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杜荭皱眉:“你冷静些!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杜荇咬着唇,泪水疯狂滑落。
“哭什么!”杜荭又气又急,压低了嗓子喝叱:“都到了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
杜荇一动也不动,神情呆滞,若不是大大的眼里不停涌出的泪,杜荭几乎以为她成了石像!
这样的杜荇,是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杜家的大小姐一向都是跋扈的,嚣张的!做得再错,永远也高高地昂着头,趾高气扬地指责别人的不是。
即使私奔失败,被老太太禁了足,依然满怀信心,认定和三一定会寻上门来,娶她回家。何曾似这般了无生气?!
杜荭心一软:“别哭了!天无绝人之路,事情总会解决的!”
说着,她的态度又强硬了起来:“他和家再有权有势,也不能一手遮天!你好歹是个官家的小姐,又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更不是花街柳巷的烟花女子,给人欺侮了,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他沾了你的身子,就要对你负责!天底下的事,总抬不过一个理字!”
杜荇越发的绝望,恐惧和惶惑涨满了胸腔,死死地瞪着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她想骗自己,方才不过是眼花,台上那个浓妆艳抹的妖娆男子根本不是她的三郎!
可恨那秋风,把他柔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吹来,不断地提醒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爱上一个戏子,怀了他的孩子!
她一手捂着唇,从指缝间溢出细细的呜咽,另一只手,则颤抖着伸手小腹。
曾经以为是爱情的结晶,飞上枝头的利器,眨眼间竟然变成了愚蠢的见证,通向地狱之门的噬骨毒药!
她以后怎么见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她恨,她好恨!命运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她不过是想生活得好一点,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大姐……”杜荭见了她的模样,一个闪念猛地钻进脑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得猛然站了起来:“你,你,你该不会……”
天哪!这个蠢货,终于还是怀上了和三的孩子!
杜荇面如死灰,一下接一下捣着小腹。
速度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大,脸上的神情更是越来越疯狂!
不,她不能留下这个孽种,那只会令她成为天下的笑柄!她不能,她拥有如花的美貌,本应该有大好的前程,带着它只会去地狱!
“大姐,你别吓我!”杜荭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见了这副模样,不禁手足无措。
有笑语声伴着脚步声向这么接近,眼看就要被人发现,顿时心急如焚,豁地站了起来:“好,你想死只管去,别拖累了我!”
一句话,成功地止住了杜荇的疯狂行为。
杜荇当然不是真的想死,可她也知道,要想越过这个坎,没有杜荭的帮助,绝对不能。
因此收了泪,侧了身子,假装欣赏远处的景色,以手支颐挡住旁人的视线。
来的是几个丫头,抄小路往听风阁里送点心,瞧见二人在这,遂拿了一盘点心:“两位小姐请用。”
“多谢。”杜荭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站起来挡在杜荇的身前接过碟子。
“不客气。”丫头们说说笑笑着,继续往听风阁去。
杜荭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快速道:“先别绝望,有孩子也不见得全是坏事。他和府总不能任自个的血脉流落在外!孩子生下来,就有了实实在在的证据,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就要迎你进门!”
杜荇心中悲苦,眼泪再次流下来。
“走吧,我扶你回去。”杜荭轻叹一声。
两人刚走出林子,迎面夏风走了过来,两下里躲闪不及,碰个正着。
夏风眼里满满都是惊讶:“出什么事了?”
杜荇一惊,立刻把头伏到杜荭肩上。
“没什么……”杜荭往前踏了一步,挡到杜荇身前:“大姐前些日子感了风寒,园子里人多,太阳又大,有些不舒服罢了。”
她睁着眼说瞎话,夏风却好风度地没有戳破,顺着她的话意,问:“可要请大夫扶脉?”
眼睛都肿得象核桃一样大,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呢,明显刚痛哭过一场。
“不用了,”杜荭挽着她的腰,淡淡道:“我正要送大姐回去休息。小侯爷若是方便,代我们向老夫人,侯爷,侯夫人说声抱歉。”
“三小姐客气了,是我们招待不周。”夏风一脸歉然,转头吩咐常安:“让马车在二门等着。”
“是。”常安领命而去。
“告辞。”杜荭扶着杜荇加快了脚步。
夏风目送着两人远去,眸中一抹深思:“瑞安,你去查一下,除了杜家两位小姐,刚才还有谁来过这里?”
“是。”瑞安不敢怠慢。
夏风从林中出来,踏上长廊,却见杜蘅依着栏杆远眺,微风拂来,裙角翻飞,直欲乘风飞去。
他不禁心神一荡:“阿蘅……”
杜蘅回过头:“小侯爷……”
“怎么出来了?”夏风眼里闪过一抹失落,强掩了情绪,站到她身旁,却与她保持着二臂的距离,安适地问:“是唱得不好,还是戏不合你的味?”
“里头太闷,”杜蘅似乎心情很好,难得地解释了一句:“这儿敞亮,既赏了景,又听了戏,一举数得。”
前一刻还低迷的情绪,瞬间飞扬了起来,夏风含笑道:“下次你来,戏台子改搭到这?”
杜蘅抿唇一笑:“戏台子若搭在这,莫非大家全站到屋檐上去听戏不成?”
杜蘅对他,从来都是不假辞词,极少跟他玩笑。
这一笑,黑玉似的眸子璨然生辉,仿佛把满天的艳阳都吸到了她的眸子里,竟是明艳不可方物。
夏风呼吸一滞,顿时心怀激荡,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涨满了喜悦!
她笑了!
原来她笑起来,竟是这么的好看,这么的夺人心魂!
“阿蘅……”夏风情难自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若时间就此停驻,就这么与她并肩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执手一生该有多好?
杜蘅不料他突然有此举动,不及闪避被抓个正着,心生恼怒:“小侯爷,请你自重……”
南宫宸与和瑞并肩拾级而上,刚踏入长廊,就瞧见二人在走廊上纠缠不清。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杜蘅的脸,却清楚地看到二人交握的双手,胸中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快:“咳……”
夏风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杜蘅乘机挣脱了他,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一微小的动作,落在南宫眼里,心中那丝不快竟奇异地消失无踪了。
而夏风,心中微感刺痛:不想在她眼里,自己竟是个洪水猛兽。
和瑞冲夏风促狭地夹了夹眼睛:“想不到,小侯爷也有热情奔放的一面,失敬失敬。”
夏风顿时窘得满面绯红:“瑞兄休要取笑,这位是阿蘅,杜家二小姐。阿蘅,这是和瑞,逍遥王府的三公子。”
“啊……”和瑞很是极为好奇地瞥了杜蘅两眼,拖长了语调:“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法炙神针,杜家二小姐?”
“见过和三公子……”杜蘅侧身福了一礼,抬头一看,心中怒火顿生,瞳孔微微一缩,狠狠剜他一眼。
这厮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跑到平昌侯府来了,究竟想做什么?
是闲得无聊,顶着别人的脸到处乱晃,还是故意挑着日子,给她添堵来了!
和瑞是性情中人,说话不喜拐弯抹角,见杜蘅瞪他,很是惊奇,脱口道:“二小姐可是不满和三打扰了你与小侯爷?”
当着夏风的面就敢给他暗递秋波,这女人的胆子不小!
有趣的是,夏风这种谦谦君子,竟会被这种野性十足的小女子迷惑!
夏风生怕惹恼了杜蘅,急忙喝斥:“和瑞,休要胡说八道!”
他和阿蘅光明正大,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变得如此不堪!好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南宫宸却觉得诧异,忍不住看了和瑞一眼:“两位以前见过?”
他虽然行为乖张,每多惊人之举,却并不是个孟浪之人,尤其怜香惜玉,杜蘅与他又是初次谋面,这样的话简直算得上相当无礼了。
除非,两人关系相当熟捻。
和瑞也深感好奇,偏了头去瞧杜蘅,看她如何回答?
“和三公子名扬天下,小女子如何识得?”杜蘅心里有气,冷冷道:“几位慢慢聊,失陪。”
夏风也不敢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扬长而去。
“小侯爷,”和瑞取笑:“你完了,娶了个小辣椒,以后有你受的。”
夏风但笑不语,目光追逐着杜蘅的身影,眸光如水温柔。
南宫宸心里莫名泛酸:“啧啧,有人甘之如饴,你操什么心?”
曲肘撞了和瑞一肘:“你真的没见过杜二小姐?”
和瑞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面上不动声色:“我虽风流成性,却也知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她是小侯爷的未婚妻,我没事去见她做甚?”
该死,准是那臭小子,又冒了自己的名头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不知他如何得罪了杜家二小姐,这黑锅却让他来背!
他越是撇得干干净净,南宫宸的疑心越重,笑了笑,忽然问:“金蕊宴那日,为何中途走了?”
和瑞含糊道:“临时有事,莫怪莫怪。”
夏风很是惊讶:“你不是最不喜出席这些宴会么?说什么名门千金,大家闺秀最是无趣。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多说几句话便闹着失了名节,非君不嫁。一向敬而远之的么?”
和瑞猜不准当天情况,不敢把话说得太实,只好模凌两可,嘿嘿干笑:“凡事都有例外的嘛……”
“喂!”夏风不疑有他,当胸一拳打过去:“你也太不够意思!既然来了,为何招呼都不打一声?到底有没有当我是兄弟!”
南宫宸原不过出语试探。
他查过当日宫门的登记名册,并没有和瑞,因此从未怀疑到他身上。
现在他亲口承认去过金蕊宴,那么当日将他打晕,把杜蘅带出宫的神秘人,必是他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