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纯白的房间，甚至拐角处的缝隙都如同涂了荧光粉一样亮眼。一种错觉由此产生——这个房间浑然一体，没有边界。实际上，它只有二十平方米。
它是一个考场，十二张座椅分三列整齐摆放，相应的，十二名特殊考生严阵以待。
一道清澈的电子合成声：“侦测到进入申请，物种与身份审核中。
物种类型：人类。
进一步鉴别中。墨莫，N/A组织3级战斗型收容人员，确认完毕。
安全等级审核：B级2等，确认。
进入许可——通过。”
无声无息地，房间右前方的“白色空间”仿佛被抹开一样，露出一道旋开的合金大门，只需粗略一眼便能发现，大门足有一米厚。
这不是一场正常的考试。
一个透满末日气息的机器人走了进来，全身裸露着金属骨架的它，脖子上却系着一条棕色的牛仔围巾。他走上讲台，流畅的动作与人类无异，它发红的电子眼扫过全场：“我是你们的主考官，墨莫。根据前两轮的测试结果，我们从各小组挑选出了成绩优异的12人进行今天最后的测试。对此，我表示祝贺。”
机器人墨莫的语调转低：“但今天的测试将是你们的遇到的最难的一个。你们的观察力、判断力、行动力、适应力都将被压缩到极致。在即便如此艰难的情景下仍能完成任务的人，才是我们需要的——而且我们只需要4个人。”
机器人墨莫将手臂摊开，机械嘴唇一张一合：“各位明白了吗？”
众人露出严肃的表情，注视机器人墨莫的同时，也不忘观察其他测试者，之前的测试给他们最大的教训就是：他人即地狱。
紧张的气氛中，坐在房间最后的一位女测试者却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嗖地从腰间抽出手枪对准了机器人墨莫。
机器人墨莫发出威严的声音：“一号测试者，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对主考官的生命威胁，给你5秒钟做出选择，否则我将采取相应措施。”
女测试者一言不发，食指渐渐地扣动扳机。
另一个测试者也站了出来——坐在前排的一位男测试者展开手臂拦在女测试者身前，喊道：“你疯了么！”
“砰！”一声枪响很干脆地回应了所有人的惊愕。银色子弹呼啸而过，从男测试者头发顶端穿过，射入机器人墨莫的眉心。男测试者被枪声所吓，迟缓了一会才回头看去，发现机器人墨莫的电子眼逐渐黯淡下去，并陷入了静默。
面对十一人的警觉与敌意，女测试者泰然地坐了下去，将手枪摆在桌上，以示和平。若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便会发现，她的态度十分简明——不屑。
一阵开门声打破了僵局，那堵彰示了“此处危险，生人勿进”的重型防爆门隆隆开启，一个穿着纯黑齐膝皮披风，框着墨镜，踩着油亮黑色作战靴的男子走了进来。
“各位的听力应该都是正常的，可为什么只有一个人听见，墨莫是个人类呢！”这名男子冲到失去动力的机器人面前，狠狠一脚将机器人如足球一样踢飞，机器人飞跃了人群，重重地砸在后方墙壁上，在墙上留下了发人深省的凹槽。
男子继续责骂：“这团烂铁会是人类么？睁大你们眼睛看清楚了，那墙壁上有血液吗？有脑浆吗？有内脏吗？有哪怕一丁点惨叫和悲鸣钻进你们可悲的耳朵吗？”
男子越说越激动，一手极力拍打墙壁，厉声喝道：“看好了，我才是你们的主考官墨莫！你们这十二个人里，已经可以排除十一个了！这种理解力和洞察力都没有，加入N/A是觉得自己命长吗？”
“若不是今天要选出4个人作为我的组员，除了她，其他人都可以卷铺盖走人了！”墨莫鼓起胸腔猛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副要继续狮子吼的样子，惹得众人更加紧张。
好在他停止了呵责，转而沉默地看着大家。深色墨镜掩盖了他神色的变化，周围净白的空间也将咆哮的余波吸收殆尽。
墨莫补充道：“草率地剔除掉十一个人并不是我的风格。但作为你们未来的队长，我必须让你们清楚地明白你们为谁工作，和谁共处，与谁为敌。因为这个岗位不存在适应期。”
墨莫拍了拍刚才舍身阻拦射击的男测试者的肩膀：“硬直时间过了吗？刚才我应该没踢到你，快坐回去。”
待到众人冷静下来，墨莫说：“现在，我得了解一下各位对N/A组织的了解，就从你开始。”
墨莫走到左手边，敲了敲测试者的桌面。这位测试者是一位黝黑刚正的男子，说话时铿锵有力：“我是彭咎。我即将为N/A组织工作。N/A是一个特别收容组织，其具体力量不详、具体人员不详、具体组织方式不详，是个充满谜团的组织。但总的来说，它很强大，并一直保卫着人类文明……”
没等他说完，墨莫就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来到下一位，正是那位以身挡枪的男测试者。
“准备好了吗？”墨莫问。
男测试者噌地站起来，转身来面向众人，面色发红：“我是尼尔。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开枪射击的行为都是不对的，因为实际情况中，事情总是复杂的，我们不能如此武断地杀死一个人，哪怕是机器人。”
“我在问你对N/A的理解。”墨莫把脸凑近尼尔，警告道。
“但这很重要，考官！”尼尔争辩道，“如果那个机器人不是用来考核的工具，而真的是一个有意识的机械生命体怎么办？所谓N/A，就是notapplicable，不适用的意思。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各式各样人们未发觉，却真实存在的奇怪事件和物体。面对这些事件和物体，已知科学和逻辑都不适用，所以用N/A表示。N/A组织致力于发现、控制、收容、研究这些异常事态。”
尼尔喘了口气，继续道：“所以，面对异常事态，一开始就毁灭它，实在是太危险了……总之我不赞同！”
尼尔朝开枪的女测试者瞪去，但对方并没有在意。
“那你进入N/A的目的是什么。”墨莫问。
尼尔焕发精神，答道：“成为一名4级收容人员！”
“看来我遇到了一个目标远大的大人物。”墨莫墨镜下的眼睛眯了眯，像是燃起了一股戾气要把尼尔给吞掉。这股气息随着墨莫的安静不语散发开来，直到每个人都感到一丝凉意，墨莫才放过尼尔，开始下一位。
后面的人有了前车之鉴，回答得中规中矩起来。墨莫也不像是期待他们能给出满意答案的样子，只是略微扫过测试者。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也就是唯一看破机器人墨莫的这位女性。墨莫似乎也是特意将她留作最后一位来询问。因为即便是看上去，她就与其他十一人迥然不同。
她身上透着一股骇人的冷寂感，若是从她身边擦过，你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夺去了一些生命力。即便她有着不容置疑的漂亮脸蛋，一般人也会下意识地避开她。
她扬起头凝视墨莫，如箭一般尖利的眼神射向墨莫，那副墨镜形同虚设，墨莫仿佛听见四个字：“给我力量……”
一秒钟后，墨莫醒过神来，这片刻的恍惚或许只有他和这名女子知道。
“Passenger-2907就是我进来的理由……你们所谓的收容物，都是些怪物。”女子突兀地把手伸向墨莫，像是在索要什么：“不把你的墨镜摘下来吗？还是说，你依赖这种高高在上的神秘感？”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如坠冰窟，其他人无不惊愕地瞪着女子，生怕墨莫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女子表现得十分笃定，并不觉自己的要求有任何不妥，并稍稍抬高了手掌：“你选择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在选择你。没有人想进入一个以蛮力掩盖无理的人的队伍。亦或者，面对自己人趾高气扬，面对怪物胆胆怯怯的人。”
回应女子的是墨莫一声类似做笑的鼻息。墨莫策手挥动披风，大步跨至众人正前方，缓慢地扫过每一双眼睛，并停留下那位女性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墨莫把手按在了墨镜框架上，说。
“沙耶。”
“既然你要求，那我摘下眼镜是时，你可不要转移视线。”墨莫如慢放镜头般取下眼镜，“看仔细了。”
在墨镜之下露出来的却是一双——漆黑的眼睛！
恍如撒旦降临，那双连反光都没有的，死漆的眼睛收下了在场所有人的惊愕。墨莫瞪着沙耶——说是瞪着，其实从眼球看并看不出来，但这如深渊一般的黑暗十足地摄住了沙耶。沙耶一个颤动，像是触电一样，惊悚着。看得出她极力地想摆脱墨莫黑色的视线，但她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僵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不仅是沙耶，其他人也不例外。墨莫仿佛远古的天敌矗立于他们面前，让他们本能地产生恐惧。
直到半分钟后墨莫将墨镜带上，众人才露出重获新生的表情。
“你们的意志力比看上去的还是强一点。”墨莫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所有人的评价清零，重新开始测试。”
说完，墨莫从衣服里掏出一沓文件，手上也不知如何地多出一只圆珠笔。他将纸笔布置好，手摊向众人：“现在，仍然打算接受进一步测试的人，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只不过，有几点要求……第一，签字的途中不许放下笔；第二，签完字之后，要重置笔头。签完名字并完成这两点，就有参与最终测试的资格。”
墨莫继续着：“根据刚才的表现，我宣布一下签名顺序：第一彭咎，第二……第十一尼尔，第十二沙耶。”
说完，墨莫以跨立姿势站好，面容绷紧得像一尊雕塑：“听懂的了话，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头号签名者，彭咎壮了壮胆走上台前，并打量起看上去很普通的圆珠笔和纸张。
中途不许放下笔，意思是说墨莫有可能在中间袭击我么？彭咎琢磨着墨莫的话，在有所防备下，彭咎提起了圆珠笔。
圆珠笔的触感十分普通，除了金属质外壳有些冰冷触感，并无他异。彭咎见墨莫没有动静，顾不得更多的思索，立即在协议书上落了笔，将圆珠笔笔头归位，回到座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真的就只是签字而已吗？其余十一个人见墨莫没有中途偷袭的意向，更加怀疑了，那两个奇怪的规定是什么意思？
第二个签字者是这里看上去年纪最小、体格最弱的。同时，她也是12名候选人里唯一没有介绍自己名字的人。她飞快地签上了自己名字，不过在她按下笔头准备离开时，她察觉到了异常——圆珠笔忽然重了一些，但面对面无表情的墨莫，她收敛了自己的惊讶，立即回到了座位上，一身不吭。
第三名签字者是个男的，他从一开始就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其他签名者的动作，而当他完成签字后，并没有回到座位，而是晃了晃圆珠笔，小声说：“在退回笔头后，这支笔会增重一倍。”
说着，他看向了墨莫。
墨莫点点头：“没错，这是Passenger-1721，不宜使用的圆珠笔。原始重量50g，每完整使用一次其质量就会增大一倍，按下笔头的难度也会增大一倍。所以12次之后，它的质量是102.4kg。不过由于按压笔头的难度会指数型增加，圆珠笔增长成黑洞质量时，需要类似核爆力量才能按下去，所以不需要担心这类问题。在每天格林尼治标准时间3时13分会重置回50g。”
“现在圆珠笔的重量是400g，重置状态。也就是说下一个人在用完它，并重置笔头时，它的质量是800g。”墨莫补充道。
第三个签名者咧嘴笑了起来：“规则是签字的途中不能放下笔，以及签完之后要重置笔头……”
突然，他迅速地两手握住圆珠笔，猛地按动起来。
“哒哒哒哒……”圆珠笔笔头疯狂的响着，每一次响动，他的手就沉下去一些。说时迟那时快，当有人意识到他的意图并前来阻止时，他已经按完第六个来回，第七个来回也完成了一半。此刻圆珠笔质量：25.6kg，写字状态。
制止他是在之后的第四位签名者，女性。她死死地抓住第三位的衣领，猛地甩弄着。也不知第三位签名者是不是故意，在摇晃过程中，圆珠笔脱手，恰巧砸在了第四位签名者的脚上。
“啊！”
只听一声剧烈的惨叫声，第四签名者失控地抓住自己的脚掌，在地上来回翻滚。
“你这个畜牲！”女子骂道。
排在后面的人也暴躁起来，彭咎首先冲过来，如打桩机一样的拳头种在第三签名者的脸上。
第三签名者被打翻在地，但他似乎不在乎这点疼痛，也不顾嘴边的血渍，猖狂道：“没听懂主考官的要求么？他说写完之后要复原，可没有说复原几次！我在按下去的时候，主考官有异议么！啊！”
第三签名者咧嘴笑起来，推开彭咎，指着地上打滚的女子说：“还有，我叫王放，和猪狗牛羊这种畜生没有一点关系。”
受伤女子料到骂回去也没有用，便向墨莫投以求助的目光：“考官，这不公平！应该取消他的资格！”
大家迫切地望向着墨莫，科墨莫只却发出意义不明的嗤笑，回答道：“合理竞争行为，有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