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皇宫低矮的屋舍不像翾国皇宫那般富丽堂皇,更像是翾国皇城的万家灯火。而相同的却是这宫廷里的暗潮汹涌。
忽然,有一行人闯入她的视线中。为首的正是拓跋飏。他怎么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不是宿在纥奚沅紫那吗?
那人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在这样的暗夜里,她明明连他的神情都看不清,却觉得好似接收到了他锐利的目光一般。
她心下一怔,他已经快步进了楼里,随后楼道里传来了他的脚步上。
她只好从露台上走出,掐好这时他已经推门而入。
“身子本来就不好,还站在露台上吹夜风。”他有些不悦的怒斥她。
若不是他说,她都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子有多不好。
大概人的命运越是不幸,便越可以活得像是杂草一样的坚韧。
“已经无碍了。”她云淡风轻地说。
“脸色还这般苍白,怎会无碍?”拓跋飏皱眉看着她,不认同的道。
“无双天生丽质,就是这般白皙。”她笑着掩过他的话,问道:“大王怎么过来了?今夜不是要宿在沅紫那吗?”
“你倒是与她亲近起来了,还唤她沅紫,怎么没听你唤孤王子慕。”拓跋飏的语气里透着略微的酸味。
“您一口一个孤王,无双哪里敢叫您‘子慕’啊!”凌无双故意不让他,拿他取笑。
“无双姑娘真是牙尖嘴利,是子慕错了。”他装出一副讨饶的样子。
“啧啧啧,公子还真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风度。”凌无双差点没憋不住笑出声来。
“是是是,无双姑娘教训的对。”他无奈地白她一眼,抬步越过她,将露台的门关上,才过来执她的手,向床边走去。
“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忽然过来了?”凌无双侧头,好奇地问他。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有点无奈,他就这样丢下纥奚沅紫回了无忧楼,只怕她与纥奚家的仇是结下了。
“我听说有人站在露台上几个时辰,不放心,便回来看看。”他说着叹了声:“可惜,那人这会儿一定会在心里怪我过来,连累她被人恨。”
凌无双失笑,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我今日刚得罪纥奚夫人,这会儿又得罪了沅紫,跟纥奚家的仇只怕是深了。”她轻叹,好似很担忧。但她相信他知道,她并不在乎这些。她的性情向来大气,不会在这些后宫争宠的事情上过份忧心。
“孤王的女人谁动得了?”他忽然再次自称“孤王”,凌烈的气势吓得她不禁一愣。
她闻言,微愣,唇角的弧度拉伸:“这么说,大王要保护无双了?”
“你需要孤王护着吗?”拓跋飏的眼底一片柔和,却透着特殊的认真。
“当然需要了,大王的女人各个凶猛善战,无双岂有不怕之理。”凌无双笑眯眯地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问。
“听你这么一说,孤王还真有些后悔没将她们都带上战场。”他无奈地笑着摇头,说话间已经站起身:“你休息吧!孤王还要去书房批阅奏折。”
她愣了愣,没想到这人来得快,走得也这般快。看来,她是当真误会他了。想必,纥奚沅紫并不知道他是来无忧楼看了她。
“子慕……”她站起身,刚要开口,他便按住她的肩膀,迫她坐下。
随后,他蹲下身,扣住她的脚踝,便去脱她的鞋子。
她急得一挣:“让无双自己来吧。”
“孤王来。”
他执意,她只有任他为之。
她知道,他心里还是觉得欠了她。
将她的鞋子脱下,整齐地摆在一边,他扶着她躺下,亲手给她盖了被子,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不要再起来吹风,明儿孤王过来陪你用午膳。”
“为何不是早膳?”她挑眉,故意为难他。
“早膳要去陪纥奚家的女人吃,免得有人害怕被纥奚家的女人恨。”他说得很不情愿,倒真像是她逼的一般。
“我何时说过我害怕了……”她小声反驳。
“你说什么?”他发现她在嘀咕,却未听清。
“没,没说什么。”她赶忙将话岔开,她可不想与纥奚沅紫争宠。
“你倒是真会伤孤王的心。”拓跋飏说得好像很委屈,伤心地瞥她一眼。
“午膳时,无双亲自下厨,给大王做几道中原的特色小菜尝尝。”她与他打着他商量。
“好。记得你答应孤王的。孤王一定准时过来。”他郑重地提醒她一句,这才转身离开。
凌无双目送他的身影出了门,视线却定格在已经关起的门上,久久没有移开。
她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为了报恩,还是也在试着与她亲近,亦或是他的另外一步棋。
他就像是个谜,笑的时候,眼底浓浓的笑意会让你觉得他敞开了心扉对你,让你情不自禁的不去设防。
可是,她却仍是觉得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她看不透他的深沉,看不透他的开心……
但,越是看不透,她越是拼了命的想要去看透。
翌日,凌无双不等素月来伺候,早早地起了床。
即便大战已经告一段落,她却总是心神不宁的失眠,睡不安稳。
她这厢刚起身,楼道里便响起了脚步声。
须臾,素月推门走了进来。只见,她的脸色很是难看、沉重。
“素月,怎么了?”凌无双拧眉问她,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主子,康王薨世了。”素月的声音发沉,小心地打量着主子的脸色,见她身子不稳的一晃,她赶忙上前扶住她:“主子,您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凌无双缓了缓神,问道:“康王是怎么出事的?”
“听说是昨夜被吓死的。”素月声音压抑的回。
显然,这事事关重大,而且里边疑点重重。
“吓死的?”凌无双惊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素月肯定地点点头,继续道:“听说今早宫人进去的时候,就见康王倒在地上,惊恐地瞪大双眼,已经断了气。”
“既然是吓到的,康王昨夜难道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凌无双屏息细想,这事太蹊跷了。
“宫人说,并未听到里边有声音,他们在门外守了一夜。”
“也是。就算是他们昨夜听到了声音,这个时候也不敢承认是自己顽固职守了。”凌无双的心情说不出的沉重。那么小的孩子,是谁下了狠手?
轻舒一口气,她伤痛地道:“给本宫更衣,我们过去看看。”
“公主这个时候过去,只怕纥奚夫人她……”素月担忧的提醒。
“本宫若是不过去,只怕也会落人口实。而且,国体不可失,本宫若是不去,会让人笑话翾国的公主不懂礼数的。”
这就是个进退两难的事,她也万般无奈。
“要不,公主找大王一起过去吧!”素月怕主子受委屈,建议道。
“不了。若是与他一起去,他再说出点什么护着本宫的话,只能激化纥奚夫人对本宫的恨意。”
而且,康王那么小就去,大家正是伤心的时候,她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奴婢为公主更衣。”素月拗不过她,只好去找了一身白衣给她换上,又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算是对死者的尊重。
凌无双也没有胃口用早膳了,领着素月直奔康王的寝宫。
两人过去时,宫中各人都已经赶来。
纥奚夫人正抱着康王的尸身哭得撕心裂肺,怎么都不肯让人碰康王。此情此景,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落泪。
纥奚沅紫这会儿已经哭倒在拓跋飏的怀中,再没有了往日的野蛮、骄纵。
拓跋飏视线微垂,遮去眼中的神情,却掩不住难看的脸色。
潇纯则是站在拓跋飏的另一边,时不时地用帕子抹一抹眼角,视线游移间,正好看到了门口的她。
“公主也过来了。”潇纯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伤痛中的纥奚夫人听到。
前一瞬还哭喊的纥奚夫人,蓦地哽住哭声,视线阴厉的向门口瞪去。
随即,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起身向她冲了过来。
素月毕竟受过训练,一见她冲过来,就已经挡在了凌无双的身前。
这种情况下,她自是不能伤纥奚夫人,只能这般挡着,不让她伤到凌无双。
“你给本夫人让开。”纥奚夫人怒视着挡路的素月,命令道。
素月也不答话,也不让开。
“素月,你让开。”凌无双从来不是躲在别人身后的孬种。
素月迟疑地看了主子一眼,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让开。
纥奚夫人一见她让开,立刻冲了过去,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凌无双的脸上。
“凌无双,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康儿是你害死的。”
紧跟着,她又想上前去撕扯凌无双,似将她生吞活剥了都不解恨一般。
凌无双扣住她向自己抓来的双手,镇定地道:“夫人刚刚那一巴掌,无双挨得心甘情愿。可是,这并不代表无双就觉得自己错了。不过是无双体谅夫人的心情,是以,做晚辈的不得不让您撒气。”
“将夫人扶回来。”
一直未动的拓跋飏忽然出声,算是替凌无双解了围。
他的命令一下,立刻有宫人上前,扶过不停挣扎的纥奚夫人。
凌无双得了自由,走到拓跋飏的近前,欠身拜了拜:“大王,无双先回去了。”
“嗯。”拓跋飏从嗓子里迸出一个沙哑的音,对她点点头。
她刚想转身离开,视线滑过纥奚沅紫的时候,便听她歉疚的小声说:“无双,对不起,刚才我姑姑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的,她是长辈,教育晚辈是应该的,没有委屈一说。”她大度地回。
她还以为纥奚沅紫也会恨她,没想到这会儿竟会与她说歉意的话。
她转身之际,正好对上潇纯的视线,那双眼中明明带着看好戏的神采,没有多少湿意。
凌无双心想这人还真是无情,这样悲戚的地方,她还在想着算计。
她没有心情理她,与素月快步出了康王的寝宫,正要遇见急急赶来的拓跋焰烁。
凌无双忽然灵机一动,拓跋焰烁参加过皇位之争,那他会不会知道当年的往事?会不会知道为何寒雨院会闹鬼?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会不会告诉她?
拓跋焰烁主动停下步子,视线淡淡的一扫凌无双被打红的脸颊。
“明知道会挨打,又何必要来?”拓跋焰烁叹了声,无奈地问。
“总要来看看的。”凌无双语气淡淡的回,并未将那一巴掌放在心上。
“公主不觉得辛苦吗?”拓跋焰烁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凌无双倒是也听懂了,笑笑回:“人活着,本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这倒也是。”拓跋焰烁点点头,神色沉重,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不正经姿态。
“王爷……”凌无双刚一开口,便被拓跋焰烁打断:“公主的问题,本王恐怕回答不了。”
“是本宫让王爷为难了。”凌无双谦恭地一欠身,抬步从他的身边而过。
既然拓跋焰烁不想说,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一直追问他,毕竟里边去的是他的亲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