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七十四年初春,白照帝国边境黑迦森林。
易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身体完全掩在茂密的枝叶间,静静地观察着不远处在黑暗的树丛中细细搜寻着的三人。
这三人手上都拿着灯盏,在雨夜中仍散发着乳白色的柔光,灯盏里的发光物有些像石头又有些像冰块。这群人是他在森林里遇到的第二波人马,他昏睡过去期间上一队的两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并且进行了偷袭,他在极力反抗中也没留余地,在危机的逼迫下着手反杀后再次逃跑。
睡了一觉后,他明显感觉到身体起了极大的变化,伤口好了不少,体内那股冷流壮大了一倍不止,始于丹田,从上至下流经血液百脉,再回返腹下末于命蒂,循循不息。感官和力量与之前也有显著的差别,比他前世久经训练的身体最佳状态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着实给他了一个惊喜。靠着他过去熟练的格斗技巧,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解决掉两个对手了。
猎人和猎物的游戏,自古以来都是一线之隔的。
“连个虫子都没有的鬼地方!喂,那家伙不在这儿吧?我们换个地找找。”其中一个身材高瘦的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站直了身体,举起手中的灯盏环顾唯有雨声的四周,冲身边的伙伴说道。
“是啊是啊!这儿真是太黑了,而且我浑身都湿透了!”另一人缩着脖子立刻附和道,颤着牙打了个哆嗦,看样子是勉强忍耐很久了。
最后一个彪形大汉立刻嘲笑他:“我看你是吓破胆了吧!就是越黑的地方才好藏人!你这愣子,手里拿着光石,没有冥兽还怕什么?”“这,这怎么说得准?咱们屯所才被冥兽袭击了啊!要不是卫长大人在,咱们全都死定了!”
大汉一愣,很有些拉不下脸来,“上面都说了是意外,大概是光塔出故障了!你别想着偷懒,好好睁大眼睛找,找不到最后吃鞭子的还不是我们!”
隐藏在树枝间的易逽心中一动,冥兽?光塔?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难道之前那个奇怪的地动是所谓的冥兽造成的?本想再多听一些情报,但这三人却闭口不言了。随着最开始出言的瘦子渐渐靠近他藏匿的这棵树,易逽也握紧了手中从敌人那夺来的制式铁剑,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渐渐紧绷起来。
就是现在!
易逽一只手抓住树枝,从那人上方迅速翻下,同时另一只手中铁剑就着冲击力狠狠从他要害处削过。兵刃无情,大股血花在浓夜中绽放,温热的血珠飞溅到易逽面不改色的侧脸上。另外两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时,只看到同伴瘫软的身体和几乎断开一半,半悬在身体上那往外疯狂喷血的颈脖。
“啊!!!”胆小的那人一屁股坐在满是腐叶泥泞的土地上。
而那个大汉明显镇定得多,立刻抽出佩剑摆出防御的姿势。对易逽来说,柿子自然要先挑软的捏,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迅速冲向瘫坐在地上的人。那人再次大叫,手脚并用的急忙往后爬。
大汉见他没有冲自己来,自然也不会干站着,几大步就跨过来将剑向他刺去。
易逽眸光微闪,手腕一动,原本斩向地上之人的剑往右侧大汉的小腿横劈过去。同时左手抓住地上的人的脚踝,双腿发力,将整个人抡向大汉。大汉本就为了躲易逽的剑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此时被同伴一砸,更是无法保持平衡,两人一起摔倒在泥水中。
易逽没有任何犹豫,跟进、抬手、挥刺,制式铁剑同时将两人的胸膛一起贯穿,两声惨叫淹没在没有停歇的大雨中。
……
“一帮蠢货!”桌上剩余的精致摆件还是没有逃过厄运,再次被扫下桌,从价值连城碎成一文不值,凌乱地铺满了光洁的地面。
扶婴面色铁青,将掌心的青花茶盏捏了个粉碎,浑身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他看起来又狼狈又愤怒,左肩缠了一圈白色的绷带,正冲着下首的人咆哮,“域主冒这么大风险把他转移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是为了什么!你是域主的亲侄儿,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他之前身上没有丝毫冥元,还受了重伤,你们居然能让他跑了!简直是耻辱!”
满地的碎渣中间匍伏着一个中年男人,褐色的头发被冷汗打湿,粘腻腻地紧贴在额角,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结结巴巴地答到:“大人,大人,那小子平时很老实,也从来没有反抗过……刚送进来那次喝蛟蛇血也,也没有这样……”
提到蛟蛇血,扶婴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因为急着去处理意外状况,灌的蛟蛇血过量了,也完全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会用这种惨烈的方式逃跑,对自己竟然都能这么狠。若是深究起来,事情的导火索还要算上他一份。
“够了!你手下难道还能有什么能人?现在已经快两天了,驻守的狱卒都快死光了吧?没有锁元链,常人能挡得住?”
这位域主的亲侄儿此刻也是尴尬非常,他确实是个没有任何修炼天赋的普通人,根本不受四叔的重视,也自然是招不到真正的武斗师和元气师,好不容易砸了大钱买来的奴隶充作手下,还几乎被一锅端了。这次弄丢了四叔珍藏的货物,责任大多都在他身上。
想到他那位本家的域主叔叔,心中又是一颤。
眼前这个卫长扶婴,是四叔跟前的红人,本身就是四重天的高阶武斗师了,这次还帮忙击退了袭击的冥兽,可不像他这个可有可无的侄儿,只要听从他的安排,叔叔就不会重罚自己了吧?
中年男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又向前爬了几步,露出谄媚的笑:“大,大人,现在怎么办?小的手下已经没多少人了啊!”
扶婴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万分头疼。
他这次到帝国边境来,就是为了给那位大人收集鲛珠,没想到进展不顺利不说,还恰好碰上了冥兽袭击,这实在是让他吃惊,有光塔存在居然还会有冥兽主动攻击,太反常了!这件事还是要尽早汇报上去才行,左肩绷带下疼的厉害,那头冥兽实力了得,不过也正是如此让他得了不少好处。只是现在要收拾那家伙跑掉的烂摊子,这就让人十分不愉快了!
“让你剩余的人再拖延一会儿吧,我会调动我手下的亲卫来捕捉他,绝不能让他逃进黑迦森林深处去!”
被雨水冲刷后的夜空似乎格外辽远空寂。
易逽干脆利落地把剑从一人的胸口处拔了出来,带起一串颜色红得妖异的血珠。又在指尖凝出一股水流缠绕在剑身冲洗干净,这才疲惫地喘了口气,抬眼望向黑暗的星空。
星月交辉,漫天星斗映入瞳孔中,连带着他的神情都有了一丝恍惚。前世种种,犹如南柯一梦。
但他素来心智坚定,不过弹指一刻就恢复常态。既然不抱希望还能回到原来熟悉的世界,那么就只能尽快适应现状。
这是他遇到的第五波人马,也是他杀的第十六人。前四次都是不超过三人一队,而这一次却足足有五人,如果不是他身体素质大幅提高而且掌握了一种古怪的能力,怕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就算暂时没有被杀,被抓回去也会活得生不如死。
在逃离的过程中无意发现集中精神能在手中凝出水流,并加以操控,本来怎么想都是十分奇异反常的现象,然而诡异的是,出现这种情况他内心又觉得理所当然,似乎本来就该这样一般。
这世界怎么会如此光怪陆离,他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能力从何而来?此地和地球文明有本质上的区别,但似乎又存在若有若无的联系,莫非是什么有鬼怪的世界?
虽然怎么想都没有什么头绪,不过只要当下自己的实力是越强越好的。
从之前他就注意到,他逃离的时间绝对不短了,长时间没有进食也早就饥肠辘辘。这绝对已经过了至少二十个小时了吧?雨虽然停了,可居然完全没有天亮的意思,难道这个世界的一晚上这么长吗?
易逽蹙了蹙眉,压下心中略微的不安,从身上摸出一张泛黄的旧纸片,就着地上尸体带来的灯盏,仔细阅读起来。
这张纸片破破烂烂,却是易逽到现在除了一个带着星纹的定位罗盘外最大的收获,它是一张简易的舆图。地图上简单绘制了附近的地貌,中心是十分明显的灯塔,右上方是极大的一片森林,注明了黑迦森林,森林的范围中心用红圈勾了起来,上面标明了禁止进入。一条黑线从红圈的边缘穿过,将森林极大的一部分划分了出去,黑线旁还标明了境外。易逽的手指摩挲着黑迦森林几个字,他的目的现在很明确,想办法逃出这群人的势力范围。从之前他杀过的一人口中得知境外是自由领土,黑迦森林斜对面的另一头有座小城,里面许多修炼者和雇佣兵进行休息和贸易,鱼龙混杂,他只要逃到那里,就完全安全了。
收起地图,易逽开始搜寻地上五人的尸体,看看还能否找到有用的东西。
将每具尸体从头到尾都仔细找了一遍,除了从第二人身上搜出来一个小册子以外再无收获了。他把倒在地上五个提灯都集中起来,然后用剑在地上快速挖了个洞,全部扔进去埋了起来,这样至少没有明显的光源让其他追兵轻易发觉到。
又确定了一番方向,便轻巧地跳进黑暗之中,再次向前进发了。
没有食物,只能靠之前的积在树叶上的雨水充饥,长时间的饥饿还是让他的体力有所下降。
脚下厚厚一层腐叶被踩的沙沙作响,不知何时身边居然出现了稀疏的虫鸣,身边有许多不知名发着微光的植物,繁茂地生长在每个角落,手指佛过每棵粗壮的树干都能感到清凉的潮意,易逽心情突然就莫名的好了许多。
走了约莫三刻钟,周围渐渐变得嘈杂起来,虫鸣鸟叫,和之前万籁俱寂的森林截然不同。
甚至还发现了一只皮毛闪着微光的野兔,饥肠雷动的易逽怎会放过眼前这顿美餐!立刻尝试着去捕捉,却不想这小畜生居然跑的极快,速度根本不是正常兔子可比拟的,打了鸡血似的几下就在树林中蹿没了。为了不偏离路线,被蹬了一身的草屑的易逽也只好无奈放弃了……
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穿过,易逽正准备掏出罗盘校对一下方向,忽然面色大变,身体骤地以惊人的角度折下来,然后迅速向前飞扑翻滚开。而他身后那一片灌木丛全部被一斩而断,只剩下纠缠交错光秃秃的根枝。
心惊之下,他面色凝重地望向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