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小爷就能将他挖出来!”萧绝说得豪气干云:“你只管等着当新娘子就是,别的都不用操心!”
回去就发密令,撒下天罗地网,绑也要把玄谭绑来!
杜蘅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其实……”
“别其实了,”萧绝心中咯噔一响,立刻截断她的话头:“听我的没错,让我来安排。”
“找到再说……”
“别再说了,现在就给个准话!”
杜蘅默了半晌,就在萧绝心灰意冷,以为她又缩回原点时,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轻应:“嗯……”
“阿蘅,你答应了?”萧绝心花怒放,抱着她原地转起了圈。
“哎!”杜蘅头都晕了,一手环着他的颈子,另一手捶他的肩:“快放我下来……”
“你好好休息,我去找玄谭!”萧绝放下她,跳起来就走,冲到门边忽又想起什么,嗖地一下蹿回来。
“还有什么……”杜蘅讶然。
萧绝已到了身前,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吧唧”亲了一口,咧开嘴嘿嘿一笑:“口说无凭,盖章为据!”
说完,嗖地一下,火烧屁股般地跑走了。
“……”杜蘅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快得象要跃出胸腔。
可是,那个撩拨了她的人,却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让她满腔浓得要溢出来的柔情和欢喜,悬在了空中,没处安放!
紫苏小心翼翼地探了头进来:“小姐?”
地上满是各种碎片,一片狼籍。
杜蘅安安静静地坐在炕上,抿着嘴微笑,干净纯澈的眸子里闪着琉璃似的光,脸上似抹了一层胭脂似的,红得似五月的樱桃,十分诱人。
紫苏一时心惊肉跳,伸指轻轻戳了她一下:“小姐,你没事吧?”
“嗯?”杜蘅恍惚抬头,眸子里还漾着一层朦朦胧胧有水气。
紫苏一时看得呆了:“小姐,你别吓我!”
瞧她这恍恍惚惚的样子,莫不是灵魂要出窍了!
杜蘅回过神,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情,你把屋子收拾一下吧。”
“哦……”紫苏半信半疑,忍不住问:“七爷到底说什么了,你发这么大的火?”
“没什么……”杜蘅面上一红,含糊地道。
“他火烧眉毛似地,干啥去了?”紫苏不死心,追问。
“我哪知道?”杜蘅越发心虚,板了脸喝道:“想知道,自个去打听!”
想着他临去前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再想着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等于允了婚事,刚刚褪下去的热气再次上涌,白皙的肌肤上泛起阵阵红晕,当真是灿若云锦,美艳不可方物。
“七爷得罪了你,奴婢又没得罪你,干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紫苏瞧了她这神情,哪还有不明白的?忍不住出言调侃。
杜蘅横她一眼:“再多嘴,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
紫苏讨饶:“别呀,留着奴婢的舌头,万一哪天跟七爷闹了意见,还有个人帮你传话不是?”
“死丫头!”杜蘅做势欲拧:“越发惯得你胆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
紫苏扭身就跑,洒下一屋银铃的笑声。
太康帝一踏入金殿,就感觉到今日早朝的气氛有些诡异。
大臣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一时间安静肃穆的金殿竟然有些菜市场的喧闹嘈杂之感。
竟连他进入大殿都没有察觉,很是不悦,脸色便沉郁了几分。
“皇上驾到……”
群臣安静下来,黑压压跪了一片:“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康帝缓步步上玉阶,坐上龙椅,道:“诸位爱卿平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执事太监按惯吼一嗓子,话没落音,就见一位臣子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启禀万岁,臣有本要奏。”
“嘻……”百官中竟有人笑出声来。
太康帝眉头一蹙,正要出言责备,忽见那臣子抬起头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出班奏本的,正是大齐朝有名的言官,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泽轩。
本来此人虽算不得人如其名,生得器宇轩昂,玉树临风,却也还勉强算是五官端正,相貌清秀。
可如今,不仅官帽歪了,官袍皱巴巴的还裹着泥,象是刚在地上打了无数滚;额上肿个拳头大的包,口眼歪斜,鼻青脸肿,一只耳朵还撕开了道口子,正在潺潺地冒着血……
太康帝强忍了笑,问:“李卿家,可是昨夜又惹怒了夫人,跪了一夜的搓衣板?”
“哈哈哈……”此言一出,群臣哄堂大笑。
原来,李泽轩的原配夫人出身寒微,是屠夫之女,大字不识一个,性格十分彪悍。
李家家境贫寒,全靠岳家资助十年寒窗苦读,终在三十岁才中了进士。
李泽轩发达后并未嫌弃糟糠之妻,严格自律,秦楼楚馆之地从不涉足,家中亦未纳小。
但其妻出身市井,丈夫身居高位,屡屡怀疑,每每回家略迟,家中必会上演全武行,闹得鸡飞狗腿,四邻不安。
常有人劝其休妻,李泽轩却甘之如饴。久而久之,便传出惧内之名,连太康帝都知道。
李泽轩神情严肃,手捧朝笏,义正词严地道:“皇上,臣要弹燕王,挟私报复,纵仆行凶,殴打朝廷命官!”
“咝……”抽气声此起彼伏,上百双眼睛灼灼如炬,都朝南宫宸看去。
南宫宸既不愤怒也不吃惊,俊颜微沉,冷眼旁观。
“李泽轩,”太康帝大吃一惊:“你弹劾燕王可有证据?”
都察院的职责本来就是“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其余人如果参奏弹劾大臣,必得证据确凿,否则就有捕风捉影,诬陷同僚之嫌。但言官不同,他有“风闻言事”的权利,意思,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也可以参你一本!
太康帝却问了这么一句,显见有多惊讶了!
“有,”李泽轩指着自己的脸,悲愤之极地道:“臣就是证据!”
“放你娘的屁!”京卫营参将陈平立刻大喝一声。
他是武将,这一喝如舌绽春雷,震得金殿内嗡嗡直响。
相比陈平,京卫营的都指挥使蓝飞尘就斯文得多,也尖刻得多了:“三殿下优雅尊贵,雍容大度,怎会行此市井小人行径?李大人,怕是看错了?”
眼下是非常时期,南宫宸处在风口浪尖,若是过于嘉誉推崇,恐反招太康帝疑忌。
是以,蓝飞尘并不从南宫宸的政迹入手,只提他的风度和仪容。又暗讽李泽轩之妻,是市井泼妇,讥刺他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一番话面面俱到,却又滴水不漏!真正的老谋深算。
“嘿嘿……”李平闻音知雅,立刻打蛇随棍上阴笑两声,道:“李大人莫不是得罪了小人不自知,却把帐算在燕王头上吧?”
“臣昨日才参了燕王凶残暴戾,借平疫之名,行报复结党之实!”李泽轩怒容满面,一副豁出去的架式:“今日早朝途中就被人拖入暗巷,套了麻袋痛揍一顿,末了还警告臣谨言慎行,休要胡说八道!除了燕王,不做第二人想!”
“呵呵……”蓝飞尘冷笑两声:“旁人是风闻奏事,李大人却是蒙头乱猜,失敬失敬!”
“蓝大人此言差矣!”见李泽轩见了亏,都察院左都御史龙水心立刻挺身而出,护犊子:“立设都察院的目的,本就是为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难道因燕王身份尊贵,便可免受弹劾?”
好嘛,他一出来参战,底下立马又有支持燕王的大臣应战;那赵王那派的也不能闲着啊,大好的机会,还不赶紧落井下石啊?
群臣们分成了三四拨,吵架的,和稀泥的,看笑话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甚至还有乘机会补眠的!
金殿上乱成了一锅粥,群臣吵得不可开交,又从城门射杀数十人,阻止勋贵放城之事,说到有人在赈灾米上动手脚,以发霉变质的米冒充了米,甚至往米中掺沙石,大发国难之财,再往前追溯到灭蝗一事,把胭脂马一事翻出来,嘲讽一番……
太康帝怒不可抑,责令大理寺立案调查,挪动赈灾款一事。
结果查来查去,最后竟把国舅爷,梅妃的幼弟,梅俊臣给扯了进来。
他文不成武不就,又是个外戚,凭着梅妃的关系,才在光禄寺谋了个寺丞的职位,实是上不得台面。
这次京城大疫,光禄寺因掌着酒醴膳羞之政,要赈灾,自然要从库中调米粮。想着这是个肥差,他便抢着去了,也的确从中捞了十万两银子。
本以为前有南宫宸开道,后有梅妃撑腰,区区十万两银子,实在上不得台面。
哪里知道,人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
世上竟然真有那不开眼的人,连国舅爷都敢参!区区十万两银子也不放过!
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止进了口袋的十万两纹银要掏出来,还连累了自己的外甥!
梅妃恨铁不成钢,把他叫到宫里,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又在太康帝面前哭哭啼啼,求其宽恕,并称自己和南宫宸完全不知情,求太康帝明察,不要因此对南宫宸有了偏见。
太康帝何尝不明白南宫宸实在有些冤枉?
但他南宫宸既然全权督管时疫,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事前不知,也要落个督管不严,失察失职之罪,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然而,事情远没有完结。
朝堂上燕王因平疫手段严酷,遭御史弹劾,大臣们因燕王功过争执不下之事,很快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迅速流传。
与往日的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不同,这次的传言竟然绘声绘影,十分生动。
详细到哪位大臣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当时站在什么位置,是个什么表情,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若亲历一般。
虽说其中大部份情节都是穿凿附会,胡篇乱造的,但只要细一分析,不难发现有人在背后因势利导,推波助澜。
试问,如果不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平民百姓连金殿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对朝堂上的动态,大臣们相互之间的厉害关系,知道得如此详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