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呢?阿蘅在哪?”萧绝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来,厉声喝问。
紫苏冷不丁见了萧绝,惊得跳了起来,张大了嘴:“七,七,七少?”
萧绝并未看她,目光自那个背对着众人跪在泥浆中奋力刨泥的瘦削身影上一掠而过,扫向堤岸上密密麻麻的人堆,焦灼地寻找着杜蘅。
没有人敢回话,现场除了风雨声,死一般寂静。
还是聂宇平最先回过神,他冲众人使了个眼色,硬着头皮,抬起下巴朝杜蘅的方向一指:“大小姐就交给七少了,我们去救人!”
不等萧绝反应过来,众侍卫呼啦一下作鸟兽散。
萧绝顺着聂宇平的视线望过去,呆呆地望着那个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泥污的女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狼狈万分的泥人,会是他的阿蘅。
“小姐!弄错了,大家都弄错了!”紫苏连滚带爬地爬过去,攥住了杜蘅的臂,又哭又笑地死命摇:“七少回来了,七少没死!”
萧绝骇然,直到这时才猛然醒悟!
阿蘅,竟是在给自己刨尸!
望着那个跪在泥浆中的,悲痛欲绝的身影,一时竟痴了!
模模糊糊地竟然在想:能得她如此对待,便是死了也不冤!
杜蘅神情僵木,愣愣地望着紫苏:“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
“七少没死,没死!”紫苏心里很害怕,用力摇她。
萧绝心痛如绞,冲过去将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阿蘅!”
她小小的身子,完全被雨水和泥浆浸润,僵冷得象冰块。
天知道,她在这该死的鬼地方呆了多久了?
萧绝又惊又气又痛又怒,仰天长啸:“聂宇平!赶紧给小爷滚过来!小爷要剥了你的皮!”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造了这种荒谬的谣言,害得阿蘅伤心欲绝?
为他伤心就算了,证明她心里有他,可伤了身子却是万万不行!
聂宇平打了个寒颤,不仅不过来反而跑得飞快。
他打定主意,至少得在外面游荡半个月,等他大少爷的气消了,再回杜府。
开始积极地计划,今晚到哪里过夜,才可逃过绝少的天罗地网?
“长本事了,居然敢跑?”萧绝咬牙切齿,怒火狂燃。
一双冰冷的小手,怯怯地爬上他的颊:“萧,绝?”
前一刻还狂怒如暴龙的萧绝,立时变身温驯小绵羊,抬手覆住她的小手,望着她黑如点漆的眸子,一迭声地应着:“阿蘅,是我,我在这呢!”
“真的是你,我不是做梦吧?”杜蘅摩挲着他的颊,痴痴地凝视着他。
“是我……”萧绝心中一酸,捉起她的手,揪着了自己的颊:“你瞧,会痛。”
“萧绝!”杜蘅猛地扑入他怀中。
萧绝浑身一震,瞬间僵硬如泥塑木雕。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竟让他心生惶恐,不敢相信!
狂喜涌上心头,脑子里翻来覆去念叨着一句话:金石为开,金石为开!
满天神佛开眼,终让他得偿所愿!
这么长时间的精诚守候,总算让这颗顽石敞开了心扉!
“你,你吓死我了!呜…………”杜蘅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他的颈间呜咽。
她全身上下,从头发到脸蛋,再到衣服,无处不是泥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萧绝却觉得,此刻的她,美到极致,丽色无双!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抹去她的泪水:“是我不好,乖,别哭了。”
然,她的泪水却象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怎么流也流不尽,怎么抹也抹不完。
从最初的无声落泪,渐渐变成低声呜咽,最后演化为号陶大哭。
她死死地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天地为之失色。
哭得萧绝的心从甜蜜到苦涩,从窃喜到内疚,从心疼到无措。
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如抱着世上最珍贵的瑰宝,大踏步朝着堤岸走去。
紫苏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垂着头,抿着嘴微笑着踉跄地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上了堤。
林小志早已把马车驶了过来,跳下车辕,低头哈腰:“七少,车里有干净的衣服。”
萧绝冷哼一声,弯腰把杜蘅送上马车,转身欲走。
杜蘅大急,死死地牵着他的衣袖:“别走。”
“我不走,”萧绝心头一颤,轻轻掰开她的手指:“你先把衣服换了,我们再说话。”
杜蘅抿着嘴不吭声,只用一双盈满了泪的眸子,哀求的瞅着他。
瞅得萧绝不忍心,脑子一热,脱口道:“好,我不走。”
杜蘅心头大定,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偎着他的胸膛。
萧绝探了探,触手滚烫,心急如焚,转头吩咐杨坤:“再找辆车给紫苏,我先带阿蘅回别院。王府的别院在哪,你知道吧?”
“知道!”杨坤连忙点头。
“通知管家,预备热水和姜汤。另外,快马去传钟翰林到别院!”萧绝有条不紊地下令。
“是。”
“紫苏,”萧绝又问:“你一个人,行不行?”
“七爷把小姐照顾好就行,我身体结实,扛得住!”紫苏忙道。
萧绝看她一眼,放下帘子:“走!”
别院离此不过十数里,平时最多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可今日风狂雨骤,道路泥泞,好几次陷在泥坑,靠蛮力才抬出来,竟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
林小志急得鼻尖淌汗,萧绝恨不得一掌劈碎了他!
好不容易抵达别院,直接驶入内院,管家,丫环和紫苏早已严阵以待。
原来堤上并无多余马车,紫苏惦记着杜蘅,央了杨坤骑马,带她抄小路过来,竟比萧绝还早一刻钟到,已梳洗完毕,换过干爽的衣服。
萧绝心生懊恼,早知如此,应该早点充车换马,也省得她多挨这许久的冻!
杜蘅烧得神智不清,萧绝抱着她跳下马车,劈头就问:“净房在哪?”
“请随奴婢前来。”阿阳急急在前头领路。
偏杜蘅晕过去了,犹死死地拽着萧绝的手,怎么哄都不肯放,紫苏束手无策。
萧绝眉峰一皱,道:“搬屏风来。”
“这,如何使得?”紫苏反应过来,惊得张口结舌。
萧绝冷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阿蘅早晚是我的人,有何不可?”
若不是怕阿蘅清醒后恼羞成怒,他还想亲自动手呢!
紫苏噤了声。
烛光跳跃,使她的整个人镀上一层浅浅的昏黄,她光洁的额头,秀逸的眉,以及眉下那双秋水似的眼睛,因薄怒染着淡淡红晕的颊,桃花似的娇艳,美得惊人。
萧绝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再一次咚咚乱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双手揽了她的肩,俯下身去吻她。
“水!”杜蘅心一慌,往后一缩,嚷道:“我要喝水……”
“哦……”萧绝颇有些不情愿地放开她,转过身才发现小几被打翻,原本搁在几上的茶壶尚躺在地上:“一定要现在喝?”
杜蘅做势欲起:“我自己去好了。”
“躺着,我去拿。”萧绝自然舍不得她下炕,立刻按住了她。
杜蘅松了口气:“谢谢。”
萧绝忽地转身,以迅雷不以掩耳之速欺身过来,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呀,你!”杜蘅吃了一惊,刚要挣扎,萧绝已经抽身离去,冲她得意地眨了眨眼:“先收点利息,剩下的记在帐上,慢慢来收。”
“滚!”杜蘅气结。
萧绝哈哈大笑着,掀帘而出。
紫苏并不敢睡实,听到动静便出门察看,见萧绝出来,压低了声音探问:“七爷,小姐怎样了?”
“醒了,要喝水。”萧绝简洁地道。
“我去拿。”
杜蘅病着,热水热饭自然是随时都预备着,只等取用。
紫苏很快折返,不仅带了一壶茶,还有一只托盘,上面搁着一碗白粥,几样小菜,见萧绝蹙着眉,似有不满,遂解释了一句:“躺了这么久,不能立时就大吃大喝,得先喝点粥垫垫胃。”
萧绝摸着肚子,道:“小爷饿了,让他们送几样饭菜来。”
这二晚一天,阿蘅病得昏昏沉沉,连带着他也没精打采,哪里有心思吃饭?
这时看到香喷喷的白粥,才觉腹中空空,饿得难受。
紫苏“啊”了一声,把手里的托盘交到他手里:“是奴婢想得不周,这就命人准备。”
萧绝拿了食物进门,杜蘅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炕沿,低了头蹦着脚尖在地上勾鞋。
“做什么?”萧绝吃了一惊,三步并做两步跨进来:“病刚好,不多躺会,又想着折腾啥?”
“我想出去走走。”
“外面黑灯瞎火的,走到哪里去?”萧绝把东西搁到炕桌上,将绣鞋踹到一旁:“乖,先吃点东西。”
“我不饿。”杜蘅硬撑,肚皮却不争气地发出咕噜一声响,于静夜中显得分外清晰。
萧绝忍俊不禁:“有人跟你唱反调……”
杜蘅大为尴尬,瞬间面红过耳。
“来,喝水。”萧绝也怕她羞恼成怒,不敢再逗,斟了杯茶递到她唇边。
“我,自己来。”杜蘅忙道。
“听话!”萧绝神色温柔,语气却是不容反驳地坚定。
杜蘅无奈,只得就着他的手,敷衍地啜了一口。
哪知喉咙干涩如同火烧,清甜甘冽的茶一入喉,顿时如饮了玉液琼浆般通体舒泰,不知不觉把一杯茶喝了个精光。
意犹未足,轻轻舔了舔唇角,眼巴巴地瞧着他,浑然不觉他一手环着她的香肩。
萧绝暗自得意,再喂她喝了一杯。
她再要,却不肯多给了,把茶壶推开了,把粥碗拿在手里,舀了一勺,道:“吃点东西,一会再喝。”
姿势笨拙,一瞧就是从没伺候过人的主。
杜蘅心生不安,讷讷道:“我已好了,真的……”
话未落,萧绝突然把粥碗往她手心里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