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别,谁也不知竟是再难相聚。
秋婉吟靠着一棵桂花树干坐下,抱膝望着东边的那片天,神情慢慢变得冷淡,人如果失去了有力的依靠,那么她必须学会如何面对眼前的困境,支撑着自己继续活下去。
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不如就在这里等着看日出好了。
桂花的清香丝丝萦绕在鼻息间,不时的有风刮落一两片花叶落在身上,她伸出手接过一片洁黄色的花瓣,轻轻吹出了一口气,将花瓣带出去好远。
看着飞舞在空中桂花,突然想到了自己,其实也跟这些四处飘曳的花瓣一样,离开了孕育自己的根茎,也不知道何时会落入泥土,化作尘埃。
东边天光乍然,太阳突突的冒出了半个头,暖洋洋的光透过枝叶撒下斑斑点点,落在桂树下,熟睡的女子脸上。
太阳公公继续奋力的往上蹿,经过了昨晚跟楚冥华彻夜的相谈,到现在也没有丝毫要醒的样子,小脸埋进臂弯里,睡得沉静安稳。
轻缓的脚步声徐徐传来,踩过草尖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桂花树外的二三米处。
龙纹靴上沾了不少的草露,深青色的衣袍外,裹着黑色的披风,太子用冷冽的眸光,打量着树下依旧熟睡着,一无所知的秋婉吟。
看她冷的蜷缩成一团,略带些苍白的脸上眉头舒展,倒像是睡的很安心的样子。
太子反手解下披风,走到树下,弯腰将披风给她盖上,拉过衣角往她的颈侧掖了掖,或许是不小心弄痒了她,秋婉吟皱了皱柳眉,顺势抬起侧脸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当做挠痒,然后就又睡着了。
太子被她这一连串,像小猫一样可爱的动作给逗笑了,黝黑的眸子微微荡起了涟漪,嘴角的弧度也悄悄拉开。
不自觉抬手,将她额前散落下来,略有些凌乱的发丝给捋顺了,太子着实没想到,从书房到大殿的路上,还能遇到这样的趣事,不自觉就多呆了一会。
看着她熟睡的侧脸,他突然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要改变这个女孩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殿下?上朝的时辰要到了。”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轻轻提醒道。
“走吧。”太子带着小太监离开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真是好,不像平时,还要被催着去照看早膳。
对,早膳?抬头看了眼已上三竿的太阳,秋婉吟一个机灵,从地上一弹而起,还没来得及整理被压的皱巴巴的衣裙,一件黑色的披风掉落在地。
秋婉吟弯腰将它捡了起来,嗅到上面的幽兰香,心底又一声哀嚎,她怎么又撞见太子那只老狐狸了,还是在睡着了的时候。
正阳宫偏殿,楚钰正在用膳,问一旁的侍女道:“怎么今日没见到秋司厨?”
底下没有一个女厨答得上来,这时,一个丫鬟跑了进来,在楚钰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之间楚钰突然大怒,将桌上的碗筷一扫而空,指着跪了一地的女厨们道:“都给我滚!叫秋婉吟来见我!滚!”
院子里的响声惊动了郑后,她看到这一地的狼藉,皱眉道:“又怎么了?”
“母后!”楚钰扑通一声跪在郑后面前,大哭道。
“起来说话,你这孩子也是的,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本宫给你做主。”郑后将楚钰扶了起来。
“母后,昨儿个晚上,太子一夜未归,直到今天早上臣妾才知道,他居然临幸了膳房的那个司厨,臣妾嫁过来才数月,太子若想纳侧妃,直接跟臣妾说就是了,臣妾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可是他这样偷偷摸摸的,是将臣妾颜面置于何地啊?”
“闭嘴!这是你一个正妃应该说的话么?太子是国家之根本,怎会如你所说与人私会!”
“臣妾没有说慌,臣妾的婢女今早是亲眼看见的,司厨秋婉吟,她还抱着太子的披风四处炫耀!如果不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太子的披风又怎么会在她那!”
“简直胡闹!仅凭一件披风,你就疑神疑鬼,大吵大闹,哪里还有一点储妃的样子!再说了,那女厨原先也是待选的才人,要真是太子临幸了她,你也应该迎她进门,当作妹妹对待,怎可捕风捉影,争风吃醋,毫无一点正妃的气度!”
“母后,可是——”
“行了!别可是了,这件事待本宫查清楚之后自有定论,你就不要再插手了。”郑后摔袖离开,看来气得不轻。
楚钰咬紧唇,双目气得通红,她看了眼满地的狼藉,突然眯起眼睛,嘴角滑过一抹阴毒的笑。
秋婉吟回到膳房的时候,云泗他们已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不停的寻找她了。
待看到秋婉吟的身影,云泗终于一脸的如释重负道:“姑姑,您可算是回来了,今天你不在,太子妃用早膳的时候大发雷霆,还把我们都赶了出来。刚刚才又派侍女过来传话,指定要吃你做的桂花糕。”
“可现在去摇桂花也来不及了啊。”楚钰这明显就是在刁难她。
“刚刚你还没来的时候,于姐姐就遣人去将桂花摇下来了,现在也差不多该送到后厨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跟我来搭把手。”阿吟说着挽起了袖子准备干活。
“好。”云泗跟在阿吟的身后进了厨房。
一阵忙碌过后,秋婉吟吩咐云泗,将成型的桂花糕装进托盘,放到蒸笼里,然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云泗转身,看到秋婉吟的模样,突然掩嘴轻笑。
秋婉吟有些莫名其妙的问:“怎么了?”
云泗笑着凑上前,拉起袖子的一角,轻轻的擦拭着秋婉吟的鼻尖上的白面粉,道:“姑姑的脸上沾面粉了。”
阿吟有些尴尬的笑着,眼前的这个女孩跟她年纪差不多大,清新脱俗的容貌,高挑曼妙的身姿,还有温婉贤惠的笑容。
这样的女孩本应该找一个,爱她宠她的人嫁了,从此过上幸福的小日子,可现在却要将大好的年华浪费在了这深墙宫苑之中,想想觉得有些可惜,也有点让人为之扼腕。
秋婉吟带着云泗,还有几个侍女来到偏厅,看到楚钰一个人,坐在院子角落,桂树下的石桌旁,托腮低头翻着一本古经。
四周很安静,指尖在纸页上的摩挲声极其甚微,风拂下花瓣落在了太子妃高挽的发髻上,像是站不稳脚,又稀稀疏疏落下。
“奴婢见过太子妃,早膳已经备好了。”秋婉吟带头微福道。
“端上来吧,其他人都下去,阿吟你留下来陪我用早膳。”楚钰合上了手里的古经,朝身后的众人道。
一干人陆续的出了偏厅,留下两个侍卫直挺挺的守在门口。
秋婉吟将乘着桂花糕的盘子端上石桌,配上一小碗甜羹,转身对楚钰道:“太子妃请用。”
“现在这里又没有人,你不需要装的这么毕恭毕敬的。”
“奴婢不敢。”
“不敢?你都敢勾引太子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我没有!”
“秋婉吟,殿下喜欢你,我二哥也宠着你,这些本都应该是属于我的东西,却都被你抢了。那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恼人的宫廷礼仪么?”
“太子的事情我不清楚,而我和楚冥华是师徒,这你应该是知道的,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抢过你的东西。”
太子喜欢他?太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在选妃的仪式上,他明明就已经和她擦肩而过了,甚至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他说她是适合舞刀弄剑的人,所以赠她古剑,也只是为了当众戏耍她吧。她是很没用,根本就驾驭不了古吟剑,她没有雄厚的身世背景,也讨不了他的欢心,索性就干干脆脆的放弃。
她不喜欢执着于一个人,明知道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还要去拼命抓住,她秋婉吟可不是那么笨的人。
“你说你没枪,那他们为何都围着你转?”太子妃回过头挑眉问。
“没有过的事情,我不想辩解!”
“这可不是你想逃避就逃避的了的,那我问你,你想不想出宫?”
“什么?!”秋婉吟十分惊诧。
“我有办法帮你出宫。”楚钰夹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邪魅的笑容漾上嘴角,眸中的精光刺的阿吟心中一寒。
她连忙问:“什么办法?”
“你这算是回答我的前一个问题么?”楚钰吞下第二块糕点,笑的神秘莫测。
“是,我想出宫。”秋婉吟回答的坦诚,但心中的疑虑更甚。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放心吧,我会将你安全的送出宫,并且不牵连到你的父母。”楚钰拍拍手上的糕粉,转过身背影萧索孤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看到她这个模样,秋婉吟突然好像有些明白,她为何执意要将自己送出宫的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