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闯江湖之求染客(丛阙)
第一章 虬髯客的抢亲实践
良辰吉日,一顶花轿被夹在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当中,在高头大马的带领之下,由武进与常州交界处的萧家庄出发,一路往郡城常州而去。
高头大马上坐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按理说新郎便该披红挂彩满脸笑容,然而这位穿了一套整洁的皂色衣裳,脸上表情平淡。听村人耳语,据说此人并非新郎官,而是代替新郎官来迎亲的下人而已。
“听说新郎官是堂堂知府大人呐,如果亲自来,排场不知道要大成什么样子了。”虽说没有必要搞个大排场,可眼下这个仪式,也太过寒酸了一点吧。
“娶妻是人生大事,莫说是知府而已,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是要迎亲的,他怎么能不来呢?”
“我猜多半是公务繁忙……”
“哈哈,这二位相公是外乡人吧?还真当这桩亲事是明媒正娶啊?知府大人要是娶妻,三媒六礼八抬大轿自然是少不了,可这回不过是纳房小妾而已,哪用得到大费周折,劳动他老人家亲自过来?”
“老、老人家?”
“没错啊,知府大人都五十九了,叫一声老人家也不为过吧?”
那外乡人之一一愣,“这么老的新郎官啊……那新娘子莫非也是再蘸之身?”
他的问题引来众人一阵哄笑,“说什么胡话?你以为知府大人能娶个寡妇进门?这新娘子可是位年方双十的妙龄少女,在这周遭十里八乡里,也算得上是号美人了。”
另一名外乡人皱起了眉头,“这桩婚事,新娘子自己愿意吗?”
“嗐!你这位相公说得也真好笑,这年头,哪家的婚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知府大人叫人抬了聘礼上门,他父母兄长难道还能把人送出门去?”
那外乡人听了,愤然道:“这岂不是强娶民女吗?”
“说什么强娶不强娶,萧十八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两个儿子都已经适婚年龄,到现在一个媳妇儿都没给娶上,和知府大人结了亲,我瞧着倒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一桩。你看新娘子的爹妈,喏,就是那边的一对夫妇,脸上都笑嘻嘻的不是,哪里有半分强娶的味道?”
那外乡人循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一对中年夫妇看着渐行渐远的花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们身后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稍沉稳些,二十多岁的样子,另一个则满脸稚气,大约只有十五六。几个人都是很高兴的表情,浑不像是在嫁女儿做小。四个人脸上有风霜之色,身量也都瘦削,那高高的个子与白皙的肤色,与周围的乡农们颇为径庭,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做农活的样子。
果然就听周围有乡农唏嘘道:“那也是无可奈何。三个男人都瘦骨伶仃的,让挑个一百斤的担子都大叫吃不消,庄稼也种得歪歪扭扭,收成不及一般人家的一半,要不把女儿嫁出去,也是白白跟着在家里吃苦而已。”
“就算如此,也该找户好人家嫁了。”绮年玉貌却给个老头子糟蹋,又比在家里做闺女能好上多少?
乡农奇怪地看了说话人一眼,“知府还不算是好人家吗?”封疆大吏,好到就差顶天了。
那外乡人踌躇道:“可是这年纪毕竟差得……”
“男人年纪大了会疼老婆,要是大姑娘运气好,生个一儿半女的,说不定能当上正正经经的官太太呢。”说话的农妇竟然也是面带艳羡之色。
“那也得知府大人老当益壮,生得出来啊。”另一名外乡人低声嘟哝,引得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笑起淫猥言辞。
此时,一名始终站在后排听他们说话的高壮男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
但凡迎亲队伍行经山林荒径时,总是会警惕出个什么强人剪径之类,不过知府大人派出的这一支却并不担心。一来知府身为一方重臣,虽非手握重兵,但要调集个上千人马镇压盗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来找他麻烦;二来国有严令,不得擅自动用公家差役办私人事务,因此管家这回带来的人手,都是从镖局借调来的镖头,镖局为了博知府欢心,自然是出动最精干人马,就算来几个毛贼,也是自寻死路;三来呢,这座离郡城很近的山林,高不过数丈,虽然树林茂密,时不时有人在里面干些偷情幽会之类的勾当,却还从来没有听过有什么强人在此处占山为王——就这么个小土坡,一刻钟就能爬到山顶,远远地一眼看得到头,就算有人将之占了,也只能种个半亩玉米,要建山寨当大王,还是省省心,另觅佳处为好。
因此管家漫不经心地骑在马上打盹,镖师也自顾自说着闲话,没什么防备的意思。知府发了话要借调人手,那是看得起你,镖头为了拍马屁,只能拨了他们这批人过来充场面,谁心里面都知道这一趟是白走的,根本不会有任何惊险。谁叫人家是当官儿的呢?历来都是这样,当官儿的一发话,不管他出的主意有多傻多欠,下边儿的人也得给掂量着给他办得妥妥帖帖,要不然,不久的将来就会有无数的小鞋在前方路上等你。
管家打了个盹醒过来,看看天色,回身对身后道:“我说,咱们要不先歇歇?”
喜娘小碎步跑上前来,面露难色,“就怕赶不上吉时……”
管家打了个呵欠,“赶不上吉时初刻,咱们就赶吉时末刻不就完了?”
“这——”
管家下马,捶捶僵硬的背和腰,挑着眼对喜娘道:“咱们这么急急忙忙地迎新姨娘进门,老爷自然是高兴的,可夫人那里会怎么想就不一定了。刘大娘,你不是府里当差的不要紧,我可是以后还要看东家夫人脸色过日子的。”
喜娘恍然大悟,连忙挥手帕对轿夫道:“落轿落轿,歇歇再走!”
见轿夫依言停下来,管家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些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一会儿到了城门口,你也趁早打发他们回去,不要闹到府衙门口,毕竟是老树开花,不能太张扬,免得对老爷官声有损。”
喜娘唯唯应了,走过去说与雇来的乐手知道。
一伙人原地歇息,把带来的水和干粮分着吃了。喜娘本想给新娘子送一点过去,好几回示意地看向管家,都得来漠然的眼神,也就作了罢。反正已经和她说过,今天要饿一整日的,想来早饭吃得足够了才是。
镖师们在轿边聚成一堆说话,乐手、轿夫和喜娘凑到一伙儿,管家自重身份,离得稍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盘算到府之后要怎生操办,才能既不伤了知府大人的兴致,又让出身显贵的夫人没有太多话说。
正在此时,从竹林里走出来一个人。
此处虽是郊外,但离城门已经不远,偶有行人经过也不算稀奇,因此只有镖头抬头随意看了他一眼,别人都不曾注意。
此人大耳虬髯,身高体壮,身着一件洗到发白的粗布短衫,看来就是普通的落魄江湖人。镖头看一眼就知道这种人一般武功不会很高,没有歹意是最好,就算有眼不识泰山,想要“干上一票”,自己也有把握整治得他生不如死。
那虬髯汉子慢慢走近,目光在轿夫乐手、镖师以及管家三处各自停留一阵,然后像是找到了正主,走到花轿前,拿出一张纸来,朗声念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他虽然长得威武粗犷,声色却十分清亮醇厚,标准的官话里还是能听得出江南口音的底子,这番强盗切口被他一本正经地念出来,听来却更像是在吟诵一首新作的诗词,全然没有半点威胁恐吓之意。
镖头和镖师们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大约是个穷疯了的新手”这一判断,一名镖师当先站起来,走到虬髯汉子与花轿中间,粗声道:“兄弟,要命的话还是找别的点子下手,咱们这儿你惹不起!”
虬髯大汉看着他,一双鹰目中里竟然闪出点类似无奈的情绪,“我既然遇上了,不找你也不行啊。”
镖师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镖头看他一副夹缠不清的样子,推开手下,高声道:“尊驾意欲何为,还请划下道来吧!不过老夫有一事提醒,不论尊驾想管什么,总要先打听一下是否管得了才好!”
虬髯大汉朝他躬身拱手,“见过诸位前辈,前辈可是隶属第一镖局?”
听他说话客气,那镖头却不领情,“尊驾说得不错。我们还有事要办,尊驾能不能先让让路,若有什么事要着落在本镖局头上的,我镖局上下在常州向阳胡同恭候大驾!”
“我和你们没有什么恩怨。”虬髯大汉摇头,指着花轿,续道:“不过这顶轿子请你们留下。”
“你要劫镖?”
虬髯大汉咧嘴一笑,“你们终于发现了。”随后他看了一眼那张写着切口的白纸,怪了,明明应该就是这么说,为什么他们现在才听懂?
镖头手一挥,十多名镖师亮出武器,齐聚在轿子的四周。轿夫等人看看情势是往自己这头一边倒,也没有逃跑的打算,只是把地方让了出来,远远地站定等着看接下来双方的一场打斗……或者说,一方群殴另一方。
虬髯大汉挑了挑浓眉,似乎有些意外,“你们要动手?”
“难道我们还会眼睁睁看你把新娘子抢去不成?”镖头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有点不太正常。
虬髯大汉左手横放胸前托着右手肘,右掌摩挲着下巴,沉吟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动手了。”
他这个模样分明是没有将眼前十多名好手放在眼里,镖头大怒,“今天要是让你走着回去,老子就不姓方!”说完当先一刀,竖直劈向虬髯大汉面门。
两人相距不到三尺,镖头这一劈却落了空,他惊讶地抬眼望去,虬髯大汉依然站在原地,大刀却不知为何从他身侧滑了过去。
这方镖头的确是能临机应变的好手,一斫不中马上换招,回刀横劈,去削虬髯大汉的大腿,岂料这一削依然不中,刀还是像刚才一样奇怪地滑向大汉身侧。
方镖头刚才被躲闪得莫名其妙,因此这回出招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住虬髯大汉,成心要看他到底耍了什么把戏,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瞧出眼前这人身形曾经移动过哪怕半分。若是用了什么暗器阻挡自己刀的前进方向,必然手上会感应到对方施加过来的力道,但是他在这过程中全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之力,倒像是自己在快要伤及对方的时候,自动将刀挪开了一样。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虬髯大汉,一时间不敢再继续进攻。
身旁的镖师们却道他心存仁厚,只是吓吓虬髯大汉而已,没有真下狠手。见这汉子没有半分领情的样子,不禁盛怒,就有三人发一声喊,一齐执着兵刃,分三个方向朝虬髯大汉攻去。下一刻,三人同时轻“噫”一声,面面相觑。
原来他三人一个使长枪,一个使软鞭,一个使短剑,本来是分别朝虬髯大汉的咽喉、腰眼以及后背攻击,眼下这三件不同长短刚柔的兵器,不知怎的竟然缠在一起,飞到了空中,打了好几个旋之后才掉下。那大汉则仍是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没有动过分毫。
虬髯大汉气定神闲地瞧着被他弄得又惊又怕的诸人,一个个点评过来:“这位方大叔,这门虎凤刀原本是长刀功夫,专在战场上以朴刀与敌人对阵时用,你将之化作短刀,倒是令人耳目一新。只是这门刀法创立之初就是为了能杀伤敌人而已,立意太浅,招式便无法精研,因此你虽然花了大力气在改进上,还是只能算得上二三流的武学,你浸淫其上一辈子,有些浪费了。这位塌鼻子小哥,你这断魂枪使得只有三分火候,以你资质,好好修习,十年内大概能有精进。这位长脸大叔,你的流星鞭使得丝毫不讲究巧劲,一味以力取胜,大违创始初衷,恐怕不能练到相当境界。这位老鼠须大哥,你的短剑……咳,剑是好剑,不过你的招数实在太乱,才使了一招,就杂糅了淮南杨家的追月剑法、湖北洪家的长拳拳法、华山派的魂形掌三种功夫,而且每一种又只学了一点皮毛,你的资质平平,与其贪多务得,不如钻研一种来得有用。”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指出了四人各自的武功路数与缺陷,便如师父教诲徒弟一般,毫不留情又句句中肯,知府管家以及轿夫等人不会武功,自是听得云里雾里,镖局的十多人则都惊愕不已。
这时候方镖头已经察觉到眼前平凡无奇的大汉定非常人,他在心中历数这样形貌的成名江湖人士,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偷眼去看他腰间,这一看非同小可,他脸色大变,颤声问道:“请问壮士您……可是呼延大侠?”鹰目大耳虬髯,粗布短衫,这种打扮在江湖上的确比比皆是,但若再加上腰悬一只漆成七彩的小小酒葫芦,以及细看之下才能发现的眉心一粒青色小痣,排除冒名顶替的,就应该仅此一人了。
而且,是相当好惹又不好惹的“一人”。
说好惹,是据说此人脾气极好,又十分仗义,只要是正当请托,几乎有求必应,因此年纪轻轻的,侠名却已经遍布天下。说不好惹,是因为此人武功修为深不可测,要是不小心做了他看不过眼的事情,那么最好乖乖听凭发落,要不然受他责罚事小,就怕只是得个淡淡的警告说“下次不能这样”,然后拍拍屁股走路,或者只是略施小惩,若是这种程度的惩戒被他身后几股势力看不过眼,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那境遇之凄惨,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得住了。
不过他一般只管江湖中事,眼下这一桩,不过是民间嫁娶而已,了不起扯上官府,不应该是他会出头的范围,真是奇怪了。
那虬髯大汉眼睛眨了好几下,用不怎么认真的口气道:“呼延大侠?那是什么?我可不认识。”
方镖头一听之下就知道他是不愿意露了行藏,心想你这身装扮直如正字标记,而且又已经露了一手功夫见闻,掩耳盗铃也不必在光天化日下吧。他心中腹诽,口里却恭恭敬敬地连声说“是”,还满心不甘地为认错人道歉。
虬髯大汉哈哈一笑,挥手道:“无妨无妨,这江湖上十个人里头有六七个都是我这副德行,方镖头你认错人也是平常。”
方镖头在心里直叹倒霉,硬着头皮问道:“那今天这事,尊驾您看该如何了结?”
“你们走了就好了。”虬髯大汉很爽快地提出解决之道。
方镖头为难地道:“可是今天这趟行程,是知府大人相托,您知道的,强龙不压……那个,如果我们就这样将人交给您,知府大人和总镖头那里不好交代啊。”他本想说“地头蛇”三字,偷眼瞥见管家正冷冷地盯着自己,赶紧咽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们每个人都过来,我做点手脚,回去你们好交差。”
众镖师久历江湖,听刚才方镖头说出“呼延”二字,也猜到了虬髯大汉的身份,听他此言一出,不由自主都退了好几步——行行好,您老人家随便一抬手就是开碑裂石的力道,要在咱们身上做手脚,咱们还是直接回去被总镖头扣钱比较好。退一万步讲,就算为了这件事被逐出第一镖局,“在崇文堂呼延礼手下吃过亏”这种污点,也绝对不可能妨碍他们找到别家镖局的活计,也许反而更加增添了资本也说不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大少爷既然心血来潮,想要扮山贼劫新娘子,那就请他自便吧。方镖头为首的镖局众人朝他点头致意,不顾管家的愤怒眼神,眨眼间便后退了三丈远,给呼延礼留下足够的劫财劫色空间。
不过话说回来,呼延礼是出了名的一出手救女人,就会多一个发誓非他不嫁的深闺怨女,他竟然还是如此百折不回地进行着营救弱势妇女的正义行为,实在令人钦佩之至。
镖师们这一退,轿子就孤零零地立在了虬髯大汉面前。大汉叩了叩轿门,道:“姑娘,你出来吧。”
管家从头到尾皱着眉头,不知道眼前这唱的是哪一出。据说很厉害的第一镖局的精锐镖师们,还没有真的和这大胡子打起来,就莫名其妙地一直往后退。之前是他们总镖头在知府大人面前夸下海口,知府大人才算给他一个面子,由着他派人护送迎亲队伍,现在看来这些什么镖师,根本就是浪得虚名的乌合之众。看他回去不告诉知府大人,今年第一镖局的税银,就等着多交一倍吧!
“这位壮士,你如果是银两不够花用,小可这里有几钱银子,先拿去应应急也无妨。我们是知府大人派来的迎亲队伍,你眼前这顶轿子里面坐的,是知府大人未过门的如夫人,你若是动了这顶轿子,日后难保不会有无穷烦恼。听小可一句劝,行事还须谨慎小心为上。”
他虽然对自己凭一张嘴把这种下里巴人糊弄过去有信心,但是见镖师对他甚为畏惧,料想此人功夫不差,因此言语间也并未盛气凌人,怕他一个不高兴,还没听完话,就把自己给拍死了。
虬髯大汉抓了抓胡子,道:“我知道今天是常州知府娶亲。”
管家眼睛一亮,敢情这还是个能听懂他说话的,“那壮士意下如何?”
“那我的意思呢,是他身为朝廷命官,更应该知道欺男霸女这种事情做不得不是?”
好嘛,反而教训起他家大人来了!管家脸色有点不好看了,道:“我家大人与萧家姑娘你情我愿,并无强占一说。”
“人家小门小户,没被你家大人吓得尿裤子就已经很不错了,难不成还敢说个‘不’字吗?”
其实当时萧家庄的村长是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的。管事在心里默默承认,但是面上仍然一派义正词严:“我家大人没有必要和你等平民交代清楚婚嫁私事,你若是今天敢动这顶花轿半分,我必然记下你的形貌,回去请知府大人发下海捕公文,捉拿你这凶恶劫匪!”
他话音刚落,就听“喀啦啦”几声巨响,花轿的轿顶被掀翻到了地上,呼延礼拍拍手,平静地道:“我动了,这算几分?”
管家又气又惊又怕,浑身发抖,再不敢有半句言语。
呼延礼转过头去,看了看喜娘为首的迎亲队伍,问:“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喜娘被他一看,就浑身一软瘫在地上,和轿夫乐师们一道把头摇得跟个波浪鼓也似的。
呼延礼满意点头,再次敲了敲轿门,朗声道:“出来吧,姑娘,没事了。”
轿子里面没有回应。呼延礼再次重复,轿中依然静悄悄。
呼延礼在曾经的无数次被设计骗婚中已然知道,踢轿门掀轿帘这种事情,只有新郎官才可以做,所以他有些困扰地站在轿门前,想不好应该怎么办。
喜娘畏畏缩缩地走过来,轻声道:“大、大王。”
呼延礼对这神奇的称呼感到十分好笑,忍不住瞪大了眼看向喜娘。喜娘和他打了个照面,竟双眼一翻白,吓得就此晕了过去。呼延礼端详半天,确定喜娘是一位年纪至少比自己大上十七八岁的已婚大娘级人物,这才伸手掐住她人中,将人弄醒。
喜娘睁开眼看见这个凶恶的虬髯大汉,眼一闭又想晕过去,呼延礼威胁道:“你要是再晕过去,醒过来就找不到自己的完整尸首了。”
喜娘如遭电击,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拼命地睁着眼睛不让自己永远瞑目。
“好了,刚才你要对我说什么?”
“老、老老老身是是是说,新娘子可可可能……不,一定已经被吓晕过去了,所所所所以要不要、要不要老老老身去看看她?”
呼延礼一听觉得有理,扶喜娘站起身来,道:“那你就去看看吧。”
说着让到一边,侧过身不让新娘子看到自己的正脸,以免遭受惊吓。
喜娘哆哆嗦嗦地走到轿门前,恐惧虽未停止,心里却已经开始嘀咕:这强盗既然要抢新娘子去做压寨夫人,干什么不直接把她打昏掳去就好,女人嘛,只要和她关灯睡觉成了夫妻,多半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非要把人弄醒做什么?真爱找麻烦。
喜娘边开轿门,边用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柔软声音道:“萧姑娘,你莫怕莫怕,大王是个好人咧,不会错待你的。”总之先尽量拍马屁要紧,大王一高兴,就不会找她麻烦了。
打开轿门,只见新娘子正襟危坐在已经没有顶盖的二抬小轿里,竟然是处变不惊的模样。
喜娘心中大呼:萧姑娘啊像你这样大胆的女中豪杰,配给这个山大王最好了,千万不要拒绝他呀,老身的命就悬在你手上了。
“萧姑娘,大王请你下轿相见呢。”
“……”
“萧姑娘?”不会是怕到动弹不得吧?喜娘试探性地轻推了她一把,只见眼前这具苗条的身躯竟然朝着被她推的方向倒了下去,撞到轿子的板壁,发出一声轻响。
“僵僵僵僵——死死死死——”喜娘结巴了一会儿,大约判断出自己无法成言,索性发出了有生以来最高音的尖叫,重新翻了个完美的白眼,后脑勺着地,直挺挺躺在了轿边。
过了好一会。
“唔……痛……汪喜娘你叫我吗?怎么了?到了吗?”犹带睡意的娇嫩声音从轿中传出,纤细女子伸出手,隔着红盖头,轻抚撞到板壁的脑袋,茫然发问。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