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裴家出事的消息终究是瞒不住了传到傅云书的耳中的时候,萧阙安顿好朝中诸事,奉昭帝旨意离京出使凤城。
昭帝的旨意下来,让当朝摄政王做为使者出使凰国激起了满朝的哗然。此举,莫不是在向凰国势弱,对于曾经攻陷了凰国让凰国俯首称臣十六年的言,是个极大的耻辱,可是昭帝素来是好面子的人,从不可能低头示弱,此时派遣使者安稳凰国,莫不是曦国的局势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紧要关头。
纵观朝局中,因为昭帝登基之后重文抑武,朝中的大将都是昔年跟随昭帝南征北战的数人而已,后起之秀寥寥数人。朝中几处大军,其中以谢、裴两家兵马手握重兵,还有京城的皇城军与御林军,三处兵马最为骁勇,其中谢家征战居庸关,于公子羽手下屡屡受挫,裴家远在南方宁州,与南狄对峙。
在凰国的军队尚且未成气候,昭帝迟迟不肯启用宁州的军队对付凰国除却因为要牵制南狄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昭帝疑心重,裴家与傅云书指尖的关系就决定了昭帝根本不可能会心无芥蒂的启用宁州对付凰国,他害怕裴正轩会以权谋私……
而在京城中的军队,兵权是牢牢掌控在昭帝的手中的,但是却因为忌惮着萧阙也是保障他的安全的最后一张底牌,昭帝不可能轻易的全部派遣出去的;而昭帝抓了裴亦云,萧阙借机将离开宁州往赴京城路上的裴正轩抓了起来,昭帝将消息没有透露出去,以免引起军中哗变。
宁州那边,三军主帅许久没有露面,军心不稳,这个时机昭帝准备提拔自己心腹前往宁州,可是谁也没想到,萧阙秘密扣押了裴家所有人,唯独裴默在看守狱卒侍卫不备的情况下逃了出去,若是等裴默真的到了宁州联合上了宁州的守军,激起军中的哗变,对于他来说可就是大大的不利。所以在宁州的一路上,昭帝已经命人布下了天罗地网,一路追捕,此次他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底牌,力求将萧阙与裴默歼灭在京城外。
最后的鱼死网破的一搏,他的天下,谁也不能染指!
哪怕……昭帝合上眼,将眼中的最后一丝迟疑与不忍抛却。
“命,十二亲卫,一路截杀萧阙一行人,格杀勿论!”昭帝阴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的凤城,桌上的茶杯被打翻在地上,傅云书阴沉着脸看着君泽岚问道:“宁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都要向我瞒着,若不是到了昭帝处置裴家的旨意下来天下皆知瞒不住了,你们都不打算跟我说实情。”
面对傅云书的怒火,君泽岚在心中早就将数月之前离开凤城的裴原骂了个遍,但是饶是他也只能连连苦笑说道:“这是裴公子之意,当时两军交战正在关键时刻,他不欲你在前线分心。”
左右裴原如今不在,他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裴原身上。
裴家遭此大变故,已经整整的两个多月的时间,她竟然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从一开始,她任性的选择走这一条路选择这个位置,初衷是想保护身边最为重要的人。如今一路走来,那些对于她而言最为重要的人、一个个失去,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早早就背离了原始的初衷。
到底是她做错了,是她任性、自私,身边的人都是在一味的迁就着她,最终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可是身边的人却一个个失去远离。
“点兵,攻打京城,一定要救出舅舅他们……”愤怒到极点,脑海中盘旋着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重蹈前世覆辙,不能再让亲人为她牺牲。
前世,她一无所有,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的死在她的面前,这一世不一样,至少,至少还有挽救的余地……
没想到傅云书会这般下决定,君泽岚此时也顾不得君臣之别,看着傅云书说道:“你疯了!”
冷静下来之后,心中的决定就愈发的坚定了,傅云书看着君泽岚:“我没疯,昭帝多疑,舅舅他们落在昭帝手中必定是没有活路,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亲人为的送命吗!”
君泽岚此时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冷冷的看着傅云书,说道:“昭帝将裴家人抓起来,迟迟却没有动裴家人,其目的就是为了等你送上门去。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送命,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将士们为了你无辜送命吗!”
君泽岚看着傅云书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动容,便紧接着说道:“凰国初复国,根基不稳,南狄北戎多少人对新建的凰国虎视眈眈,若是贸然发动对朝廷的战争,凰国又将陷入战火中,非但你的父亲和我们十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那又将又有多少百姓、将士为此无辜送命,你可曾想过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条王者之路,是他亲眼目睹的烽烟一起,枯骨成哀。纵然,纵然她贵为王者,也不能任性的为所欲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将所有人的性命都置之不顾。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外祖他们为我送命。”裴原选择隐瞒她独自去解决,无非就是不想让她夹杂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一刻,傅云书越发的明白,无论身处什么样的位置,都有着其身不由己的地方。
“君泽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舅舅他们为我送命。”沉默了一会儿后,傅云书看着君泽岚,说道:“但是我也不能让凰国的将士白白为我牺牲。”
君泽岚皱眉,看着傅云书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傅云书说道:“我要亲自去京城。”
依照昭帝的性格,早就对裴家人起了猜忌之心,却迟迟没有任何处置,无非是想利用裴家来制约她。她亲自带一批死士前去京城,与昭帝谈判,伺机救出被关押的裴家人。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不行,你若是有闪失那洛原该怎么办!”君泽岚急着说道,“再等等,裴原写信告诉我,说再过半个月裴家的事情便可有眉目了,让你在凤城耐心的等着切不可轻举妄动。”
对上傅云书不善的眼神,君泽岚的声音也小了下去摸着鼻子说道:“我知道裴家与你感情非同一般,自然在暗中相助,裴原与裴默一直在查裴家人的下落,我与他们暗中多有联系。他们不欲告诉你,但是又怕瞒不住你轻举妄动,所以刻意提醒我的。”
傅云书脸色十分难看,按捺着火气说道:“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能相信你们!”
除了怒火之外,傅云书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无论她怎么做,永远是被保护的那一个,许多事情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人都认为隐瞒着她是对她最大的保护。外祖母如此,舅舅如此,萧阙,也是如此。
谁也不知道,她渴望着变强大,而不是在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懊悔自责,无能为力。
“如今裴家人是在萧阙的手中,你要相信萧阙他不会对裴家人不利。”君泽岚急忙说道。
这也是君泽岚隐瞒着傅云书不让傅云书知道的原因,虽然不知萧阙究竟想做什么,但是他可以笃定萧阙对傅云书的真心,以及是不会伤害傅云书的。
“是萧阙抓了舅舅他们……”傅云书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讶然,紧接着是面沉如水的问道,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冰霜,谁也看不透里面。
君泽岚见傅云书一脸吃惊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懊悔,原来傅云书只是听说到裴家被抓的消息,并不知道是萧阙所为。待想说些什么补救的时候,傅云书已经拂袖离开。
此时傅云书都不知道自己心中该是如何的感觉,似乎是在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被一根尖锐的针狠狠的刺了一下,紧接着向四周蔓延。
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的画面,有宁州离开之时舅舅们殷切叮嘱;前线交战时,表哥的欲言又止;最终,定格成了临别之时,萧阙清冷的声音:“若是有再次重逢,或许是生死相对……”
君泽岚笃定萧阙不会伤害她,从一开始到这一刻之前她也是这般认为的。可是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不确定。
他不是不知道,裴家对于她的重要性的,裴家人在宁州才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为何他要动手将他们押解到京城,那样一个危险的地方。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不管是他会不会伤害舅舅他们。
一别经年,她曾以为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却依旧看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七块龙骨、苍龙七宿图,出使离国,楚江之行,每个举动似乎都是无意,可却都是他汲汲经营多年计划的一部分。不到最后一刻,她永远不明白他的最终目的的什么。
傅云书倚靠在阑干上,目光穿透遥远的远方,那是千里之外京城的方向。
不,或许一开始,她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