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幸福
走廊的门“咣”的一声被推开,范欠扁焦急的身影,迅速掠到手术室的门口,刚要往里闯,被门口的护士拦住。一旁的白珊柔看到儿子急如火燎的模样,自责地低下头,呜呜地哭起来。范欠扁听到哭声,才发现坐在一旁的老妈,急忙跑过来询问:“妈,飞飞怎么了?怎么又住进医院?这是怎么回事?”
白珊柔抽抽噎噎地把经过讲了一遍,最后说:“都是为了救我这个没用的老婆子,不然飞飞的腿也不会骨折的。”
范欠扁听罢,眼中溢出泪来,感激地向手术室的门瞄了一眼,没想到在关键时刻,飞飞竟然舍身救护他的母亲。范欠扁坐在白珊柔的旁边,伸手抱住母亲的肩,心有余悸地说:“幸好您没事,不然让儿子后半辈子怎么过呀,飞飞真好。”
白珊柔更加惭愧地哭起来,“这飞飞也太可怜了,这伤才好几天呀,又被推进了手术室,都是我这不争气的老婆子。”
范欠扁眼中酸涩,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掏出面巾纸给母亲擦掉眼泪。白珊柔哽咽了一下,“扁儿呀,飞飞的腿伤得很重,医生说闹不好要落下残疾,咱们家可不能对不起人家,不管飞飞落个什么样儿,你都不能当陈世美,一辈子都不能变心,不然妈可不答应……呜呜……”白珊柔动情地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地痛哭起来。
范欠扁泪中含笑地拍了拍母亲的肩,“妈,瞧你说哪儿去了,我怎么会变心呢,飞飞不变我就不变。”
“嗯……好,飞飞变了你也不准变,呜呜……”白珊柔此时说话像个孩子,闹得范欠扁有些哭笑不得。
范欠扁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妈,您先回去吧,回去休息一下,让我爸给您压压惊,我在这里陪着飞飞就好。”
白珊柔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在这里等着,我要看着飞飞安全地出手术室才能走。”
范欠扁看着老妈坚决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是听之任之。母子二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心情复杂地等待着。
白珊柔止住哭声后,叹了一口气,“扁儿呀,这回等飞飞出了院,你们就把婚事办了吧,这样也好方便照顾飞飞。”
范欠扁听老妈这样说,一时有些惊愕,觉得有些突然,但随即点了点头,“只要飞飞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白珊柔听罢放心地点了点头。
范欠扁放下古松队长的电话,偷眼看向床上一味沉睡的飞鹰,刚才国际刑警组织电告中国警方,要加强对飞鹰的保护,因他们得到情报,泰国的白粟党损失一得力干将,扬言要对飞鹰实行报复,他们的人很可能已秘密地潜进中国,正在搜寻飞鹰的下落。
范欠扁把枪从抽屉里摸出来,推上枪膛,悄悄放在枕头下。他绝不让飞鹰再受到伤害。但这一情况,他并没有告诉飞鹰和父母,他不想给家人带来恐慌。
飞鹰翻了一下身,习惯性地伸出手,摸向床沿。范欠扁看到后一笑,攥住飞鹰白皙嫩滑的手掌。飞鹰的嘴角满足地牵出一丝甜笑。范欠扁看着飞鹰孩童一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心中一阵欣慰,他不求别的,只要飞飞的嘴角经常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已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
范欠扁俯过身去,在飞飞圆润亮泽的额头轻轻一吻。飞鹰在这一吻落下后,伸出修长玉臂,紧紧缠在范欠扁的脖颈上。
飞飞腿部的手术做得非常成功,很快被范欠扁接回家里疗养。白珊柔更是怜惜得了不得,上顿下顿地端上补钙的大骨汤,恨不得飞鹰的腿一时就好了。飞鹰虽然又一次躺在床上不能动,但这次她又体验到亲人及家庭的温暖,这是她此生做梦都想得到的,原先脸上的冰冷,就再也找不到了。面上时时飞扬的笑容,让范欠扁时时地销魂着。
飞鹰搂着范欠扁的脖颈,闪亮的黑眸在范欠扁的脸上巡视着,突然眉宇滑过一丝愕然,“阿扁,发生什么事了吗?”
范欠扁接了刚才的电话后,马上心事重重,他为飞飞及全家担心着,白粟党他是多少了解一些的,那个组织神秘莫测,残忍暴戾。飞飞灭了他们的人,他们岂肯善罢甘休?他感觉到这回飞飞碰到大麻烦了。他不知自己是否有能力保护她,万一飞飞出了什么事,他当如何是好?
范欠扁的忧虑没有逃过飞鹰的眼睛,她的手无时无刻不摸着范欠扁的心,他心里藏了这么沉重的事情,飞鹰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范欠扁立时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直身,“没什么事,不过是为你的腿担心呀,你好好养着吧,妈妈说了,等你伤好了,咱们就结婚。”
飞鹰一愣,随即脸庞浮上一层赧霞,红晕中荡漾着幸福的笑漪。
飞鹰小心地扔掉双拐,向前面的范欠扁走去,一步两步三步,一切正常。范欠扁高兴得把飞鹰一下子抱起来,她的腿竟然完好如初,一点都没有落下残疾。飞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回头对范欠扁道:“阿扁,我的腿又能走了,咱们到外面去走走吧,我好想念对面的森林公园哟。”
范欠扁神色一愣,面有难色,支吾了一阵说:“现在还不行,等你再好些,我再带你去,还是在屋里安全些。”自从范欠扁接到古松的示警电话后,他就没带飞鹰出过家门,他怕被白粟党发觉,但心中也有一丝忧虑,飞飞以后的生活不能总在室内吧?但眼前是绝对不能出去的。
白珊柔慌慌地打开房门,当看到飞飞也在客厅时,忙镇定了一下情绪,强行笑了两下,对范欠扁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范欠扁回身把飞鹰扶往卧室,“你也站了好长时间了,回去躺会儿吧,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等你再好些,我就带你出去。”
飞鹰疑惑地看了一眼他们母子,听话地走进卧室。范欠扁把飞鹰安顿好,转身出来带上房门,目光看向依然面有惊色的白珊柔。
白珊柔一把拽过范欠扁,眼神紧张地瞄一眼已然关上的楼门,压低声音:“扁儿呀,我这几天出门总感觉不对劲儿呀。”
范欠扁心头一惊,不知母亲发现了什么,“您发现了什么?怎么会不对劲儿?”
白珊柔抹了一把因为刚才的急奔而浸出的汗珠,“我怎么总觉得有人盯着我?扁儿呀,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怪吓人的。”
范欠扁剑眉微皱,心想,莫非他们已发现了飞飞的居处?要是这样,他们不久就会找上门来。他手抚下颌,低头凝思片刻,回身抱住母亲的双肩,“妈,没有什么事的,但既然您感到不安,以后就不要一个人出去了,买菜我去买就好。”
白珊柔惊诧诧地看向儿子突然变得凝重的神情,心中滚过一阵不安,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飞鹰把手伸向床铺下,摸出放在那里的手枪,找出干净的手帕,一点点地轻拭。她看着发出乌亮光泽的Glock18!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冷峻与凌厉,这柄枪是汤姆森上校送给她的,在她出狱加入蓝狐的那一天,可以全自动射击,当冲锋枪用,火力强悍。如今掐指算来已跟随她有五个年头,把它握在手里,就像是牵着老朋友的手。
飞鹰把枪上好子弹,放在自己的腰间。她原本以为以后的日子不会再用到它,没想到,销烟远没有散尽,她必须重新打起精神,加入这场不能逃避的角逐。客厅中不断传来范欠扁和同事们的喧闹声,他们在很轻松地玩扑克牌,但这牌已是从早晨玩到了晚上,依旧没有散去的意思。
飞鹰看着桌上范欠扁穿着警服的相片,眼中漾起一汪晶亮的泪花。她伸出手摸向那带着笑意的英俊脸庞,手指慢慢地抚动,缕缕情丝似从这纤细的手指中滑出。她抬起头,眨了一下眼,眨掉即将流出的眼泪,回想着这几日阿扁的一举一动。
他故意打破卧室的玻璃,可换上的却是防弹玻璃。即便是她的腿已能行动,他依旧不让她出屋,每日神情紧张地观察着窗外。他把同事们招至家中,晚上也不离开,只是说在一起玩耍得开心。飞鹰的心流泪了,这是幸福的泪,她知道被亲人保护和爱是何等温馨的感受。她慢慢闭上眼睛,轻抿着嘴唇,即便此生逝去,她也别无遗憾了。如果白粟党真的来寻仇,又岂是这几个人能够挡得住的?我怎能把这么恐慌的心情带给亲爱的你们?白妈妈出门买菜都要有人陪着,整日神经兮兮的,还要强装出笑脸给她看。让人看着心疼。
飞鹰打开卧室的门,微笑着站在门口。范欠扁和那几个正玩得兴起的同事,惊愕地回过头,看着美艳的飞鹰。飞鹰缓缓走过来,那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都从沙发上站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飞鹰向他们每一个人礼貌地点点头,示意他们都坐下,自己也在范欠扁的对面坐下,柔和的目光在范欠扁的脸上游移着,似要把他的每一个神情都印在脑海中。
范欠扁有些诧异地看着飞鹰突然变得有些不寻常的表情,讷讷地问:“飞飞,你……这是怎么了?”
飞鹰温柔地挑起唇边的笑靥,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阿扁,我想跟你说件事,明天我要回法国了,感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关怀和照顾。”
范欠扁惊得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惊愕地看着她,“为什么?怎么说走就走?咱们的婚期可都定了。”
飞鹰难过地扭了一下头,虽然强忍着,但眼圈还是红了起来,“阿扁……你不用再瞒我了,你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如果白粟党真的来寻仇,不是你们能挡得住的。”
范欠扁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口中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飞鹰的眼中霎时流下泪来,她经历过多少血与火的洗礼,不管多么绝望和艰苦的境地,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甚至是死亡的绝境。可如今她却再也抑制不住,让泪水尽情而下,诉说着她的不舍与心痛。
范欠扁忽又站起身,抱住飞鹰的双肩,“不,飞飞,你不能走,有困难咱们一起面对。”
飞鹰摇了摇头,伸手抻了抻范欠扁的衣领,“阿扁,逃避不是我的性格,任何事情来了,我学会的只有面对,我在这里会连累你们,白粟党的凶残,不是你们能预料的。”
范欠扁的眉宇间明显地泛上焦灼,“我们这里人多呀,总比你一个人好些,你要去干什么?你一个人怎么面对?”
范欠扁的其他同事,也都纷纷上来劝说,七嘴八舌,都说不能让她走,上面有命令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飞鹰听罢摇头一笑,“谢谢你们,被人保护对我来说还真是不习惯,大家放心好了,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白粟党要对付我,还是要费些工夫的,只是这么多人都在这里,我就不能保证每个人的安全,所以我必须走。”
大家互相看看,都听出了飞鹰的言外之意,不免心中一阵不平。她的意思是,他们这几个人若是在这里,不但保护不了她,还得让她分神来保护他们,这……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自然,仿佛自己的脸上都明显地写着“草包”两个字。门铃“丁冬”一声,打断暂时的沉静,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防盗门看去,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手都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隐藏的枪支。范欠扁站起来说道:“很可能是我母亲买菜回来了,今天是小吴陪她去的。”
范欠扁走到门口,从门上的猫眼往外面望了望,刚好看到了母亲的脸,回头放心地向大家笑了一下,“是我母亲。”
众人都放松地吁了一口气,不自然地笑了笑,复又坐在沙发上。随着门响,范母一个趔趄摔进客厅,紧接着飞鹰一声断喝,“都趴下!”
这几个警员也都是经过训练的,反应速度极快,听到飞鹰的喝喊,全都齐刷刷地滚到地上,范欠扁机警地一把抱住母亲向旁边一滚,退到了墙角。一梭子弹,几乎是在他们卧倒的瞬间,扫过了室内。白珊柔从范欠扁的肩头,惊恐地看着从她身后进来的几个荷枪持弹的黑衣人。她是在自家的楼道口被劫持的,跟她一块出去的小吴,被他们当场打昏在楼道。
飞鹰身形上蹿,灵巧地避过枪弹,双腿灵活地轻点屋顶,借力飞向门口,一个快如闪电的连踢,传来几声闷哼。进来的黑衣人在她的攻击下,身子都歪向了一边。飞鹰攻击得手后,就地一个翻滚,顺势从腰间利落地掏出手枪,一串清脆的连发枪声响后,那几个刚进来就被踢得东倒西歪的黑衣人,身子还没有站稳,子弹便准确无误地射进了他们的胸膛。
趴在地上的警察们,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从展开攻击到击倒罪犯,竟然连半分钟都不到。此时他们都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那几个已然中弹的罪犯。飞鹰为了留下活口,击中的部位都不是致命的,但却可以让他们失去反击能力。
五分钟后,得到汇报的古松带着全副武装的武警冲进来,他们的警车就停在不远处,随时观察着这里的动静。他们听到枪响就向这边飞馳而来。
经过审讯,这几个人真的就是从泰国偷偷潜进来的白粟党,其实在一月前他们就指使过大陆的人对飞鹰下手,那从高处飞下的木箱,本也是设计好的。扔木箱的人是他们在本地雇来的小混混,得手后逃走,一直以为飞鹰已被砸死。等飞鹰未死得救的消息辗转传到泰国白粟党的时候,已是一个月以后。他们亲自派人赶来中国,先收拾了那个骗取重金而又谎报军情的小混混儿,然后密切地注视着飞鹰的情况。所幸飞鹰的腿在这一月后已然痊愈,否则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飞鹰打理好自己的行囊,走出卧室。客厅中的范欠扁和老范夫妇,都从沙发上站起来默默地望着她。白珊柔看着飞鹰还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庞,心疼地想出言阻止,但看到墙壁上不及装修的弹孔,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唉”的一声转过了头,顺手无奈地拍了一下大腿。
飞鹰看着这一家人,惨然一笑,默默地走到他们的身边,目光轻柔,“这些日子以来,你们让我得到了我从未得到的家庭温暖,可我带给你们的却是不安与恐慌,真是……对不起。”飞鹰说罢,深深地躬下腰,向老范和白珊柔表达了深深的谢意。
白珊柔竟然“嘤”的一声哭了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还不是跟恶势力作斗争才会这样,说心里话……我已经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不希望你离开我们,可你非得要走,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范欠扁把头扭到一边,不想让人看到他即将流出的眼泪,脸上复杂的神情痛苦地交织着。
看着飞鹰瘦削修长的身影,他更是心痛欲碎,他已完完全全地爱上她,他曾发誓,此生一定不让她再经历风雨,可真正风雨来临的时候,受保护的却是他自己,他为此深深地自惭着。可是她这一走,什么时候还能回来?看飞鹰的态度,已是归期无望,她夜晚入眠没有我牵着她的手,她又如何入眠?深深的担忧,在他的心底盘旋着。
飞鹰缓缓走到范欠扁的身旁,目光深沉地凝视着他。她此时非常理解范欠扁复杂的心情,她此时已不敢多说话,因过去的任何一场劫难都比不上她此时所面临的分别之苦,阿扁这两天明显瘦削,眼底所掩饰的深痛,让飞鹰的心颤抖,她多想再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他强壮的心跳。飞鹰在离开屋的一刹那,范欠扁大叫一声:“飞飞!你真的走了吗?”
在这一声悲凄的嘶喊中,飞鹰的眼泪汹涌而出,低着头紧咬下唇,“阿扁,如果有一天……我也许会回来,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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