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忙打圆场:“侯府的规矩大,老太太也是怕大家说错话以后蘅姐难做人。这才事先提点几句,求个稳妥。”
一行人分成乘四辆马车,浩浩荡荡往平昌侯府去。
两家只隔着几条街,马车走了一柱香,也就到了。
夏风等在大门前,将老太太一行迎进二门。
领着众人过了抄手游廊,再穿过一个小花园,又有府里的小油车过来,二人一辆,分乘了往二门去。
丫头们都跟着车子走,婆子们则有管事嬷嬷客客气气地领到耳房去奉茶。
众人冷眼瞧着,侯府的规矩竟是大得很!
平日里,大家在杜府住着,已觉得高门华屋,锦绣堆金,富不可言。哪知今天进了侯府,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平昌侯府到底是世代簪璎的勋贵世家,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透着朗阔大气,厚重沉稳之态,杜府拍马难及。
众人默默地穿行其中,来时心里暗藏着的那点子不服气,立时烟消云散,不知不觉都神态端严了起来。
进了二门,一行人被引到了花园,远远看到亭子里或坐或站,三三两两,全是人。
这才晓得,除了杜府,夏家还请了别的客人。
“亲爱老太太,一路上辛苦了……”侯夫人含着笑,迎了过来。
她穿着一件玫红万字不断头双色织金闪缎褙子,十二幅的凤衔花湘裙,梳着金丝八宝攒珠髻,一枝赤金凤尾玛瑙,垂着细细的金丝流苏,底部坠着红珊瑚,越发显得通身的气派!
许氏不自觉地心一紧,便有些自惭形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亲家夫人辛苦……”老太太不敢托大,回了一礼。
毕竟,侯夫人是一品的诰命,比她要高出一级。
这时,便有丫头过来:“夫人,老夫人听说亲家老太太来了,特命奴婢来请亲家老太太入内叙话。”
老太太便随着丫头去了内室。
许氏几个便轮流给侯夫人见礼,一通厮见之后,侯夫人的目光极自然地停在了杜蘅身上,嘴里笑道:“到了这儿,就跟自个家一样,大家不用客气,请随意。”
许氏心里有数,忙道:“侯夫人只管去忙,不必管我们。”
说罢,领着杜荇几姐妹往最近的亭子走去,留下杜蘅和侯夫人好说话。
“你便是蘅丫头了?”平昌侯夫人很仔细地打量着她,眉宇间夹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好奇。
自杜蘅及笄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杜蘅。
以往只是听侯爷提过,知道有这么个人,远远瞧过几次,每回都是畏畏缩缩,好容易叫过见一面,连句话也说不圆。
她心里自然万分不满,总觉着委屈了自个的儿子;夏风对她更是绝口不提,仿佛根本没这个人。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夏风提杜蘅的频率明显增多,有一次甚至还喝醉了酒,嘴里不停地唤着阿蘅。
儿子是自己生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脾性。
看似温文尔雅,对谁都彬彬有礼,其实内敛含蓄,眼高于顶,从未对哪家的闺女稍假词色。
二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少女心心念念,牵肠挂肚,动心动情。
再加上,杜家二小姐静安寺勇救冷侧妃,金蕊宴上智擒刺客,帝后双双赞誉,一时风头无两,成了临安城的风云人物。
令她不禁对这位准儿媳,生出了几分好奇。
杜蘅垂着头,适当地表现出娇羞。
侯夫人不禁略略有些失望,面上却未表现出来,温和道:“顾夏两家是世交,我与你娘又是旧识。到了这里,就跟自个家里一样,不必太拘谨。”
印象中那个瘦弱得象颗豆芽菜的黄毛丫头,如今长成了清雅娟秀,明丽端庄的少女。
可也就只是如此而已,并没有三头六臂,甚至比不上夏雪的一半风姿,虽不似以前的懦弱胆怯,依旧失之木讷。
真不知道,夏风到底看中了她哪一点?
总不会是被她精湛绝伦的医术打动了吧?
想到这里,侯夫人不禁哂然一笑:“我还有事,你慢慢逛,有机会再聊。”
杜蘅松了口气,巴不得她离去,恭恭敬敬地辞别了她,转身就带着紫苏往园子里逛去了。
夏府虽不算熟门熟路,却也来过几回。
花园里到处都是人,杜蘅懒得与人打招呼,专挑着僻静之处走,没过半盏茶时间,便将园中的喧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时序进入九月,秋高气爽,接近正午的阳光很有些毒辣。
走了盏茶时分已是香汗淋漓,杜蘅左右张望一下,见树荫深处有隐隐露出一角飞檐,依稀记得那个地方有座小亭子,便道:“走,进去歇会吧。”
穿过花径,绕过假山,却发现亭子里赫然坐着一人。
简单的一袭青衫,却穿出了通身的风流气韵,尊荣华贵。只是一抹淡然的背影,却硬生生给人一股指点江山千万里,横贯日月纵古今的高贵霸气。
杜蘅猛地刹住脚步,心脏不受控制地 狂跳了起来。
身后的紫苏刚转过弯,没有看到亭中情形,自然料不到她为何突然停步,一个收不住势直直撞到她的背上:“哎呀……”一声嚷。
杜蘅心知不好,立刻转身便走。
来不及了,南宫宸已被惊动,风声飒然,一道青影已经翩然立在身前。
狭长的凤眸,深深地凝注着她:“杜二小姐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杜蘅只得深吸口气,缓缓抬头,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给王爷请安……”并不接他的话茬。
“如若不然,为何见了本王便逃?”南宫宸牵起一抹冷笑,却不想被她绕过去。
杜蘅硬着头皮:“我只是不敢惊扰王爷。”
“不敢?”南宫宸心中怒恼,冷哼一声道:“你连本王都敢打,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那日宫宴,他莫名其妙被人打晕,虽没伤筋断骨,身上却被人踩了无数脚,脸更肿得象个猪头,被逼得在王府里养了数日,不敢见人。
紫苏猛地抬头,惊讶地望着杜蘅。
原来那日小姐跟王爷起了冲突,怪不得回来后如此失常!
杜蘅咬紧了牙关,冷着脸道:“那也是王爷自找的!”
若不是他突然兽性大发,非礼她在先,又怎会招来一顿打?
南宫宸怒不可抑:“放肆!”
紫苏见状,立刻张开双臂,拦到杜蘅身前:“王爷,请你自重!不然,我要喊人了!”
“喊啊,”南宫宸冷笑一声:“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把人叫来,大家是相信本王对你无礼,还是相信你意图对本王投怀送抱?”
“你!”紫苏气得冒烟。
真想不到,堂堂王爷,竟也会如此无耻!
杜蘅不自觉地捏紧了帕子,她不能在这时跟南宫宸翻脸,否则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可是,她也不能示弱,否则他会当她好欺侮,以后会纠缠不清。
她冷着脸把紫苏拉到一旁,迎着南宫宸的视线,淡淡地道:“上次的事,若不是王爷欺人太甚,我是逼不得已才选择了武力。朋友妻不可戏,王爷与小侯爷是至交好友,便该尊重于我,主动避嫌,而不该苦苦纠缠。”
说罢,她转身就走,丝毫也不停顿。
“等等!”南宫宸猛地拽住她的手腕。
杜蘅俏脸一凝,冷声警告:“我并不想惹事,可是王爷若真逼急了我,我亦无惧!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她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便是南宫宸也禁不住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臂。
然而,他却没有让路:“是谁?”
那****虽暂时失了理智,却还知道她被压在身下,双手被他反握着举到头顶上,根本不可能腾出手去拿石头攻击他。
何况,那颗石头是从远处飞来!那样的力道,也非她一个弱女子能有的。
而此后,她也没再回到 庆宫,而是直接出了宫。
种种迹象表明,她在宫里有帮手!
很明显那人不是夏风――他查过,当天晚上夏风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 庆宫!
此人能力不容小觑,竟能在重重守卫下,把杜蘅带出宫去!
可是,他却查不到任何端倪!
只要一想到,他的身边潜着一条毒蛇,随时随地监视着他,伺机给他致命一击,他便寝食难安。
南宫宸问得没头没脑,杜蘅却也听懂了,她抿着唇道:“我不知道。”
“你当本王是傻子?”南宫宸冷笑:“他若与你没有关系,又岂会甘冒杀头的危险,在宫中公然袭击本王?”
杜蘅冷冷道:“这足以证明王爷丧心病狂,行为令人发指!”
南宫宸俊颜一红,恨声道:“若不是你勾引本王在先,本王又何至失了理智?”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杜蘅气极反笑。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你敢说对本王没有半点好感?”南宫宸怒了:“如若不然,你为何深夜流连在宸佑宫外?为何你看着本王的眼中,含着那么深切的哀怨?为何你会那么熟捻地唤着本王的名字?”
“你,你胡说!”杜蘅气得满面通红,唇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南宫宸忽然笑了,往前踏了一步,伸手攫住了她的下巴:“究竟是我胡说,还是你撒谎,试试便知道。”
杜蘅黑玉似的瞳仁里闪着两簇冰冷的火花,忽地望着他身后:“你来了……”
南宫宸一愣,手底下意识便松了力道,转头去看。
电光火石地一刹那,杜蘅不退反进,低了头狠狠往上一撞。
“哎哟……”南宫宸猝不及防,下巴被她撞个正着,牙齿咬到舌尖,痛得差点飚出泪来!
“走!”杜蘅昂着头,带着紫苏越过他扬长而去。
南宫宸嘴里轻轻发出“咝咝……”之气,望着杜蘅消失的方向,一丝怒意浮上眼底。
很好,果然够胆色!
这辈子,还没有哪个女人对他如此不假辞色!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