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封城原来只是元阳国北边的一个小小的村落,后来几次扩建,才逐渐形成规模,被那些乡下人一口一个天封城的喊着,渐渐的大家也默认了这个叫法,但是见过世面的人都知道,能被称为城的地方,远比天封要富庶宏伟的多得多。
天封有奇,梦玲花开大雪落。
百年之前,天封镇方圆百里蓦然开出一种奇花,白蕊素瓣,无茎无叶破土而开,风过如无数只风铃轻摇,声如梦,景如幻,花开则大雪落,此后经年,年年如此,世人谓之奇,唤此花为梦玲花,天封镇因此名声大噪,近至邻国,远到万里,每逢腊月至,无数文人雅士不畏舟车劳顿,纷纷前来天封镇,只为一睹梦玲奇观。
蓬莱无仙佛音灭
山穷水尽枯迎雪
莫说无情恨天封
梦玲花开道难绝
关于梦玲花的来历,传说很多,古籍有言,这天地在千万年之前是另外一番景象,后来几经变化,沧海桑田,慢慢失落成现在这般模样,而后有仙灵坠入凡尘,在这天封镇傍山而居,死后身化梦玲花,这七言绝句便是那仙灵所作,落在山岩之上,无题无首,待后人发现这诗文,亦是百年之后了。而民间关于这梦玲花的传闻,则更是玄之又玄,说这天封城下,封印有九幽恶灵,上界花仙为稳固封印结节,穷世界灵气,以身化道幻做阵眼,梦玲花开只为聚集灵气,化作无尽仙灵之力将恶灵永世封印于九幽之下。
孰真孰假,早已无人能辨,更无人去探寻,世间能有如此奇景为世人所观,已经是上天莫大的馈赠,百年时间都无人能对梦玲花之谜够作出回答,自己又何必对这虚幻之事刨根问题,蹉跎年华。
又是一年腊月将至,通往天封城的官道上,眼见着开始热闹起来,货运商队和贵胄车马川流而过,路旁小商贩早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扯着嘹亮的嗓子叫卖着,笑容和细密的汗珠一同挂在贩子的脸上。一年也就这么十天半个月挣钱的光景,来年的生活全指望在这上面,当然容不得有半点马虎和怠慢,虽是寒冬,好些许汉子早早敞开了衣裳,冷风一来便从腰上摸出一只棕红的的大皮囊,扯开塞子灌上一口,抹嘴的功夫,几抹红晕就腾上了额头,耳边的汗珠又重了几分。
天封城内往日能容许两匹大马并行着奔驰而过的街道,现在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酒楼和客栈搬出了存放在库房里的灯笼,端正的挂在屋檐上,门头的招牌也擦的锃亮。
在天封城城西街角处,一老一小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满街锦衣华服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惹眼,老乞丐撑着一根黑褐色油亮的竹竿,佝偻着腰,伸着只缺了口的破碗,双目浑黄,淡淡的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将近正午时分了,那破碗中却没有几个铜板。
小乞丐约莫五六岁,身子骨有些单薄,头发很乱,脸上却是干净的紧,一双眼睛在行人身上滴溜溜转个不停,小手抓着老乞丐破旧的衣摆,抿着嘴,心里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还不到时候,现在去,只有挨打的份,听师父的,安分一点,再等等。”老乞丐自然是明白小乞丐此刻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小乞丐的头,双眼依旧是一片淡然。
“哦,听师父的。”小乞丐吐吐舌头,摸了摸怀里,接着说道:“红头绳已经有了,就差一串糖葫芦,师父,你就帮我买一串嘛。”
老乞丐轻轻一笑,收回目光,看了看碗里的铜板道:“穷人家家的,哪有闲钱买那些东西,既然是你答应燕子的事情,那就得自己去想办法。”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世道就是这样。”说罢老乞丐目光微缩,朝着人流中打量了片刻,而后又恢复先前的淡然,道:“身高六尺,身着蓝色锦衣,腰间的钱袋用的是木蚕丝,你拿那把小黄刀,记住动作要轻,速度要快,再被捉到了,别指望为师在去求情。”
小乞丐闻言,嘴角咧出笑容,从老乞丐的腰间摸出一把黄柄小刀,悄悄的潜到了人流当中。半盏茶的功夫,那小乞丐就从熙攘的人群中钻了出来,回到老乞丐的身后,抬手将小黄刀别回老乞丐身上,小手翻出一个精致的钱袋,掂了惦重量,丢进了老乞丐腰间的破布口袋里。
老乞丐晃了晃身子,略微感受身上所增加的重量,眯起双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小乞丐,也不说话。小乞丐一脸无辜的的抬起头,看向老乞丐的眼神却是有些飘忽,说道:“师父,午时了,我们去买点吃的,燕子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听完小乞丐的话,老乞丐没有作声,依旧望着小乞丐,只是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了,小乞丐顿时一脸愁容,从怀里摸出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子,不情愿的放到那破布口袋中,有些委屈的说道:“那糖葫芦挂的太高,我实在是够不着,你又不买给我,但是师父,你是怎么知道我自己拿了五钱银子的?”
“你个子太小不假,但是这大街上,个子高的人多得是,既然你拿不到,那就要想办法让个子高的人帮你去拿。还有,徒儿你记住,旁人无关紧要,身边的人是容不得半点欺瞒的,没有下次了,记住了吗?”老乞丐掂了惦身后破布口袋的重量,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去买点吃的东西,这便回去吧。”
“让个子高的帮我去拿?”小乞丐抓着脑袋,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师父,我不明白。”
“慢慢想,等你想明白了,那糖葫芦你也就能拿到了。”
“哦,好吧。”小乞丐有些无奈,抓了抓脑袋,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师父,你还没告诉我,之前你都没碰过那个钱袋,你怎么知道我偷偷藏了五钱银子啊?”
“谁说我没碰过?”
“啊?师父什么时候碰过那钱袋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呢。”小乞丐回忆了整个过程,他把那身着蓝色锦衣的男子盯得那么死,老乞丐要是靠近过那名男子,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谁说掂量东西非得一定用手?”
“不用手那用什么?”小乞丐听了老乞丐的话,愈加疑惑了。
老乞丐点了点小乞丐的脑袋瓜,说道:“用这里,人最有力量的地方。”
“用头?那也没见师父拿头去掂那钱袋的重量啊?”
老乞丐闻言哈哈大笑,慈爱的看了看小乞丐,却也不再言语,拉着小乞丐随着人流径自往前走去。
昏黄的太阳斜在半空,洒在身上的光亮却没有半分温度,老乞丐油亮的竹竿在青石板路上戳出“笃笃”之声,行人怕太过贴近乞丐了,身上的衣衫会被他们破旧的布片污了,纷纷绕行,本是十分拥挤的街道,一老一小信步其中,竟也没遇到半分阻碍。小乞丐被老乞丐牵着,懵懵懂懂的跟在老乞丐身后,想必是仍旧在琢磨老乞丐用“头”掂量出钱袋重量的奥秘,小手在脑袋瓜上抓个不停。
“哎哟。”
人群之中兀自冒出了声惊呼,小乞丐感觉撞上了什么东西,连忙借着老乞丐的手稳住身子,思绪这才从用“头”掂量钱袋重量的奥秘中回到眼前,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瞪大着眼睛,气鼓鼓的盯着自己。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发饰精致,一身淡蓝色的衣衫,华丽清雅。
“小姐,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似乎也是被这突然的变故吓蒙了,这女孩身边的几个丫鬟呆了片刻连忙屈下身子,将那女孩扶了起来,左看看又看看,一脸的焦急之色。
“你这乞丐怎么走路都不带眼睛的,要是我家小姐伤了分毫,你们担待得起么。”见女孩并没有什么大碍,其中一个丫鬟带着怒意,眼睛瞪的老大,盯着小乞丐一顿训斥。
“实在抱歉,我这徒弟一时失神,得罪了你家小姐,老朽代罪,不知你家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老乞丐见那女孩并未受伤,心下松了一口气,轻轻用竹竿将惊惶未定的小乞丐往身后拨了拨,连忙作辑赔不是。
“翠云,出了什么事?”一名青年男子,拨开人群,快步来到跟前,这男子十八九岁,一身红杉,剑眉星目,一脸英气,身后负者一柄长剑,腰间的青色玉佩格外惹眼,青年目露关切的将那女孩上下打量番,问道:“雨儿,方才是为何事惊呼,伤着哪里了?”
“叶少爷,翠云该死,没有照顾好小姐,请叶少爷责罚。”那名叫翠云的丫鬟有些惊慌,连忙道:“是这小乞丐走不不看路,把小姐撞倒在了地上。”
“雨儿,伤着哪里没有?”青年听完那翠云丫鬟的话,顿时有些急了。
此时的小乞丐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满脸的惊惶之色,那女孩朝着小乞丐做了个怒脸,转头对青年说道:“没事,没伤着,不怪那小乞丐,刚刚是我瞧着那边的的香囊精致的紧,一时忘了看路,这才和他撞上了,他们也已经道歉了。哥哥事情办完了吗?娘亲还在客栈等着呢,我们早些回去吧。”
听闻女孩没事,青年男子微皱的眉头这才舒缓了开来,柔声道:“没事就好,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说完怜爱的拍了拍女孩,抬头对那丫鬟说道:“翠云,照顾好小姐,若再出什么差池,我饶不了你。”
说罢青年男子走到小乞丐跟前,面露寒意,冷声道:“就是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将雨儿撞倒在地上的?”
“是老朽的不是,没看好我这徒儿,公子息怒,若刚刚有伤到这位小姐,老朽愿领责罚,我这徒儿年幼,还望公子高抬贵手。”
“责罚?自然是要给你们点教训!”说完“铮”的一声,青年男子拔出身后的长剑:“我叶云的妹妹被人当街撞倒在地上,可不是一两句道歉就能完事的,既然睁着眼都能把人撞倒,我看这双眼睛你们也没必要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