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这件事只能如此处理。
要知道,当天晚上,禅院里住着的,连杜荇在内,有三个未出阁的小姐!
这事要是张扬出去了,三个人的一生也就完了!
杜府的声誉,杜谦的名声,也全都毁了!
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她才敢给柳氏栽赃!
杜荇惊得目瞪口呆,想也不想,嚷道:“没道理!哎哟……”
原来杜荭知她口无遮拦,生怕她惹出大祸,情急之下,用力掐了她一把。
老太太摇了摇头,扶着锦绣的手离开。
杜蘅也带了紫苏回到竹院。
紫苏兴奋之极:“小姐看到没?杜荇的那张脸,气得都快变形了,哈哈!好过瘾!”
杜蘅神情极平淡:“仅仅一个耳光,怎能让我满足?”
“可惜,这次让张妈那老虔婆溜了……”紫苏扼腕。
杜蘅眸光一冷,悠悠道:“张妈往后的日子,定会生不如死!我们越敬着她,捧着她,柳氏便会越疑她,恨她!”
紫苏喜滋滋地掰着手指:“我算算,这次嫁祸柳氏,让老太太对柳姨娘生了膈应,老爷对柳氏生了厌恶,离间了张妈跟柳姨娘,夺了柳氏掌家之权,还让杜荇受罚被禁足……哇,小姐这一颗石头扔出去,砸下五只鸟,好厉害!”
“傻丫头,这次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才稍占上风。”杜蘅菀尔:“往后的路还很长,要对付的人,也会越来越强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张妈见二人自杨柳院回来,本想要来探探口风,却见白薇在门前守着。
无奈只得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瞅了个空子,蹑手蹑脚地溜到后窗下,伸长了脖子偷听。
冷不丁肩上搭了一只手。
张妈唬得魂飞魄散,猛地扭过头来。
白前歪着头,一脸天真地看着她:“张妈,你看啥呢?”
“我,我找东西……”张妈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惨白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妈妈慢走,仔细崴着脚……”白前嘴角噙着一抹讽笑,扬声道。
杜蘅秀眉一扬,紫苏疾走两步,挑起窗帘一角,正瞧见张妈慌慌张张的背影。
“小姐,奴婢有事回禀。”未几,白前在门外道。
“进来。”
细竹帘一掀,白前轻盈地走了进来。
“方才在园子里,瞧见大蓟姐姐袖子里掉了一样东西,正想要提醒她,哪知她走得急,却是没听到。”白前口齿清晰,三言两语便交待清楚:“我本想给她送去,哪知拾起来一看,却是这玩意。奴婢不敢自作主张,特来请小姐示下。”
说完,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呈了上来。
“荷包里装了啥稀罕玩意?”紫苏打开一看,登时面色大变:“竟敢私藏男子汗巾!这不是作死吗?”
杜蘅瞄了一眼,唇角微翘:“是大哥的。”
这一下,白前额上见了汗。
还以为她与哪个小厮私相授受,谁想她胆竟这么大,肖想大少爷!
杜府只杜松一个男丁,杜谦对他寄予厚望,从小便要求严格。
柳氏更是一门心思要为他谋划一桩好婚事,好借此平步青云,自然对他管束得极严。
打十岁起,身边贴身伺候的便是小厮,丫头们是连他的屋子也不能进的,就怕他起了别的心思。
一则怕有了通房影响学业;二来未成亲先有通房,于他名声有碍,恐会坏了姻缘。
柳氏早在府里放了话,但凡胆敢爬大少爷床的,一律杖责后发卖出府,绝不宽怠!
大蓟身为杜荇贴身的大丫头,理所当然是要做陪嫁,将来随着杜荇嫁到夫家去。
居然想着大少爷,这若是让柳氏知道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丢了荷包,定然心急如焚。”杜蘅想了想,道:“你且去园子里等着,等她来了,什么也不用说,直接把荷包还给她便是。”
言外之意,就是要向大蓟示好了。
“嗯……”白前心领神会,重新把荷包纳入袖中。
“今天你们表现都不错。”杜蘅很是满意,示意紫苏取了钱匣出来,道:“这一吊钱,拿去你们几个分了吧。”
“谢小姐赏。”白前得了赏,欢欢喜喜地去了。
“大蓟打小跟着杜荇,怕是不容易听小姐的话吧?”紫苏略有些担心。
“女生外向,”杜蘅冷然一笑:“利用好了这一点,不怕她不低头。”
“啊……”一声尖叫,紧接着是“咣当,哗啦”两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杜蘅猛地睁开双目,翻身坐了起来。
紫苏一跃而起,三两步冲到门外,喝道:“大清早的,瞎嚷嚷什么?”
铜盆滚到了阶下,热水洒了一地,白薇哧得面青唇白,身子软软地靠地栏杆上,身子抖得象风中的落叶,颤着嗓子道:“老鼠,好,好多老鼠……”
紫苏低了头,这才发现门前,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只死老鼠。
有的被咬断了咽喉,有的脑浆迸裂,还有的肠穿肚烂……场面惨不忍睹,令人望之色变,闻之作呕。
老鼠谁没见过,可数量如此之多,场面这么恐怖,却不多见。
闻讯赶来的几个丫头,不禁个个变色。
很明显,有人想借此威吓,警告杜蘅。
杜蘅神色平静,淡淡道:“不过死几只老鼠,何需大惊小怪?”
白蔹拿了铁钳匆匆赶到,看着那几只死鼠,却有些不敢下手。
紫苏不声不响地接过铁钳,将老鼠一只只夹起来,扔到簸箕中。
白前端了水来冲洗,一会功夫,走廊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杜蘅梳洗完毕,象往常一样去了瑞草堂,给老夫人请过安后,道:“今儿初一,又恰逢母亲二七之日,我想去静安寺里烧香,一是想为母亲诵念《地藏经》超渡亡魂,二则之前曾许愿每月初一,十五去庙中烧香拜佛,为全家祈福。如今母亲虽不在了,还有父亲和祖母。蘅儿只愿两位长命百岁,让蘅儿得以承欢膝下。”
“好孩子,难为你有这番孝心。”老太太微怔,眼中浮起感动:“去吧,多带几个仆从。”
遂亲自挑了两个婆子,又命郑妈妈选了几个靠得住的家丁,陪她一同前往。
杜蘅谢过老太太,带着紫苏出了门。
瞧着左右无人,杜蘅压低了声音吩咐紫苏:“通知石南,说我要见他。”
紫苏唬了一跳:“不是说不着急吗,怎么改主意了?再说时间上这么紧,怕是来不及安排。”
石南怎么说也是阅微堂的少东,手底不知多少生意要处理,谁知道他会在哪里?
万一传话的找不着人,两下里岂非要错过?
杜蘅嘴角微弯,语带轻嘲:“我去静安寺礼佛,来回怎么也得花二三个时辰。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他何用?”
她之所以决定见石南,就是想给自己在府外找个强有力的帮手。
若出了事,对方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这样的外援,不要也罢!
紫苏眨了眨眼,忽地明白过来:“小姐,这是要考验他?”
杜蘅睨她一眼,笑而不语。
紫苏眼睛蓦地亮了:“我这就给二哥捎口信。”
“竹院那边,还没动静?”杜荭把玩着纤细的指甲,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霍香心一紧:“木香派了人盯着,很快会……”
湘妃竹帘一掀,木香喘着气小跑着进了门:“小姐,二姑娘那边正吩咐套车,要去静安寺烧香呢。”
“什么?”杜荇气得直哆嗦,手一挥,茶盘摔落地面,茶水四溅,盘杯碎了一地,尖叫道:“这贱人害得我被爹爹禁足,自个倒有闲心出门散心?”
木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杜荭脸一沉:“事没办成?”
木香慌忙摇头:“成了!”
“那她还能出门?”杜荭眉一挑。
以她的脾气,不是该吓得屁滚尿流,跑去求老太太撤掉垩室了吗?
“许,许是丫头们起得早,弄干净了,没让她瞧见?”大蓟垂着眼,小心地斟酌着字眼,接了一句。
“是这样吗?”杜荭头一偏,目光扫向木香。
木香一张脸煞白:“这……”
霍香帮着解释:“竹院那几个丫头,刚进来没几天,怕是不好套话。”
杜荭脸黑如墨,伸出二指,夹着木香腰间软肉,狠狠地拧了一把:“连几个小丫头的嘴都撬不开,我要你们何用?”
木香疼得眼泪直流,咬紧了牙关不敢吭声。
杜荇握着拳尖叫:“这该死的垩室,到底还要住多久?”
杜荭沉吟片刻,眸中滑过一丝阴狠:“既然老鼠吓不走她,那就下点重药。木香,去弄几条毒蛇进来。”
杜荇有些担心:“可别真把那贱人弄死了!”
“没出息!”杜荭轻哼:“世上莫非就夏风一个男人?”
至少,区区一个夏风,她还没放在眼里!
她坚信,只要好好谋划,自己一定可以嫁得比杜荇好!
杜荇被她戳破心事,禁不住面上一红,嚷道:“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杜荭轻描淡写:“有爹在呢,哪这么容易死?不过,残废的可能性倒是挺大。”
“残废了更好!”杜荇恨恨道。
她就不信,以夏风的条件,会心甘情愿娶个残废为妻?
到时,要取而代之,就更容易了!
与此同时,杜蘅的马车已驶进了静安寺。
婆子事先来打点过,杜蘅一到,便被迎入了预先布置好的的佛堂。
燃香,祷告等一系列仪式过后,小沙弥奉上一卷《地藏经》,悄悄退出门去。
偌大的佛殿,杜蘅跪在蒲团上,低着头虔诚地,一遍遍地诵念着佛经。
佛堂中光线忽地亮了下,很快又暗下去,一袭青色衣角悄无声息地印入眼帘。
杜蘅没有抬头,甚至连诵经的声音都不曾停止。
她不动,石南也就不出声,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的纤细的背影。
一男一女,一站一跪,就这么诡异而安静地对恃着,淡淡的青烟缭绕在身侧,远远望去,不沾一丝人间烟火,美得仿若一幅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