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秦哀帝果然很懂得如何掌控人心。
财富,美人,权利,名誉,是男人最向往的东西。
他殿前托孤,给了两位心腹以顾命大巨的绝高荣誉;再用一笔巨大的财富加以诱惑,继而把娇美的女人托给他们照顾,激起男人内心深处的保护欲和亡国奴的同仇敌忾之心;最后还画了一张复兴大秦这样的雄伟蓝图,促使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所以,为了辅助幼主,复兴大秦,先祖爷毅然投靠了大齐,成为了开国功臣,世袭罔替的平昌侯爷?”夏风不无嘲讽。
“虽说是乱世,但两个大男人共同照顾一个美貌的女子,还是容易引起非议和怀疑。何况,这两个人还都与秦哀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夏正庭正色道:“是以,经过商量之后,由顾桐负责照顾幼主,而先祖爷则投身叛军,累积军功,掌握兵权。”
顾桐有精湛的医术,照顾妇 更加方便;夏淳武功极佳,更容易积累军功。
最重要的理由是,夏淳那时尚未娶亲,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去博取功名,却激流勇退带着个孕妇躲躲藏藏,极易惹人注意。
而顾桐做为一个太医,在战乱时携娇妻美携重归故里,避祸于乡野,更符合人之常情。
“只等幼主成年,再取出宝藏,登高一呼,卷土重来,到时再里应外合,恢复大秦江山。”夏风嘴角含了一丝嘲讽的笑:“倒是个如意算盘,但当年为何没有实现呢?”
大齐建设国之初,不断有人打着“反齐复秦”的口号,揭竿而起,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开始还有点谱,最少也是个叫得响名号的藩王。
随着一批批叛军被剿灭,凤氏皇族成员越来越少,少主的身份离凤氏血脉越来越远。从旁枝到远亲,最后发展到只要与凤氏沾了一点边,甚至只要姓凤,就能被推出来当“少主”。
大齐历史上,那是一段血雨腥风的日子,也是一个啼笑皆非,真假莫辩的年代。
但他们都没有能真正危胁到大齐的统治。相反,还为齐太祖剪除异己,铲除隐患提供了明正言顺的理由。
当然,最直接的后果,是造就了一大批战功赫赫的名将。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萧绝的祖先,萧云。平昌侯府的第一代侯爷,夏淳。
本以为隐忍待机,等幼主长大,就可一呼百应。
没想到雨后春笋似地冒出这么多的少主,经历二十年的战乱,百姓早厌倦了战争,而大齐也站稳了脚跟,牢牢把握了政局。
当顾桐和夏淳怀揣着复兴大业的梦想,进入那座神秘的宝藏,才发现里面埋藏的并不是大量的真金白银,而是以稀世奇珍,古玩字画居多。
这些东西,在太平盛世固然价值连城,然而在烽火连天的战争年代,说是一文不值也不为过。靠这些去招兵买马,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一支秘密军队显然不可能。
两个毫无政治远见的人,在经历了一连串磕磕碰碰的挫折之后,开始意识到复兴大秦,不可能一蹶而就,必需有长远的规划,周密的计划。
在征求了少主的同意之后,决定拿出一批珍玩变卖,做为复兴大业的活动资金。
顾桐颇有几分经商的天份,加上战后的大齐百废待兴,很快把那笔财富翻了好几倍。
其中一部份用做抚育少主的开支,一部份用做扩大投入以获取更大的利润,一部份则用于秘密培养死士,网罗人才;剩余的一部份则存入钱庄,每隔十年,就把这笔资金换成黄金白银,放进宝藏中。
时间,就在不断地累积财富中悄然流逝。
最初满情激情和热血的理想,到了后来,已变成了祖辈们未曾完成的梦想的一种执念。打开宝藏的时间,也由十年一次,改成了三十年一次。
夏淳在朝廷,不断建功立业,功勋卓著,成绩斐然,渐渐闯出了名头,掌控了兵权;而顾桐在商界,长袖善舞,累积了巨额的财富,同时不断地网罗人才,尽心尽力地培养着小主子。
这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为了共同的目标,配合得倒也是天衣无缝。
可惜,大齐开国之初的几位君王,都堪称明主。吏治越来越清明,政权越来越稳固。顾夏两条小泥鳅,翻不起大浪,只能抱憾而终。
随着时间的推移,复兴大秦的理想变得越来越渺茫;然而顾家历代经营所累积的财富,却变得越来越宠大。
这时,两家之间的罅隙和纷争也就越来越明显。
夏家成了勋贵,做了侯爷,手里有兵权,有意无意间开始变得颐指气使,变得居高临下,总想指挥顾家。
然而,顾家虽是布衣,手里却握着足可顷覆一个朝廷的巨大财富。而且,历代少主都是由顾家负责照顾培养,不论是从情感上还是法理间更向着顾家。
两家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早已是风起云涌,波澜万丈。
终于,到了顾 之和夏正庭手里,这种隐藏的矛盾终于饱和,最终暴发。
起因很简单:顾 之认为时机成熟,可以起事。夏正庭却是天生的谨慎性子,没有万全的准备,绝对不敢冒险。
于是,他一方面称时机还未成熟,一方面却不断地向顾 之索要数额不小的军费。
最后的结果是,顾 之秘密转移了少主的藏身之处,却拒绝向夏正庭透露他的行踪,同时,断掉了一百多年来顾家对夏家的金援。
理由很简单:顾 之认为夏正庭有不臣之心,为了少主安全,决定斩断他们的联系。
在这场不见硝烟的较量中,显然谁也没有占到上风。最后的结果,是顾夏两家联姻。
杜蘅和夏风,成为了祭礼,摆上了复兴大秦的祭桌。
于是,两家人重归于好――至少,表面上重归于好。顾 之再次给了夏正庭经费,对少主的下落,却已各种理由拖延着不肯据实以告。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恶疾,要走了顾 之的性命。
夏正庭措手不及,既没取到顾 之手中的那枚钥匙,又不知少主的下落,复兴大秦的闹剧终于成了泡影,落下了维幕。
夏风把玩着手中精致可爱的钥匙,不无嘲讽地道:“既是如此,这东西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夏正庭正色道:“我总觉得,顾家的那枚钥匙,应该是落到了杜蘅那丫头手里。观其行事,颇有其祖之风。低调,狡诈,阴狠。如果没猜错,少主的下落,她一定清楚。”
夏风语颇苦涩:“事到如今,难道父亲还指望两家能携手并肩,扶所谓的幼主登基?”
如果可以,他多想用这个荒谬的理由跟阿蘅重新在一起!
可惜,阿蘅现在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又怎么可能与他合作?
夏正庭想起就有气,瞪他一眼:“连个小丫头的心都拢不住,竟然输给一个无赖,让她把婚退了,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夏风被戳到痛处,俊雅的脸上痉挛似地轻跳一下,扭过头去:“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夏正庭佝偻着身子,剧烈地喘息起来。
“父亲……”夏风急忙弯下腰,抚着他的背:“不要再说了,暗室空气不好,我推您出去吧?”
夏正庭挥了挥手,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道:“姓杜的丫头娶不娶倒无所谓,但大秦传下来的宝藏,却有咱们夏家的一份,不能白白拱手相让。”
顿了顿,又道:“顾 之想把夏家甩到一边,独吞那笔财富,门都没有!”
夏风不想讨论这些,顾左右言他:“我送您回去休息。”
夏正庭冷笑:“相信我,顾 之就算死了,也有本事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心眼最多,心机最深的人。绝对不可能任这笔财富就此石沉大海,消失无踪。他死前,一定做了周密的布署。”
“人已经死了,再想这些又有何益?”夏风叹息。
“你懂什么?”夏正庭恼了,声音不自觉地提了几度:“你以为卫守礼是怎么把咱们家的那些陈年旧事挖出来的?说明皇上早有察觉,在顾 之死后,已经把目标转移到平昌侯府身上,这些年从未放松对我的监视!”
夏风眼角微跳,眸底有火花在跳跃。
他想起那个权利凌驾于六部之上,由皇上直接指挥的神机营。
想起去年七夕,那些悄无声息死在江中的府兵;想着杜蘅失踪,紫苏脱口唤出神机营;想起秋狩时,挟持杜荇打伤他,最后又神秘失踪的蒙面人;想起那些大刺刺摆在长街的死尸以及大哥那张青黑的脸……
想起萧乾与太康帝的交情,想起萧绝那看似玩世不恭,实则睥睨天下的姿态。
太康帝精明睿智,雄才大略,然而这样的人通常都有个毛病:多疑。
这个世上,能获得他的信任的人如凤毛麟角,萧乾却有幸成为最信任的那个,没有之一。
他想不出来,太康帝这支暗藏的神兵利器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
神机营负有监控百官之职,密探遍布天下。
顾 之要想复国,除了网罗人才,还必需暗中培养死士,甚至建立军队。如此大的动作,就算再隐秘,也难逃神机营的耳目。
而夏家与顾家联姻,两家又是通家之好,皇上又怎么可能只疑顾家,而信任夏家?
做为萧乾唯一的儿子,萧绝,他的身份绝对不仅仅是之前的商界大佬,后来的京都小霸王这两个面貌。他在神机营里,应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从萧乾的身体来看,很有可能萧绝还是下一届的掌舵人。
所以,他根本就不爱阿蘅,而是受了皇命,故意接近阿蘅?
目的,当然是想刺探出少主的秘密,得到那笔数额惊人的财富!
只有这样,太康帝对他在对待杜蘅的种种近乎无赖的胡闹行为的百般纵容和宽容,才解释得通!
一念及此,夏风呼吸急促,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
不,他绝对不会允许阿蘅沦为任何人获得荣华富贵,向上爬的踏脚石!
必须要提醒阿蘅,这个单纯的傻丫头,也许被萧绝的痴情打动,陷进去最后被卖了还替萧家父子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