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摇着折扇,一步三摇地分开人群走进来:“小爷押守礼兄抱得美人归。这锭金子不算,是给你的辛苦费。”
说着,摸出一张银票,“啪”地拍在桌上。
“没问题……”庄家一边笑一边摸起银票,只瞥得一眼,一张弥勒脸立刻变得苦瓜:“七少,你这不是拿我开唰呢么?这十万两,一赔五十,到时万一您要是赢了,小人就是把命抵给您,也赔不出来啊!要不,你玩小点?”
“咝!”
“呀!”
“他疯了吗?”
抽气声与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少来这套!”萧绝笑骂:“你小子腰缠万贯,随便拔根头发都比小爷的腰粗!赶紧滴,给小爷写上!”
“是是是……”庄家忝着脸,把银票往怀里揣:“七少,赌场有赌场的规矩,这要是赔了,可不能问小人要。”
“别瞧不起人,这点银子小爷还输得起!”萧绝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折扇点头他的额,笑骂。
“那是,那是。”庄家咧开嘴,讨好地道:“七少如今贵为小王爷,这点银子哪看在眼里?不过我还是劝您一句,如今九成都赌卫少输,你看要不要改个主意?”
“呸!”萧绝啐道:“这还要你来说?所谓精诚为致,金石所开,小爷偏要反其道而行,赌他赢又咋地?”
庄家忽然想起,眼前这小霸王不也在用同样的方法痴缠杜家二小姐?只不过,手段没有这么激烈,只在杜谦身上下功夫,倒没听说去骚扰过杜家二小姐。
敢情,他这是同病相怜呢?
得,有人要把银子往水里扔,他何苦枉做小人,把到手的银子往外推?
是以,不再劝说,笑嘻嘻地道:“还是七少有眼光……”
“把老子也算上!”卫守礼大踏步走进来,随手抛了件东西过来:“赌老子胜!他奶奶,全城的人都想看老子笑话,老子偏要娶了那丫头片子给你们看!”
庄家手快,将东西接到手,就着灯光一瞧,原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成色,雕功,一瞧就不是凡品,十之八九是宫中之物。
这若是他自个的东西倒好说,万一要是他顺手牵羊,从宫里顺来的呢?
倒时他赌输了放赖,倒打一耙,反诬自己偷了宫中之物,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心下便有些踌躇:“爷,您看,是不是换样东西?”
“少废话!”卫守礼把眼睛一瞪,一脚踩到了长凳上:“老子跟七少一样,不多不少,也押十万两!”
“爷,”庄家堆起了笑,一脸为难:“您瞧,十万也不是小数目,这又不是当铺……”
“呸!”卫守礼一口痰吐到他脸上:“你少来蒙爷!爷又不是没进过赌坊的雏!这块玉,是我祖传的宝贝,你给爷收好了,要是磕着碰坏了,要你好看!”
“爷……”庄家也不敢抹,笑得比哭还难看:“您,您这是为难小人吗?”
“******拿老子开涮,利用老子赚黑心钱,老子便为难你一下又如何?”卫守礼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提起拳头就要打。
“爷,您高抬贵手。”庄家拱手求饶。
“行了,”萧绝懒得看他耍猴,不耐地道:“赶紧把契约立一立,小爷还有事要办呢!”
卫守礼这才将人放开,那块玉到底还是抵了十万两,骂骂咧咧地取了文书扬长而去。
出了赌坊,再没了刚才的气势,叫苦连天:“闹了这许多天,夏家硬是不搭碴,父亲天天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姑母又三天两头把父亲召进宫里责骂一通。这,这究竟何时才是个头哇?”
细一想,他用这个法子,好象也没把杜家二小姐弄到手。
自己怎么就头脑一热,听信了他的话呢?
弄得如今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没出息的东西!”萧绝顺手赏他一个爆栗:“你才坚持了几天,就受不了了?小爷年前就开始了,现在还在挨呢!”
“你只早接晚送,我可是见天守着,日子难熬哇……”卫守礼不服气,还想争辩。
“你个猪脑子!”萧绝眼睛一瞪,斥道:“有什么难熬的?要嫌无聊,可以跟人掷色子嘛!遛狗不成,斗鸡总可以吧?叫个戏班有点夸张,但唤个人来说书办得到吧?带那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哄主子开心都不会,养这么些废物有什么用?”
卫守礼茅塞顿开,两眼放光“果然是萧兄高明,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眨巴了一下眼睛,又生出犹豫:“这,会不会太不敬了?”
哪有人跑丈母家大门外呦五喝六,说书唱戏,斗鸡赌钱的?
这,这也太儿戏了吧?
“哟,看不出来,咱大齐还出了孝子啦!”萧绝冷笑:“人把你当狗,你还想把他们当成大舅子,丈母娘地敬着呢?”
卫守礼被训得垂头丧气:“我,我是觉得不靠谱哇……”
“呸!”要不是卫守礼躲得快,差点就被啐了一脸:“知道不靠谱,不会动脑子想点靠谱的招出来?事事都要小爷教,那这美人到了手,是你去洞房还是小爷去洞房啊?”
“嘿嘿……”卫守礼赔着笑脸,拽着他的衣袖:“小弟我,我这不是没干过嘛……”
“谁他妈又是生来就会的?”萧绝怒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吧?主子那下不去手,不会把主意打到奴才身上去?想那平昌侯府,还能真他妈成铁桶了?上下几百号人,总不能个个都忠心耿耿吧?只要你舍得花钱,这白花花的银子扔出去,还能砸不回个俏生生的娘子来?”
“是是是,”卫守礼被骂得狗血淋头,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小弟是猪脑,还请萧兄教我。”
萧绝似笑非笑,斜了眼睛看他:“我说守礼兄,你还真对得起自个的名字!事事守礼,怎成大事?”
卫守礼犹如醍醐灌顶,猛然一拍大腿:“啊呀!”
他之所以犯愁,只因夏雪是侯府千金,比不得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家花野草,可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什么事情,一旦有礼法束缚着,总是碍手碍脚,施展不开,也就提不起劲。
原来是他想岔了,侯府千金不也是女人嘛!
左右是他的屋里人,早晚要给他暖床,何需敬着供着?
想他卫守礼,好歹也是临安城里有名的浪荡子弟,虽不能说是坏事做绝,但是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缺德事情可没少干过!
这种坏人名节,偷香窃玉的勾当,还需要人教吗?
对付女人,办法多得是啊!
毫不夸张地说,他要是认了第二,临安城里没有人敢认第一!
平昌侯府,既是敬酒不吃,休怪他给他吃罚酒!
对!早就他妈该这样了,亏他认了死理,白白憋屈了大半个月!
他越想越兴奋,冲着萧绝抱拳一揖:“多谢萧兄指教,小弟知道该怎么做了!”
萧绝目送他雄纠纠气昂昂地消失于街巷深处,嘴角一翘,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守礼兄,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翻身上马,朝杜府疾弛而去。
今晚,聂宇平自河北回京,比预订的时间晚了至少一个半月,他得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黄家满门被杀,本地并无亲眷,提起黄家灭门一事,大家都吱吱唔唔,语焉不详。到是百姓对黄知县的看法惊人一致,都觉得他是个好官。为政清廉,吏治清明,待人又亲切有礼。听说还常常亲自下到田间,走访民情……”
聂宇平絮絮地说了约有个把时辰,才把此次在大名和邯郸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末了又道:“因黄知县祖籍开封,我又专程跑了趟河南,把他的老底也摸了一遍。是以回得晚了些,希望小姐不要怪我自作主张。”
“怎么会?”杜蘅很是满意,温声道:“这件事,你办得很是妥贴,比我想得更周到。”
又问了些黄则中满门被杀的细节。
聂宇平神情凝重:“当日有数百人冲击县衙,按理看到黄县令满门被灭的人证,怎么也得有数十人。奇就奇在,竟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那晚在县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曾夜入县衙,看了现场。似乎黄县令一家,是在流民破门而入的一瞬间,全数被杀。但黄县令死在前衙,妻女儿子仆役却在后衙,且分处不同房间。两处相隔,怎么也还有几重院墙,不该在同一刻死亡。”
“与黄县令亲近的,都在黄家灭门后,死的死,走的走,四散凋零了。我在大名盘亘了二十来天,竟连一个与他相熟的衙役都没找着。邻居们都谈黄色变。我猜这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杜蘅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这点,与黄雨的说法,不谋而和。
当日有七八个衙役,自告奋勇护她进京告御状,后来都一一死在途中。
想必那些人一则出于义愤同情,二则也怕留在当地,被人灭口。
命紫苏拿了两个上等的封红赏他。
紫苏送了聂宇平出门,见杜蘅已回到寝房,倚在临窗的大炕上,靠着迎枕出神。
“在想什么?”窗外冷不丁飘进来一句。
紫苏已是见怪不怪,忙过去把窗户打开:“七爷,快进来,外头冷。”
萧绝在阶前跺了跺脚,把身上的雪沫抖净了,这才笑嘻嘻地绕到前边,掀帘而入:“这鬼天气,都快三月了,还在下雪!”
杜蘅放下手里的东西,下了炕:“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萧绝眼尖,已看清那是只未完成的荷包,宝蓝地几何暗花纹的料子,看上去应该不是给她自个用的。
心头噗通一跳,人已靠了过去,装着若无其事地,笑嘻嘻地问:“做针线呢?绣的啥,给我瞧瞧?”
杜蘅回过身,随手把荷包往迎枕下一塞,道:“不过是打发时间胡乱绣着玩的,你一个大男人,瞧这做甚?”
萧绝碰了个软钉子,微微一愣,虽很快便掩了失望,笑容却不免有些涩:“定是绣得不好,不敢拿出来献丑。”
竟不是给他的,就不知便宜了杜谦,杜修还是杜家哪个乱七八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