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恒古不便的寂静荒芜,蒹葭苍苍,白雾茫茫。
蓦然在江面出现了一叶扁舟,站在船头的那人白衣如雪,广袖翻飞,恍若谪仙。
远远的看着,傅云书莫名的觉得脸颊一片冰凉,摸上脸颊,发现已经****了一片,那个人,他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是仅仅是看着背影,心中一种莫名的哀凉,由心底而生……
那个人遥遥对她叩拜,她的内心不知道是在抗拒什么,想拉住那个人的衣袖,可是始终却无法靠近上前……一叶扁舟,很快就被皑皑白雾吞噬,她心如刀绞,想要挽留住什么,可是却什么都留不住,忽然那个人消逝在了眼前,脚底的地忽然陷了下去,如同孤岛,周围是一片江水,她茫然四顾,四周高处不胜寒……
梦境,到这个时候该醒了。
傅云书醒来的时候,心中犹自一种莫名的悸动,摸上了脸颊,已经湿了一片,那一种自肺腑而出的悲哀,至今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三年的时间,她反复的被这个梦境纠缠着,梦境中的男子看不清脸,日复一日,先前她还能隐约看清他的轮廓,可是渐渐的连轮廓都看不清了。
这是她称帝后的第三年,凰曦三年,内有寒山先生与君泽岚,外有宁州裴家扶持,这个新建立的国家在风雨飘摇中终于慢慢的稳固了起来。
除了曦国前废太子玄凌在青云州聚集前朝势力谋反,南狄依旧狼子野心之外,朝中算的上十分安稳。
去岁的时候,南狄曾经派遣使者前来求和,可是她以南狄善变,不可尽信为理由拒绝南狄的求和,她也不知为何,隐隐约约间对于南狄有着莫名的敌意,似乎是那个地方曾经夺走了她此生最为重要的东西一般。
可是究竟是什么,她记得不太清楚了。
两年前的春天,她生下了阿念,难产三天三夜,伤了底子,醒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忘记了。师兄柳青宴曾跟她说过,她只是忘记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只是还记得亲人和朋友就足够了。
师兄不说,她便就也不问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依旧是沉沉的,离早朝的时辰还早,她却已经睡不着了,这也是两年前生阿念的时候落下的毛病,一旦被惊醒便就彻夜的睡不着,御医也不知用了多少方子来调理,可是总是没什么用。
她想起,近日朝政上也无太多的事情发生,左右不过是江南旱灾,不眼中,让户部侍郎沈如前去赈灾便可;如今三年的时间,朝政安稳,只是人才缺乏的很,今年春试,朝廷广设考场从各地招揽人才,选拔的考官一定要公正严明才是。
这般想着,芸娘却已经点亮了蜡烛进来了。
她从梦中惊醒,不想出声打扰到芸娘,可是芸娘却是十分警觉,还是知道她又做噩梦了。
芸娘是三年前到的京城,那时她怀着阿念,身子虚弱,害喜的厉害,外祖母与舅母们挂念她,又不好到京城,便让芸娘到宫中来伺候她。
后来生阿念的时候难产,芸娘便留在了宫中没有回宁州了。
“如今才四更天,离早朝还早着呢,陛下再躺一会儿吧。”芸娘轻声问到。
傅云书见芸娘已经被惊醒,便也不躺了,准备昨天晚上没有批奏完的奏折再批奏下。如今孩子大了,越来越顽皮粘人了,晚间的时候非要她哄着睡才肯安分,是以奏折都没有看完。
“一旦醒了便不想再睡了。”傅云书苦笑一声道。
芸娘见傅云书越发清减的侧脸,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记得以前在宁州的时候,陛下是最贪早上的觉睡的,我与沧海怎么叫都叫不醒呢……”
傅云书眸子中的神色沉了沉,苦笑一声说道:“那是因为当时年少,心中没有事情。”
想到沧海,那个与她情同姐妹的丫头,在她的记忆中是因她而死的。可是再追寻那一段记忆的时候傅云书却也记得不太清晰了,似乎有某一种神秘的力量,让她对于与某一个人有关的人和事自动的模糊。
她也曾费力的想过,可是一旦回忆起相关的回忆头莫名的疼的厉害,几次之后便不在想了。
如今她有亲人、朋友、孩子,一切平静,除了那反复纠缠她的梦境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了。
见傅云书的神色不对,芸娘自知失言,便换了个话题说道:“今日是小皇子两周岁的生辰,礼部早早就准备好了,陛下下朝可要早些去看小皇子呢。”
想到那个软软的小团子,傅云书清冷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笑意,在灯火下越发的柔和了。
两年前的今天,她生下了那个孩子。虽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血脉相连,对于那个孩子他是疼爱万分的。
曾经她也好奇的问过孩子父亲的消息,可是周围的人都忌讳莫测,有一次谢元宝被她追问急了,只说他是个负心人,让傅云书忘了他。
若是个负心人,忘记了便就忘记了,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记起……
对于那个孩子,有着莫名的欢喜,孩子打了也渐渐的淘气起来,会走路之后整个宫中的宫女都看不住他一个人。
摆设的汝瓷瓷器打碎,将波斯上供的宝石当弹子玩,在吴道子的画作上尿尿顽皮的很,有一次在御书房内玩的好好的,结果却将她的玉玺拿着玩,险些摔碎,将一宫的宫女都吓了半条命,他倒是好,胖胖的小手上沾满了红色的印泥,拍着手含糊不清的叫道:“娘,娘,抱抱……”让她哭笑不得。
每当她被他惹急了想要训斥他一顿的时候,他就用那一双与她极其相似的杏眼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总让人狠不下心来前去训斥。
这般大的孩子便就这般的鬼精,傅云书十分无奈,倒是去年大舅母从宁州来看她的时候说阿念像极了小时候的她,却又比她聪明。
她失笑,她时候哪里有这般的顽皮。
三年前曦凰成立,册封了宁州裴家为异姓王,裴正轩拒不受封,到底还是心存芥蒂的。
直到那一年生阿念难产,她昏迷了整整一个多月,大舅舅千里迢迢从宁州赶到京城,降至冰点的关系倒是也缓和了,每年的节日,几个舅舅舅母表哥他们都会到京城小住一段时日。
三年的时间,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前朝的旧臣在她恩威并施之下渐渐的认了她这个新君。那些前朝遗留下来的贵族门阀倒是比较麻烦,不过有谢行之的游说,已经不成隐患。
如今谢奕之还驻扎在千里之外的徐州,前朝四大家族,只留下了谢氏一族独大,谢行之为人低调,进退有度,倒也成了有力助手。
三年前,公子羽登基,虽然曦凰与越国修好,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谢奕之还是率领重兵驻守在徐州。世家贵族大多数都已经归顺了新朝,唯独清远侯依旧是固守前朝旧主。
三年前,清远侯潜逃青云州,与玄凌放下了旧日嫌隙辅佐玄凌,长乐也跟随父亲于那里。
长乐与谢奕之之间,竟然应了苦禅大师当年的话,情深缘浅,昔日旧友,如今在宫中陪伴她的,不过只有谢元宝一日而已……
如今青云州的势力一日比一日大,开春之后,不少朝中大臣曾经上言要调兵平青云州,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一旦双方交战,长乐自然不能幸免被卷进来。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一日,她会与长乐兵刃相见!
这般与芸娘说着话,天色微明,快要到早朝的时间了,芸娘没有假借别人的手,依旧是她亲自服侍。
天水碧的颜色,上面绣着山河万里的图案,她闲来无事的时候曾与君泽岚戏言问道:“真不知道礼部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怎么易服色为绿色。虽然前朝服色黄色朕不太喜欢,红色也太过于庄重,黑色太过于沉黯,但是绿色未免有些活泼了些,朕穿着没有威严啊。”
君泽岚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是陛下下的旨意。”
傅云书默了默,没有说话,之后再也未问过同样的问题。
如今朝政上没有太多的事情,左右不过是江南灾情、开春春试的事情,皆已经安排妥当,兵部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粮草准备出征青云州。
商议过后,傅云书心中急着回去看自家的小团子,准备退朝,结果却见礼部尚书刘忠上前一步,脸色肃然的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看到那一张肃然凛然正气的脸,傅云书的眼皮子跳了跳,扶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陛下,如今登基三年,国泰民安,乃是万民之福。只是陛下自登基以来,凤君迟迟未立,实乃不和礼制!民心也难安稳!请皇上下旨,选秀立凤君!”
果然,刘忠义正言辞的说道,说的正是傅云书这些年来最为头疼的话题!
刘忠的话说完,底下官员跪倒一片,说道:“臣等,附议!”
傅云书按住额角跳动的青筋,看着跪倒的一片,万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