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夫妻……结发夫妻……拓跋飏,你何时当我是过你的发妻?”周清漪又哭又笑,痴痴地呢喃。
纥奚沅紫走出周清漪的寝宫,还能听到她痛苦而狰狞的声音。
她看向不远处在等自己的冀安,泪水落得越发汹涌。
“冀安,大王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纥奚沅紫哽咽着问:“康儿是他的亲弟弟啊!”
冀安走到纥奚沅紫的面前,他微微抬起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又默默落下了手。
“大王到底是为了谁,才要掩盖康儿的死?”纥奚沅紫哽咽着质问。
冀安被问得愣住,脱口问道:“不是王后做的?”
“呵呵!”纥奚沅紫嘲讽地笑,“大王连你也瞒了。大王骗得我们好苦。”
冀安的神情不禁落寞,低声说:“大王做事自是有他的道理。”
“是道理?还是权力和天下吗?那我们算什么?是不是有一天,为了他的天下,他也会杀我们?就像是杀了潇纯夫人一样?”纥奚沅紫泣不成声。
“大王是做大事的人,我们都还是当年活在草原上策马驰骋的少年。我们注定跟不上大王的脚步,能站在大王身边的注定只有凌贵妃。”冀安静静地看着纥奚沅紫,他知道她现在可以懂得他的话。
纥奚沅紫吸了吸鼻子,看向远处的天空。
“冀安,在这王宫里住久了,我就快忘记了草原的颜色。”
冀安看着她憔悴的侧脸,深深地吸了口气,终是鼓起勇气说:“沅紫,跟我回我草原吧。若是你愿意,我拼得一死,也会带你离开。”
纥奚沅紫转头看向冀安,轻轻地笑了。
“冀安,大王在这里,我回不去草原了。”
纥奚沅紫越过冀安,向前边错落有致的宫廷楼阁走去,一步比一步走得坚决。一阵风吹过,吹起她腮边的发,吹干她脸上的泪水。
冀安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了。到底还是他痴心妄想了……
拓跋飏为了给自己的义子鲜于银虎复仇,夺回王位,正式向鲜于英珠发起了猛烈的攻击。鲜于为求自保,主动向显国称臣,求得显国的支持。世人不禁再次感叹显帝的运筹帷幄。
霍无垢快步冲进皇甫睿翀的营帐时,皇甫睿翀正在收拾行囊。
“小王爷这是?”霍无垢惊讶地问。
“我想启程带着痕儿去找幻影。”皇甫睿翀注意到霍无垢进门时一脸的惊喜,不禁问:“将军可是有什么喜事?”
“果真被小王爷猜中了,皇上不是为了儿女情长,才做了换人的决定。鲜于英珠为了寻求显国的庇护,主动称臣了。”霍无垢不免激动地说。
“皇兄向来为了显国的江山将世人都算计于股掌之中,他又岂会儿女情长。”皇甫睿翀不禁感叹。
“没错。皇上定是早就洞悉了鲜于银虎和拓跋飏的关系,笃定了拓跋飏一定不可能支持鲜于英珠,才有此安排。”
“皇兄还笃定了无双一定不会甘心被羞辱的换人,所以他让你把鲜于太后在营中的事情透露给无双。四面都是敌人,无双想要脱身,就只能求助于鲜于英珠。而鲜于英珠为了王位,不管这次多么凶险,她也不会错过机会。”皇甫睿翀轻轻的声音里透着悲凉和担忧。
皇甫睿翀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为何无双怎么都不肯选择皇甫睿渊。无双那么聪明,定是也看透了这一切。
“到底还是江山重,美人轻……”皇甫睿翀轻声呢喃。
霍无垢没注意到他言语里的伤痛,分析道:“只是,按鲜于英珠攻营的时辰来算,无双公主应该是在入显国的营地前就派人送了信给鲜于英珠。”
“她向来与皇兄势均力敌,皇兄想到的事,她自是也想到了。”皇甫睿翀回神,对霍无垢一抱拳,“感谢霍将军多日来对我和家眷的照顾,睿翀就此别过了。”
“小王爷当真不愿意放下幻影姑娘……”霍无垢欲言又止。
“我不如皇兄,到底还是个俗人。既深爱,又怎能放下?”皇甫睿翀看着霍无垢拧眉思虑的样子,不禁问:“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我派出去的人收到消息,幽冥教如今正在内乱。”
“可知是何原因?”皇甫睿翀急切地问。
“据传是教主幻影的双目失明了。不过,这消息是否准确我也不得而知,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小王爷。”
“是真的。”皇甫睿翀的身体不稳地晃了晃,喃喃道:“幽冥教一直信奉自己是神光之下的教派。是以,他们一直有与皇族产女,保持血统的规矩。教规规定,教主如若不是死去,只有在双目失明,再也见不到神光的情况下,才可以离任教主之位。”
“幻影姑娘是自己弄瞎了双目?”霍无垢一惊后,宽慰道:“或许只是权宜之计呢?”
“不可能。幽冥教中的长老个个都是使毒和行医的世外高人,若是伪装定骗不了她们。”皇甫睿翀深吸一口气,气息流淌过心间,只觉得心口发疼,“幻影,你为何这么傻?我情愿与你亡命天涯,也不愿你如此付出。”
“幻影姑娘即已离任教主之位,想必也是为了一家团聚。”
“不是。”皇甫睿翀肯定地道:“按教规,她即便离任教主之位,也不能脱离幽冥教,直到死去。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和痕儿。”
皇甫睿翀捂着发痛的心口,红了眼圈。
“小王爷打算怎么办?”霍无垢问。
“我要去找她,纵使龙潭虎穴,我也绝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皇甫睿翀咬牙坚定地说。
皇甫睿翀拿起包裹,快步向帐外走去。
霍无垢将他送出帐外,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又看向迎风飞舞的显国大旗。
万里河山,天下臣民面前,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能像皇甫睿翀一样勇敢地追向自己的爱。
凌无双站在拓跋的大营外,望着显国的方向,心莫名的痛了。她仿佛看到了亘城的少年在向她挥手。泪光模糊了她的双眼,他们到底是越走越远,只能说再见。
“公主。”素云在她的身后轻声禀告,“大王已经和翾国联手对敌。”
“对敌……”凌无双轻喃,“我们到底只能做敌人。”
“公主?”素云没太懂凌无双的意思。
凌无双回神,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这是鲜于那边来的信。”素云将信呈上。
无双接过信,展开看了一遍,表情平静地说:“人到底都有自己的执念。若是没了这执念,怕是活着也就没有希望了。”
素云不太懂凌无双的意思,她只知道数日前凌无双主动联系了周景澜。他帮她除掉鲜于英珠,她帮他重回中原。她起初有质疑凌无双的决断,认定周景澜不会答应。毕竟鲜于英珠是周景澜在扈达最稳固的靠山。但周景澜还是答应了。这便是凌无双说的执念。周景澜愿意忍辱偷生的活下来,为的就是复国。是以,他又怎么会甘心对灭了周国的显国称臣呢?
凌无双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为何塞外的人会排斥中原人。他们到底是很难一条心。就如周景澜,即便鲜于能给他权利,能给他荣华富贵,他的心里念着的也都是周国的复国大业。这也是支撑他一路走下去的唯一希望。纵使愧对良心,愧对这世间的所有人。
凌无双懂他的心思,便也笃定了他会答应她的提议。
一个月后,正当边关的战事如火如荼之时,鲜于忽然倒戈,与翾国、拓跋联手攻打显国,连取五座城池。随后,鲜于英珠暴毙的消息传出,鲜于英珠的女儿因丧母之痛,闭门不出,额驸周景澜宣布复国,将鲜于所占之土地改国号为周。鲜于各部落因此动乱。周景澜兵力不足,无心镇压,一心想要入主中原。叱罗和拓跋为了争夺塞外的土地,战火正式在塞外的土地上烧了起来。拓跋飏挟天子鲜于银虎,一方面收服人心,一方面派出淳于莫邪武力镇压,最终收复了大部分原本属于鲜于的土地。淳于莫邪因骁勇善战,被奉为塞外土地上的战神。于无双而言,这大概是鲜血淋淋的战争中,唯一的好消息。淳于莫邪和沫舞因出身受到的凌辱,终是以王者的姿态洗刷干净。
周景澜的复国梦只做了不足三个月,从春天开始,却并没有迎来好兆头。在显国的反击中再次被灭国。破城那日,周景澜自尽于执政的大殿中。显国的士兵找到被囚的鲜于公主,本想扶持鲜于公主重夺鲜于的王位。公主看着周景澜的尸首,只说了一句,“我恨你,但我会陪着你。”便抽剑自尽。
凌无双听完素云的回报,已是泪流满面。人们在执念中不可自拔,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那个爱自己的人。
数月征战,天下局势已变,纵使拓跋没能入主中原,却占据了塞外的大部分土地。各国人困马乏,本不该再战,奈何人的野心没有休止。边关的百姓在战火中妻离子散,在地狱的边缘几经徘徊。但没有人看得到他们的泪水和血水……
无双那些日子时常想起母后的话,想要站在所有人的头顶,就不该有仁慈的心。所以,她为了她的女儿学会恨,连自己都能下手杀死。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是他们所有人的野心和狠心一步一步将她推到了绝望的边缘。她本就不是野心昭昭的人,她放弃所有,无非想要保护她的家人和子民。可是,在这没有止境的战争中,她到底成了一个和他们一样拿起屠刀的人……
凌无双一个人站在放飞素月骨灰的山头,缓缓翻开掌心,她仿佛看到了掌心有鲜红的血水渗出,那是她这些年站在权利的巅峰,染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