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芊妩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声音平静地道:“让我看看她。”
她看着奄奄一息的星儿,怒极的皇甫瑾,竟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只是,面上平静,却不代表心里不痛。
星儿的眼睛,此刻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但还是警惕地盯着她。
“我懂医术。”年芊妩微调视线,看向皇甫瑾眼中的戾气说道。
她并不怪星儿的冤枉,星儿大概也是想到她看到那样的事情,年家会杀她灭口吧!
这世上的人都不傻,星儿能想到的,皇甫瑾未必不会信她。
只是,信了她后,被怀疑的人便会是她的爹爹,倒不如让他恨她,让他以为这就是真相,不再追杀。
皇甫瑾眉心紧皱,他此刻忽然发现,他根本看不懂眼前的女子。
只是,这会儿什么都没有星儿的命重要。
“她是安以墨的徒弟。”他低头轻声地哄着怀里的女子。
星儿唇角缓缓绽起一抹笑,一股暖流从心底滑过。
这样温柔,宠溺的语气,她盼了多久?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爱他,对他足够好,他便能回以自己一丝感情。
可是,他始终没有,甚至已经开始厌恶她了。
难道,便因为她命贱,所以才不配得到幸福吗?
只是,如今她终于等到了他的温柔,却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享受下去了。
但,于她而言,足矣……
她没有再排斥年芊妩,眼中更没有了恨。
或许,她心里对年芊妩还有着那么一丝感激吧!
若是,没有今夜的事情,她大概一辈子都等不到他的柔情吧!
只是,这幸福,不过是昙花一现。
年芊妩扣在星儿脉搏上的手指轻颤了下,视线凝固在那抹血中绽放的笑意上。
她艰涩的张了张口,声音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
皇甫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一滴泪,从星儿的眼角极快的滑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竟是凉得彻骨。
而她唇畔的笑意,却幸福得让人不忍打扰。
“星儿。”他轻轻地摇了摇她,不敢太大声,生怕打扰了她的幸福。
只是,怀中的女子却任由他摇着,一动不动的睁着自己大大的眼睛,望着头顶的他。
“星儿,别睡,与本王说句话,好吗?”皇甫瑾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眼眶微微染了湿热。
年芊妩身子不稳地晃了晃,险些跌坐在地上。
她终是来晚了,没能将这罪孽救赎。
其实,她早该想到若是爹爹出手,定是不留余地,不会下普通的毒药。
不,也许不是爹爹呢!她还没有得到证实,不是吗?
她蓦地站起身,转身跑出了房间,顺着长廊,一路跑下去,冲进了大雨中。
下雨了,她竟是连什么时候下的雨都不知道。
她以为可以很镇定,可原来她不过是掩住自己的耳,自欺欺人的掩耳盗铃。
“娘娘!”
随她一起来的年府家丁拉住她,极快地将她拉到房屋的拐角处,又走出一段距离,才将她拉进一间柴房。
她看着柴房里眉眼含怒的人,心口一窒,艰涩地问道:“爹,是你动的手吗?”
“你怎么又回来了?”年将军避开她的问题,不答。
年芊妩看着父亲眼中神色,已经懂得了一切,却还不甘,不愿相信的继续追问:“爹,是你毒死了星儿,是不是?”
“是。”年将军毫不避讳的认下,紧紧盯着女儿眼中的不赞同,加重了语气:“年家不能因为你的不检点被毁”
年芊妩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爹爹,好似有些没有听清他刚刚说了什么。
只是,没有听清,为何心头会窒息一般的痛苦?
她微颔首,痴痴地笑着道:“爹说得对。”
“现在就回山上去”年将军心里有些气怒,事情明明安排得毫无破绽,谁知道年芊妩却临时折返,险些坏了他的事。
他看到她与皇甫瑾在房中搂搂抱抱时,本就已经生了怒意。
虽然,年家想要借助她与皇甫瑾的关系万无一失,但他身为人父,毕竟也希望女儿可以清清白白,就如皇甫瑾说的那般,只是知己,并无苟且。
可是,她终是让他失望了,这便是他捧在手心里,视如珍宝的女儿吗?
他想教训她,又动不了手,因为他也不是个好父亲,他竟指望着靠着她与皇甫瑾的关系来保住年家。
“我走不了了。”年芊妩浅淡一笑,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年将军动了怒气,他不知道自己那个一向乖巧懂事,又大方得体的女儿,到底到哪里去了?
年芊妩恍若没有听到,拉开柴房的门,便走入了雨中。
年将军怎么想怎么觉得女儿不对劲,自己却又没有办法追出去。
若是这个时候让皇甫瑾的人看到他,指不定就会怀疑到他的身上,他决不能现身。
至于芊妩,他估摸着是对他的做法不赞同,才会闹闹性子。
那孩子再胡闹,也会识大体,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年将军这般想着,便放了心,连夜与属下赶回了皇城,只留下一人随时留意年芊妩的情形,好向他禀报。
年芊妩哪都没有去,又回到星儿的房间。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迈进去,就站在门口处,看着地上那一摊血,眼神空洞得染不进去一丝颜色。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好像没有人一般。
但,她知道,皇甫瑾就在里边。
她一个人站在长廊上,用心忏悔着,却终是得不到救赎。
滂沱的大雨下了一夜,仍是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
而她从昨夜,便穿着一身湿衣,一直站到了天明。
安静了一夜的室内,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只是,这脚步声却好似踩在她的心头,重得她有些直不起腰,微微佝偻了身子。
他从里间走出,黑靴踏在地上的血迹上时,蓦地收住脚步,眸光狠决的盯视着她。
他其实早知道她在外边,是以,这房间的门才会开了一夜。
他或许也在等,等她进门来与他解释,一切与她无关。
可是,他终是没有等到她的解释。
他同她一样,带着一颗忏悔的心,在房中为星儿擦了身子,又给她换了件新衣裳。
他没有合上她的眼,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好似她还活着一般,陪了她一整夜。
星儿遭遇这样的事情,他也有错。
若是他能与星儿同房,若是他早点猜到,年芊妩会为了这皇家的避讳而灭口,星儿就不会遭逢此难了。
这一夜,他从没有想过,要如何向霍凉染交代,心中满满的皆是对星儿的愧疚。
而他越是希望年芊妩解释时,心里的内疚便越是深。
星儿与年芊妩毫无仇怨,她没有理由冤枉她的。
他们此刻的距离,明明很近,心却远得再也触及不到。
他一夜未睡,眼中此时织起许多红色的血丝,映衬得他寒彻的眸光,甚为嗜血。
她的眸子,不再像平日一般的清亮,灰败中掺杂着愧疚,让她看起来很狼狈。
若是换了平时,他一定会冲过去,扬言为她做主。
男人都有保护欲,可他的保护欲在她的身上,却一直没有用上过。
他偶尔会想,她何时才会狼狈一回呢!
可是,他看着她此刻的狼狈,却只恨不得掐死她。
他再也没有耐心等她解释,疾步便向着她冲了过去。
他不留余地,大掌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狠狠的用了力,却在她窒息的青了一张脸后,蓦地松了力气,一把扯住她的衣襟,将她拉进屋里后,一拂袖,带起一阵的劲风,两扇开了一夜的门扉被重重地关上。
“为何要杀她?”他将她抵在门扉上,声嘶力竭的质问着她。
“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年芊妩故意咬紧牙关,狠狠地道。
“她不会乱说的!”皇甫瑾笃定的大吼,对于这点,他还是了解星儿的。
因为她爱他,所以她不会害他。
“我赌不起,若是被太后知道了,我们俩一个都别想活。”年芊妩语气淡淡,好似并不将那一条逝去的生命放在眼中。
她忽然发现,若是自己以后不当皇后,可以去当戏子了。
“啊——”
皇甫瑾绝望的一声低吼,将年芊妩甩开,她的身子便如破败的娃娃一般,被摔在那一摊血迹上。
地上的血,此刻还没有完全干涸,而是变得有些黏稠,黏在她的发上、脸上。
她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此刻却对脸上的血迹毫无察觉,拄着地面,费力地站起,努力站直在他的面前。
“想为她报仇吗?”年芊妩轻轻地吐出几个字,随即轻嗤而笑,“不过,瑜王要想好了,若是本宫出了什么事情,追查起来,对瑜王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年芊妩,你算计的可真是好啊!”皇甫瑾讥讽而笑,这才是年芊妩,那个什么都敢做,不惧怕后果的年芊妩。
“瑜王,本宫会杀星儿灭口,也是不想随时留一个威胁在你身边,你既不领情,本宫也无话可说。”
“年芊妩,你放心,本王不会杀你的,本王更喜欢让你生不如死。”皇甫瑾冷冷的讥笑一声,抬步越过她,走进内室,将星儿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