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安以墨被急招进靖王的书房。一进门,他的神色便是一沉,径自走到烛台前,吸吸鼻子,立刻将蜡烛吹灭。
黑暗中,皇甫烨不稳的声音响起,“蜡烛有问题?”
“是。”安以墨走到他的书桌前,拉过他的手,扣在他的脉搏上,随即道:“有人将催情熏香碾成粉末,放在蜡烛上。这样蜡烛燃烧时,熏香便也会被焚起。”
皇甫烨已经烧红的眸子一沉,“可有办法解?”
“我试试为你施针,排出体内的燥热。”安以墨说着走到门口,吩咐侍卫取来新的烛火点上,刚要为皇甫烨施针,周奕威便冲了进来。
皇甫烨见他来者不善,自是猜到所为何事。
“本王招人陷害,中了催情熏香,才会对公主不敬,但绝没有玷污公主的清白。”
周奕威看着脸色潮红,气力不稳的皇甫烨,眼神微闪,却还是怒道:“那孤倒是想问问靖王爷,何为玷污?难道,在你们顕国,已经扯开了姑娘的衣服,还不算玷污?”
不是他纠缠不休,不想讲道理,而是那丫头当时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扯开,就那样哭着跑去找他,一路上肯定被很多下人给看了。
这事经过下人一传,指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
是以,若是不逼皇甫烨给个交代,周国的名声,周玉致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
皇甫烨不动声色的反问:“那太子想如何?”
“明儿一早,你便与孤一起去见皇上,将婚事定下来。”周奕威的语气不带一点的商量之意。
“不可能,本王说过,本王没有动过她。若是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好皇妹,是不是她在本王中了催情熏香后,突然扑了上来,才让本王一时失控。幸好本王当时没有理智全失,否则必会酿成大祸。”皇甫烨眸色乍寒,忽然话锋一转,“再者,公主来的时候那般赶巧,本王又怎么知道那催情熏香不是她下的?”
周奕威当即红了眼,“皇甫烨,你欺人太甚,孤明儿一早便入宫,让皇上给孤一个说法。”
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竟是都没有注意到院门外的周玉致。
他们的声音在暗夜里,清晰的扎入她的耳中。
原来,靖王不但不喜她,还嫌弃她放荡。
她如游魂一般的离开,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的说:“你听说没,今儿那位周公主勾引我们王爷,被我们王爷给拒绝了。”
“听说了,好像还自己扯破了衣服,想要爬上王爷的床,这周国的公主真不要脸。”
“是啊!太不要脸了。”
周玉致木然地听着下人口中羞辱的话语,想要开口反驳,但声音卡在喉咙中,一个字都说不出。
今夜的事,挫没了她所有的锐气。
忽然,一道震怒的声音凭空响起,“主子的事情,你们也敢议论,不要命,是不是?”
周玉致只觉得他的声音化作了这世上最好听的音符,拯救了绝望中的她。她认得这声音,是皇甫瑾的……
两个丫鬟一看是瑜王,连忙领罪,“王爷,奴婢知罪了。”
“散了吧!”皇甫瑾对两人一挥手,并未惩罚,毕竟不是自己的府邸。
两个丫鬟离开了,周玉致才从暗处跑了出来,委屈地扑进他的怀中。
“瑜王哥哥。”
他被她撞得一趔趄,才勉强站稳脚步,微抿眉心,双臂垂在两侧,任由她抱着。
“玉致,你怎么在这里?”
“瑜王哥哥,玉致是不是很讨厌,很不知廉耻?”周玉致哭得已经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玉致是个好女子。”皇甫瑾叹了声,终是抬起手,轻轻地抚过周玉致一颤一颤的背。
“那瑜王哥哥娶玉致好不好?”周玉致哽咽着求道。
皇甫瑾抚在她背上的手蓦地顿住,她却敏感地推开他,满眼泪水的质问道:“瑜王哥哥,你也不愿意娶玉致,对不对?”
“玉致,你如今正在气头上,等明早便会后悔了。”皇甫瑾可不想乘人之危。
“我不会。”周玉致执拗地看着他,“若是我不能嫁给顕国的亲王,就这么回了周国,一定会被人耻笑的。”
“可是,你喜欢的人是皇兄,不是本王。”皇甫瑾无奈地道。
“从今夜开始,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周玉致“嘤嘤”的哭着,“瑜王哥哥,你若是也不肯娶玉致,玉致便没法做人了。”
皇甫瑾凝着她布满泪痕的脸颊,心里全是无奈和排斥。
只是,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女子,那个他用了全部心力去爱的女子。
若是周玉致的事情压不下,只怕父皇怪罪下来,执意要给周公主一个说法,就必然会让皇兄娶了周公主。
那个时候,伤害的人便是绾绾。
“好,若是你明早还不后悔的话,便与本王一起入宫向父皇请旨。”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虽温柔,眼中却不带半点的情愫。
“瑜王哥哥……”周玉致痴痴地望着皇甫瑾,只觉得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圈光环。
他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拯救了她,让她濒临碎掉的尊严重拾,让重新认识了英雄的形象。
这一瞬间,她对男人,对英雄,第一次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和悸动。
直到许久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便是爱……
翌日,皇城哗然,没人想到一心想要嫁给靖王的周国公主,竟突然被赐婚给了瑜王。
随着圣旨的下达,周玉致,周奕威,以及皇甫瑾当日便搬离了靖王府。
皇甫瑾甚至是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去与赫青绾说……
三人离开后,皇甫烨才命人将戚嬷嬷带进了书房。
戚嬷嬷自是知道皇甫烨为何事找她来,但她却有恃无恐,一点都不害怕,唯独在心里愤愤地想着,让皇甫瑾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皇甫烨背对着她,“嬷嬷,本王觉得你年岁也大了,回乡吧!”
戚嬷嬷闻言,脑袋“嗡”的一声,“王爷,老奴做错了什么?”
“本王的书房,除你之外,没人能进来。”皇甫烨转头,唇角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还用本王再说吗?”
若是周国的公主都能进他的书房下毒,那他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这事若是放在别人的身上,依他的脾气都绝不会轻饶。
是以,给戚嬷嬷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恩德了。
本来之前还想让她留在他的别院养老,但她一再触碰他的底线,他决不能再留她在皇城。
“不许带走王府的一针一线,今儿便走吧!”他必须要给戚嬷嬷一个教训,不能让她有恃无恐。
“王爷,你不能这么对我。”戚嬷嬷急得上前一步,扯住皇甫烨的衣袖。
“戚嬷嬷,你逾越了。”皇甫烨用力抽出自己的衣袖。
戚嬷嬷这才意识到,皇甫烨是真的下了狠心。
“王爷,你不能这么对老奴,你不能……”
“本王为何不能?”皇甫烨唇角勾起一抹如刀子般的弧度,“本王一再的容忍你,你却不知悔改。若是本王这次再不惩治你,你下次指不定还会做出些什么来。”
“老奴不敢了,王爷再给老奴一次机会。”戚嬷嬷软声求。
“自己离开,本王不想找人赶你出府。”皇甫烨一拂袖,便想越过戚嬷嬷离开,她却又缠了上来。
皇甫烨彻底失去了耐心,用力一甩袖,便将戚嬷嬷甩了出去。
戚嬷嬷踉跄着摔倒在地,“嘭”的一声,正好磕到了桌角,额头当即染红。
皇甫烨闻声,只是微顿了下脚步,便向门口走了去。
“王爷,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会被天打雷劈的。”戚嬷嬷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眸光微缩:“王爷,我是你娘,是你的亲娘。”
皇甫烨的脚步蓦地收住,背影僵了好一会儿,才木木的转过头,愤恨地瞪向戚嬷嬷,“你怎么连这种谎话都说得出口?”
“我没有说谎。”戚嬷嬷连连摇头,“皇后当年不能生育,便让我代之。你是我和皇上的儿子,皇上也知道,娘没有骗你。”
她本想等他登上皇位,再告知他真相。但此刻他已经下了狠心要送走她,她不得不说出这最后的筹码。
“呵!”皇甫烨失笑,他想拂袖离去,竟挪不动一步。
“烨儿,不管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戚嬷嬷摇摇晃晃地站起,走到他的近前,抬手便想去摸摸他的脸。
二十几年前,她便想叫他一声“烨儿”,想摸摸他。
可是,她不能,那时候她只能做他的嬷嬷。
皇甫烨的眼中立刻涌现一抹嫌恶,躲开她的手。
“本王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皇甫烨下意识地反驳。
“烨儿,娘知道你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娘也不会说出去让你难堪,你依旧做你的王爷,娘依旧只是这王府的下人。”
她顾不得不停流血的额头,有些紧张的承诺着,只为不离开王府。
“好一副慈母的形象,在本王为了先后的遗命,不得不恨绾绾,痛苦不堪的时候,你在哪里?”皇甫烨盯着甚为狼狈的戚嬷嬷,质问道。
“先后的遗愿,娘怎么能违背?”
她从小便伺候先后,已经习惯了将她的命令当做是圣旨。即便先后不在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违背。
再者,她本身也是痛恨赫蓉秀的。
有一次,嘉康帝为了这个赫蓉秀,几乎将她打死,她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皇后为她用了许多稀有的药材,才算是保住了她。
“住口,本王的母后早就已经薨世了。”皇甫烨声音不稳的呵斥她一声,迅速转身,逃命似的奔出了书房。
他一路狂奔,直接冲进了赫青绾的房间,拉起正在看书的她,便向外走去。
“烨,你怎么了?”赫青绾被他的反应吓得不轻,一边跟着他小跑,一边问。
他蓦地停下脚步,双眼赤红的看着她,失控的低喃,“绾绾,我们走,现在就离开皇城,再也不回来了。”
既然,他不是先后的血脉,那他还可笑的争什么皇位?
“好。”赫青绾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重重地点头应下。
与他一起归隐山林,从来都是她最大的梦想。她盼了这么久,念了这么久,没想到有一日竟会突然的实现了。
他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她抱上骏马,冲出了皇城。
骏马在官道上飞快地奔驰了半日,再也跑不动停下来时,他才沉着一张脸,将她抱下马。
“烨,你……”她刚一开口,他便忽然将她抱入怀中,声音低低的在她耳边哀求道:“绾绾,答应我,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
赫青绾心里狠狠的痛了下,回手抱住他,轻轻地抚着他颤抖的背,真的没有再问下去。
“好,我不问。”她往他的怀中偎了偎,抱紧他的腰肢,想用自己娇弱的身子温暖他发凉的身躯。
“绾绾,我们该去哪里?”他问的有些迷茫。
赫青绾从他的怀中退出,凝着他眼中的茫然无措,“你想去哪,我便与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