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入冬的天了,凉风吹进衣衫中,冷的人只打哆嗦。
太子走着走着,不自觉就到了后园的桂花树下。
那天,他就是在这里,撞见了熟睡中的秋婉吟,无邪纯善,与世无争。仅仅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都可以让他满心欢喜。
可是这样心无城府的人,如何能生存在这深宫之中?所以他必须改变她,也只有她,才配做古吟剑的主人。
“殿下!求你救救秋姑姑吧!”云泗伏在地上,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你可真有意思,刚刚大殿上,明明你站出来指认她的,现在你又来求我救她?”
“奴婢是被逼无奈……”云泗将头埋的更低了,楚钰拿爷爷的性命威胁她,她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那又如何,你的证词就足以杀死她了。”
“殿下,姑姑真的是被冤枉的,奴婢敢以性命担保,求你救救她吧!”云泗跪在地上拼命的朝太子磕头。
“你现在跑出来替她澄清又有什么用?难道你不怕太子妃知道后,要了你亲人的性命?”
“什么?!原来殿下你……都知道了?这么说殿下也知道姑姑是被冤枉的了?”云泗终于感觉到一点点的希望。
“你走吧,这件事我自有打算。”太子背过身,脸上的表情被黑暗掩盖,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云泗自知多说再无宜,便悄悄退了下去。
太子长叹一口气,若是真的将她遣送出宫,先不说她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家人,单是以国相护女心切的性格,恐怕就很难应付。
他踩着月光,在桂树下来回渡步思考,青色的衣袍被风高高扯起,他伸手接下一片被风拂落的桂花,心中已有了计划。
翌日,秋婉吟在昏暗阴沉的地牢中醒来,抬头看窗外的天空,是一片灰白,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
估摸不出时辰,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抖了抖裙裾上的枯草,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不知道楚钰醒了没有,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送自己出宫?
她扶着晕眩的头,重新坐回一堆杂草中,托着腮认真的思考,想着出宫以后该如何应对要面对的麻烦。
衙役隔着木门喊道:“吃饭了!吃饭了!”
秋婉吟看着木栏外,摆着的两个瓷碗,一个馒头,还有一碗白粥。
她走到门边,拿起碗中的馒头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像是在啃树皮。好歹也是堂堂的司厨,尝遍了宫中的各种美食的,他们竟然就给她吃这个?
勉强将整个馒头吞进肚中,秋婉吟端起一碗白粥,闷头喝着,白粥的清甜在口中蔓延开来。
过了一会,有脚步声传来,秋婉吟看清了来的人,是木槿。她提着一个食盒,跟在差役的后面走了进来,她恐慌不安的四处张望着,等看到秋婉吟时,就着急的扑了过来,双手紧抓住牢门,眼泪就涌了出来,“姑姑,你没事吧?”
秋婉吟伸手握住她的双手,无奈,“傻丫头,别担心,这是我命中躲不掉的劫数,但总会过去的。”
衙役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两人,道:“有什么话快点说。”然后就转头走了。
木槿打开了食盒,拿出一碟柿饼递了进来,小声啜泣:“姑姑,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柿饼,你尝尝。”
“好。”秋婉吟伸手去接碟子,手伸至一半的时候,突然定住,碟子掉落在地,柿饼四散滚落。
木槿看着滚落到墙角的柿饼,呆怔住。
秋婉吟原本秀巧的柳眉纠到了一起,手摁着肚子蹲趴在地上,额角的汗大颗大颗的滚落,突然一个不稳,摔倒在草地上。
她蜷缩起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疼痛的极限是什么?秋婉吟说不出来,只觉得肚子里像是刀绞一般,有猩甜的热液涌到喉咙里,涌出了嘴角,她拼命的咬着嘴唇,血还是止不住的朝外涌,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强烈,神思渐渐涣散,
她伸长胳膊,想要抓住囚牢的门栏,求救道:“救我……救我……”
木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看见秋婉吟摔倒在地上,还腹痛止不住的打滚,口中不断涌出鲜红刺目的血,凌乱的发丝裹住她的脸,略显狰狞。
看到她向自己伸手求救,她才猛地清醒过来,后退了一步摔坐在地上,又立刻爬了起了来,大声朝外面喊道:“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快来人救救姑姑…快来人……”
木槿泣不成声,在这里死一两个人本就是常有的事,衙役们根本没有理会她的喊叫。
秋婉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落得如此下场,她仰倒在地上,涣散的双目盯着后墙外那片灰白的天空,眼皮仿佛有千金之重,脑中一片空白,腹中的疼痛似乎轻了不少。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一个极轻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她疲惫的合上了眼睛。
衙役前来打开了牢门,木槿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推开了衙役第一个冲了进去,抱起地上的秋婉吟哭喊道:“姑姑!姑姑你醒醒……你不要吓我,你快醒来啊!”
秋婉吟任由她摇晃着,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半分。
木槿将头埋在秋婉吟的胸口前痛哭道:“姑姑,没了……”
仍存有一丝意识的秋婉吟很想抬起手,摸摸她哭花的脸,无奈却使不上一丁点力气,只得心中叹道:“傻丫头,我还没断气呢,就说我死了……”
衙役冷冷的看着发生的一切,拉起了地上的木槿,朝狱外走去,木槿挣脱不开,只留下凄怆的哭喊声回荡在阴暗的走廊里。
太子妃寝宫
“你说什么?!”太子妃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人,不敢相信他们刚刚所汇报的事情。
“回太子妃,司厨秋婉吟……昨夜暴毙了。”
哐当……
楚钰手中的铜镜跌落在地上,衙役又重复了一遍的话,彻底将她心中,最后的一道防线击垮,她并不想害死秋婉吟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却死了?
三日后,正阳宫有了新的司厨,在旧任毒害太子妃,最后暴毙狱中的这件事上,所有在宫中当值的的侍女,都知晓这是他她们宫里的禁忌,无人敢提起只字片语。
太子搬出了寝殿,居住书房已有三日之久,据别宫里的好事者,咬着耳朵传道,这或许是太子殿下,看穿了太子妃蛇蝎狠毒的心肠,欲纳妾侍的征兆。
没有人去追究那些闲话的根源从何而来,整个正阳宫陷进了一片雾霾中,所有人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一丁点差错,惹怒他们的主子,以至于最后丢了脑袋。
新司厨上任后,膳房没有了之前的欢声笑语,剩下的只有死气沉沉。
每日早晨,云泗依旧会另外煮上一碗莲子羹,放在桌上的一角,一直等到所有的膳食全都送了出去,那碗莲子羹却依然摆在那里,没有人动。
云泗忙完手中的事后,便折回来将已经冷掉的莲子羹倒掉,将碗洗净放好。眼中泛出的泪花不敢溢出,只是默默的呆上一小会儿,便离开了。
翌日,早朝散后。
太子揉着有些犯疼的额角,边走边思索着什么,走进后花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坐在桂花树下沉思的楚钰,清瘦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冷凄寒,冷风撩起紫色的轻纱,带着落魄的美。
她听到脚步声后回过头,两人之间隔着几颗桂树,已是深冬,路上零零散散的落满了枯掉的桂花,有些黄扑扑的,有些已卷入尘土,不见了踪影。
“钰儿在这做什么?”太子开口,语气平淡,只是再简单不过的询问。
“臣妾在等殿下。”她回道,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这几日有些忙,待我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就搬回去住。”
“殿下也认为是我害死了阿吟么?”一向为夫是从的楚钰打断了他的措辞,大胆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话。
“就算是也没什么。”太子平静的看着她,又道:“毕竟你也因为她差点送了命。”
“殿下心中真是这么想的吗?还是你觉得我心肠狠毒,故意要避开我?又或是太子已经有了意中人,所以钰儿已经不重要了?”
“太子妃多想了。”他提步离开,经过太子妃身边的时候,没有半刻的停顿。
楚钰望着那道决然离去的背影,心中苦涩难诉,她把一生都交给这个男人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从来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进到他的心里。两行清泪滑至下颔,通红的眸子溢满了悲愤,贝齿咬住下唇,楚钰跌坐在石凳上,头埋进衣袖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