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忙道:“我瞧着,黄姑娘女红颇有些功底,身上的衣裳都是自己亲手所制,图案也别具匠心,看来画画是有些功底的。至于音律,我曾与她闲聊,知道她学过吹箫,并不精擅。”
一般而言,女子学音律,都会首选琴。
但是,一来,好琴难求,价格更是不菲;二来,弹得好的琴师难觅,聘金更高,普通家庭根本负担不起。第三,学琴不止枯燥,而且艰辛,学会容易,学精难。
官宦富家小姐习琴多半是附庸风雅博名声,为择偶增加一个筹码,因此很难坚持下去,绝大多数会半途而废。
她冷眼旁观,黄雨不缺灵性,亦不缺坚忍之心性,弃琴而习箫,多半是家贫,无力负担。
“至于歌舞,”杜蘅沉吟片刻,道:“今上并不是个沉溺女色之人,仅凭美貌,若无一技之长怕也难以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可歌舞要讲天份,不是凭练习就成。这个,等以后有了新的身份,与她商量后,再做决定的好。现在就谈这些,言之过早。”
若只是做个普通的教坊歌姬,舞妓那自然没问题。
但要想令九五之尊注目,在一众嫔妃中脱颖而出,那就非得出类拔粹才行。
“那好……”石南点头,默了一下,又道:“夜长梦多,她在你身边多一日,总是多一分风险。早点把人移出去为好。”
“就这样让你带走,怕是不妥。”杜蘅想了想,道:“我今晚跟她谈谈,好生安抚了她的情绪,明日你再来接人,可好?”
“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石南含笑看她。
杜蘅微怔。
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一时不觉有些头疼。
“不如这样,”石南笑着提议:“你什么也别跟她说,明日带她出门,就说去大佛寺赏梅。余下的事,我自有安排。”
“你打算做什么?”杜蘅有些不放心。
“到时自然知道。”石南瞅着她呵呵笑,却不肯明说。
“那好吧。”杜蘅无法,只得同意。
石南遂告辞出门:“明日大佛寺,不见不散。”
出了杜府,石南脸上笑容立刻隐去,冷声吩咐:“去,把萧昆那狗奴才,给小爷带来!”
说完,径自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魅影呛了一下,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萧昆是什么人?追随萧老爷子半生戎马,死在他手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终身未娶,数十年如一日,不离老爷子左右。
别说是他,就是皇上亲自开口,也不见得请得动人。
可是,少爷连“狗奴才”都骂出来了,可见是动了真怒。
魅影叹了口气,只得自认倒霉,乖乖去穆王府请人。
他已做好办事不力,回去被石南惩戒的准备,才硬着头皮进门,不料才一开口:“萧大人,少爷请你去阅微堂……”
萧昆一听是石南有请,居然问都没再问,二话不说:“走!”
魅影惊得三魂去了二魄,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跟了上去。
石南一见萧昆,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骂道:“狗奴才!你还有脸来!”
而让魅影吐血的是,萧昆不止不躲闪,不反抗,竟然扑通跪倒在地。
这个素以刚强,铁面,冷血著称的忠仆,伏在地上号啕大哭:“少爷,你救救王爷吧!”
大佛寺,位于临安城外的青岩山。
佛像依山而刻,几乎占了整个山壁,盘坐石窟,身横九丈,高接崖端。佛祖之像前额宽广,眉眼细长,两耳垂肩,呈现出释迦的安祥,及普渡众生的慈善和智慧。
除释迦大佛之外,佛寺最著名的就是山上那片野梅林。
相传大佛寺不知哪代住持云游至蓬莱仙山,遇佛祖点化,带回三株野梅,种于寺前山坡。经过数百年的繁 ,和数十代人的精心培育,如今的大佛寺梅林,已拥有数千株形态各异的梅花。
考虑到大佛寺僻处世外,山路崎岖难行,稍有耽搁只怕要宿在城外,因此杜蘅特地起了个大早。
推开窗一瞧,天公做美,竟是个难得的晴天。
杜蘅很是高兴,打发人过去给老太太说了声,吃过简单的早点,就邀上黄雨套上马车出发了。
等到了青岩山下,抬头望去,漫山银装素裹,天地皆是一片苍茫。
马车至此已不能通行,杜蘅和黄雨在山下租了两顶暖轿,一前一后,颤颤悠悠地往山上走去。
紫苏,白前,并四名侍卫在轿后随行。
鸟兽无踪,溪涧断流,走在蜿蜒的山道上,唯一的声音就是踏着积雪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什么人?”林小志的喝叱,在空旷的山路上,显得格外的刺耳。
杜蘅心一紧,侧了耳聆听。
没有回答,却响起了叮叮当当,铁器交击发出的脆响。
轿夫发一声喊,扔下暖轿四散逃进了山里,转瞬不见了踪影。
“啊呀……”杜蘅没有防备,身子一个趔趄,被抛得险些滚出了轿外。
“小姐!”紫苏猫着腰,飞快地跑到轿前,掀开帘子钻了进来:“你没事吧?”
“没事。”杜蘅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检查自身,急急问:“黄姑娘呢?”
“我没事,二小姐且勿心忧。”黄雨连滚带爬地从轿子里出来。
紫苏扶了杜蘅,白前扶着黄雨,四个人跌跌撞撞地在暖轿后汇齐,借着轿子掩护身形。
“青天白日,怎么会有劫匪?”白前哆嗦着,蹲在杜蘅的身前。
明明心里害怕,又忍不住从轿子后探出头往前面瞧。
林小志带着几个护卫,正与五六个不明身份的黑衣蒙面人交手。
呼喝喊叫声不绝于耳,不过盏茶时间,已经有二个人倒地,鲜血溅到雪地上,格外怵目惊心。
杜蘅的心咚咚的狂跳着,一时判断不出,是真的遇上了劫匪,还是石南做的一场戏?
黄雨紧紧地揪着衣襟,半跪在地上,绝美的脸蛋上血色全无。
“啊!”随着一声惨呼,白前煞白着脸,几乎跳起来惊嚷:“不好,林护卫受伤了!”
紫苏面色大变。
今日随行的几个护卫中,以林小志的武功最好,连他也受了伤,只怕是凶多吉少。
“小姐,我们跑吧!”紫苏一咬牙,做了决定。
白前惊慌地瞪大了眼珠:“跑?我们能跑到哪里去?”
四个女子,除了紫苏有些拳脚功夫,其余三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跑得过那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
黄雨一咬牙,忽地跪下来朝杜蘅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二小姐的恩,黄雨来世再报!”
说罢,猛地站起来,迎着打斗的人走去。
“且慢!”杜蘅一把握住了她的腕:“你此时出去,不谛送死!”
“冤有头,债有主。”黄雨毅然道:“他们要的是我,我这就出去,把这条命给了他们!也省得连累了二小姐!”
“你别傻!”杜蘅喝道:“他们是亡命之徒,就算你出去了,他们已露了行踪,又怎么会放过我们?”
黄雨满面泪痕,又愧又悔又害怕:“我……”
“小姐,”白前惊惶失措地嚷:“快想办法,林护卫他们已经不行了!四个被放倒了三个,只剩林护卫一人在支持……”
话未完,停在路中被她们用来遮掩身形的暖轿,忽然被人大力掀翻在一旁。
一名身着黑衣的蒙面大汉提着一柄还在往下滴着血的钢刀,仿佛从天而降,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白前惊悚之极,扯开喉咙,石破天惊地惨叫了起来:“啊………………”
“闭嘴!”黑衣人钢刀一挥,凶神恶煞地喝叱。
紫苏忽地蹿起来,象出了膛地炮弹似地往他胸口狠撞了过去。
黑衣人猝不及防,竟给她撞得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小姐,快跑!”紫苏手脚灵活,乘他愣神的瞬间,一骨噜骑到他身上,拳头雨点似地往下砸,嘴里大声嚷。
黑衣人嘴角一抽,有些啼笑皆非。
见紫苏似乎占了上风,白前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和蛮力,从地上搬起一块铜盆大的石头,猛地朝黑衣人脸上砸下去,嘴里大喝:“去死!”
“等……”杜蘅心里咯噔一下,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只听“当”地一声响,斜刺里伸出一柄厚背砍刀,把巨石拨到一旁。
咕咚咕咚顺着山坡滚下山涧,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黑衣人这时已回过神,一掌把紫苏推下去,挺身跃了起来,挥起手中钢刀,朝紫苏砍了下去。
“不可!”杜蘅心一紧,不假思索,冲过去将紫苏抱在怀中。
“小姐!”白前离得远,救之不急,骇得面青唇白。
黑衣人一呆,虽说是刀背绝伤不了人,可刀下的这个,是主子的心头肉,这一刀下去要真的拍实了,回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他刀都已经举了,若是半途而废,前面这一场戏岂不都是白费功夫了?
坏了主子的大事,回去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牙一咬,眼一闭,正打算豁出去,把杜蘅敲晕了再说。
脑后风响,一枝响箭呼啸而来,叮地一声将钢刀击飞。
他松了口气,没来得回头,头上已挨了重重的一击,身子被一脚踹得飞起来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入了路旁的积雪堆里,砸出一个深深的人形大坑。
拷,主子好毒!
念头才一闪过,人已陷入昏迷之中。
“阿蘅!”石南看都没看他一眼,弯下腰将杜蘅扶了起来,面沉如水,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轻颤:“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杜蘅有些懵,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半天没有吭声。
若说是事实,他出现得的时机未免太巧了点。
若说是做戏,他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阿蘅?”石南面色惨白,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本来想的是这几个丫头年纪太小,若提前得知真相,怕会露出马脚,索性一并瞒了。谁知她们一个二个,竟然如此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