在五军忠义营那般随兴,好长时间都不曾去过杨柳院了。
今天万寿节,金吾卫负责戍卫禁宫,正该是忙得不可开交之时,竟还有余暇关注她是否入宫,以及何时入宫……
那小太监却极有眼色,笑眯眯地把果盘往窗台上一搁:“奴才还有事,先告退了。”
老太太似笑非笑地觑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叉了一片切好的甜瓜,咬了一口道:“看不出来,他还挺细心。”
杜蘅心中咚咚乱跳,一句话也不敢答。
时间悄悄溜走,终于等到皇后召见,之后便是冗长而枯燥的宫宴。
萧绝跟在太康帝身边,隔着重重的人影,远远地朝杜蘅这边笑了笑,之后便没再打过照面。
只是这浅淡一笑,已经令她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复。
宴后是一些凑趣的余兴节目,上了年纪些的便去看戏,文雅些的便玩投觳,也有些什么也不玩,三五成群在聚在一起,聊着衣裳,首饰,男人等话题。
老太太一个人也不认识,未免无聊,加上大清早出门挺到现在,精力明显不支了。
幸得杜蘅挂着她,胡乱用了点饭菜,便找了过来,陪着她往回走。
找了宫女乘了软轿去华清宫,走到半道上,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气喘吁吁地低唤:“前面是舞阳郡主吗?请留步……”
杜蘅叫停了软轿,探出头来问:“什么事?”
来的是个小太监,跑得急,一头一脸的汗,惶恐地道:“我们娘娘不小心崴了脚,想请郡主瞧瞧。”
“快去吧。”杜老太太一听是位宫中的贵人,赶紧推她一下:“我自己识得路,一会让福儿送我回去便是。”
杜蘅便弯腰,嘱咐抬轿的太监:“祖母第一次进宫,麻烦送她去华清宫,帮忙叫杜太医府的马车。”
说话间,从袖子里摸了个封红递了过去。
那轿夫眉花眼笑,道:“郡主只管放心,包管把老太太送到,绝不会误事。”
杜蘅目送着老太太的软轿消失在灯火阑珊处,这才转身对着来请人的小太监:“是哪位娘娘有恙?”
小太监陪着笑脸道:“回郡主话,我们主子是朝夕殿的秦昭仪。”
杜蘅依稀还有些印象,遂点了点头:“前头带路。”
两个人分花拂柳,在御花园里左弯右绕,越走越远,渐渐便远离了那些喧闹的灯火,小太监忽地停步,冲杜蘅诡秘一笑:“对不住了……”
杜蘅微惊,意识到不妙,拔腿正要逃跑,脑后忽地挨了重重一击。
“唔……”她闷哼一声,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得手了……”黑暗中迅速出来两个人,架起杜蘅的gebo,塞进一乘软轿,很快消失不见。
“咚!”一包银子落在地上,小太监弯腰捡起,掂了掂,往腰里一掖,慢条斯理地融入了黑暗。
杜蘅不知晕了多久,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被撞到伤口,痛得醒来。睁开眼发现一片漆黑,想要爬起来才发现被绑成了粽子,嘴里塞了破布。
身上那件朝服已被剥除,也不知从哪胡乱弄了件袄子给她,很不合身还有股怪味。
她一个机灵,再仔细一感觉,发现里面的衣服倒是没碰,还是自己的,又觉安心不少。
这时她再傻也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绑架了,眼睛上蒙了黑布,根本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能凭着传来的“笃笃”的马蹄声推测自己还在马车上,从颠簸的程度来看,显然不是临安城里宽阔的街道。
换言之,她被人从宫里挟持着出了临安,正行驶在某条不知名的乡间小路上。
竖耳倾听,除了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并没有半丝人迹。
这么安静,看来她并没有昏睡多久。
杜蘅不禁苦笑:显然,对方早就计划好了,只等今晚这个绝佳的时机。
今天万寿节,皇上为了与万民同乐,下令临安城九道内城,八道外城皆城门洞开,处处张灯结彩,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而宫里,云集了那么多的勋贵官员,内外命妇,车来轿往的,怕也无法一一查验吧?
只需随便把她往哪辆马车里一塞,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劫持出宫,畅通无阻直达城外。
有了老太太做证,就算她滞留宫中彻夜不回,紫苏都不会起疑。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紫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她人,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托人联系萧绝,展开搜索。
最坏的可能,萧绝要到明天午后才会发现她失踪。
但不管是今晚还是明天,萧绝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寻那个来传话的小太监。
如果猜得不错,那个来传她的小太监,只怕会查无此人。
宫里查来查去没有线索,势必要去临安城里翻,等到意识到她被人劫持出城,已不知道是几天之后,她早已被带到了几百里之外了!
想明白这点,杜蘅反而不着急了。
她的仇人就那么几个。
杜荭已经跟着柳镇去了江南,明轩送回来的情报看,这些日子很安分守己地呆在柳宅,连大门都没出。相信她还没这个能力,远在千里之外遥控这场绑架。
杜荇?她应该还没有那个本事把手伸到宫里去。
夏雪,自顾尚且不暇,应该还没有那个精力,分神来对付她。
剩下的,就是平昌侯府那对兄弟了。
事前布局周密,行动干净利落,下手阴损狠毒,无处不散发着夏季特有的阴冷味道。
她其实也能猜到,夏季为什么会下这着棋――从她出手要了夏正庭的命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这件事会善了。
她只是没有想到,夏季会疯狂到铤而走险,在宫中劫持她。
费这么大的力气绑架了她,应该不会简单地结果她的性命。
否则,刚才直接给她一刀就好,而不是敲晕她――如果料得不错,夏季应该很快会来跟她见面,谈条件。
她现在要做的是保存体力,努力通过各种手段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不再费神去听外面的动静,试图通过沿途的各种声音来判断自己的位置。而是开始闭目养神,希望养足了精神,去跟夏季耗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