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傅云书毫不犹豫的说跟自己回去,再看向萧阙那虽然冷冰冰,但是显然已经黑下来的脸,裴正轩是又得意又心疼。
得意的是从当初萧阙跟他抢了那一套鎏月临仙饰开始,在生意场上素来是无往不利的裴二爷竟然拜在了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手上,而且那一套鎏月临仙饰做的确实的是巧夺天工,其铸熔的法子和工艺早就在先秦时期已经失传,裴正恺见了十分喜欢,准备给傅云书长大当嫁妆的,却不曾想八路上被萧阙横刀夺爱用计输给了揽月轩去了,自然是心中气不过。
三兄弟中,裴正恺的性格眦睚必报,就连裴亦云都不敢轻易招惹自己的二哥,是以在那件事情过后,他没少给毓尘阁使绊子,不过每次都能被萧阙轻易的逃脱了。这一口气到后面听见他拐了自己养到大的宝贝外甥女,依旧没有出气。难得的能见到萧阙这般吃瘪的样子,裴正恺自然是十分得意。
他心疼的自然是傅云书。
当傅云书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当时裴家安排的嫁给裴默的这一条退路,而是千里迢迢的追随着萧阙离国,到最后为了萧阙回到凰国,其对萧阙用情至深可想而知。
那般的喜欢,到后面竟然说要放弃。虽然在信中傅云书没说什么,但是绝对可以猜的出来绝对是萧阙做了什么让她寒心的事情,才忍痛割舍。
他虽然与萧阙打交道不多,但是萧阙那冷冰冰的性格他是最了解不过的,那样的性格,怎么能又是云书的良人。
裴正恺与药王谷交情不错,也在与若尘子他们喝酒的时候隐隐的听过关于萧阙的一些传言,他的身份绝对是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而裴家在京城里上下打点的事宜都是他与裴亦云两个人打点的,而萧阙当时左相的身份没有暴露之前,裴正恺也听闻过萧阙在朝堂上的地位十分微妙。
虽然依照萧阙的能力,能够照顾好本是凰国遗孤的傅云书;可是想起这些年隐隐知道的萧阙在朝堂上所作所为,裴正恺更害怕萧阙会利用傅云书的身份。
若是他真对傅云书好,傅云书喜欢他这个做舅舅的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可是明摆着自家小姑娘在他身边受了不少的委屈,既然不能好好的照顾好她就不要怪他这个做舅舅的落井下石拆散他们了。
这边裴正恺笑了笑,对着在一边还分不清楚什么状况的芸娘与沧海说道:“没听见你们小姐说的话么,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家吧。”
那个“家”字,裴正恺强调的十分重,听在萧阙的耳中十分刺耳。
那一晚上,傅云书在心急之下曾说过若是有一天不喜欢他了,便回宁州去,回到裴家,那是她的避风港。
那是萧阙最为惶恐、又最为无能为力的地方。
昭帝病重,诸侯起义谋反,这样的局面他策划了这么多年,策划了这么多年,稍微有一个偏差,便就是万劫不复丧命。
在这样的时候,他不能有一点的分神。所以,他想送傅云书回洛原,回到他认为最为安全的地方。
不是没想过送她回宁州的,只是他害怕,害怕她回了宁州之后,有了裴家的庇护,她再也不回来了。
就连他自己都朝不保夕,更何况是能给傅云书一个家呢?从京城到离国,从离国到楚江,经历那么多的风雨,她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没有任何的怨言。可是,他却不能给她最为渴望的东西——一个家。
气氛十分微妙,芸娘拉了沧海一下,沧海回神,默默的跟芸娘收拾东西去了。这边裴正恺十分得意,一面嘱咐二人:“东西不用带太多,从宁州来的时候老太君和两位夫人都准备了新的衣物首饰呢,有什么要用的爷再带着云书买。”
言语中分明是带着挑衅之意对着萧阙,既然将裴家的宝贝交到了你的手上你没有好好的珍惜,那么裴家自然有人将她捧在手心中的。
萧阙没有理会裴正恺的挑衅,而是目光沉沉的看着傅云书问道:“真的要回去吗?”
声音没有一丝的波澜起伏,似乎是在不经意的问,似乎是傅云书选择回去还是不回去都无太大的关系。
可是,那墨色的眸子里有一丝脆弱和希冀,在那冰冷如霜的眼中,那些微的脆弱和希冀看的人那般的不忍心。原本以为,已经心如磐石般坚硬,可是看见萧阙那般的模样还是不由得心软……
傅云书的眼睛眨了眨,抿嘴,没有说话。
萧阙见着傅云书这般的模样,知道傅云书心里有些动摇了,便说道:“我知道你是在为我送你去洛原生气,若是你不愿,我就不送你去洛原了,一起回京城。”
性格强硬如他,很少有妥协的时候。可是这一次,看着她眼中的脆弱,看着裴正恺信誓旦旦的想要带走他的模样。萧阙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惶恐的感觉。
那是自己珍贵的东西将要失去,而他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知道,跟着他的生活提心吊胆会很苦,可是她依旧选择了留在他的身边。一次次的欺瞒,一次次的强硬的决定着她的未来,所倚仗的不正是因为傅云书对他的喜欢,舍不得跟他生气么。
可是一旦不喜欢了呢……他又能拿什么挽留她?
萧阙知道,傅云书跟他不一样。并非是一定要走上那一条绝境之路的,她还有退路,裴家就是她的退路。
不管傅云书的身世如何,就算是泄露出去了,裴家百万兵马,若是裴正轩在一怒之下真的反了在宁州割地为王,害怕护不住傅云书吗?
他原本以为他的计划中,最能把控最不会改变的部分就是傅云书。可是裴正恺的到来完全击碎了他的自信。
裴正恺要带她离开,他的话中有一种无形的挑衅,展示着傅云书身后有多么强大的依靠。只要傅云书回头,裴家将会把她纳到羽翼之下,那里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那里有她的亲人。
而跟着萧阙,傅云书除了萧阙之外,一无所有。
原本动摇的心,因为萧阙的话心中无形的生了一丝怒火,愤怒之后,心中却是一片的冰凉,有一分动摇的心又坚硬如初。
傅云书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容,看着萧阙,眼中有无奈疲惫和指责,缓缓的开口道:“萧阙,到现在你还以为我是在同你闹脾气吗?”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生气的是什么。
两个人,已经是世上最为亲密的人。可是她对于他的一切一点都不了解,而萧阙也从未主动的跟她说过。
她知道,他有很多的难处,很多的不得已。可是有再多的难处与不得已,他们已经是最为亲密的情人,就不能对她说吗?什么事情都要靠她猜度,她将一颗心都刨开了给他,可是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她真的很疲倦,一次次提心吊胆担心他在做危险的事情、遇到危险,一次次的寻着蛛丝马迹,想要更加的了解他,那般的拼命的爱一个人,守望着的却是无望的未来。
“萧阙,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心。你的心都是冰,就算有人用尽全力去温暖,也只能是在你的心上投上一抹倒影,根本就不能靠近你的心里。”傅云书将眼中的软弱与迟疑收了起来,转身毫不犹豫的跟裴正恺走了出去。
三月末,楚江的阳光绚烂的如同夏日一般,晚开的碧桃花开的正艳,灼灼如火,傅云书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仰头,不希望那软弱的液体掉落下来。
曾经多少年前,也曾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心。你的心都是冰,就算有人用尽全力去温暖,也只能是在你的心上投上一抹倒影,根本就不能靠近你的心里。”末了,含笑的说道:“若是有姑娘喜欢上你,绝对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明明,他已经努力的在自己的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想要的,一切都依照着她的喜好来。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会这般的伤心与难过。
那时红帐着她含泪的模样那般生动,眉眼鲜活,可是为何现在却是这般决绝的想要离开?
那一种面临将要失去最为珍贵的东西的恐惧化为了眼中如同冰霜一般的寒意,千言万语想要挽留了的话,最终出口的是:“傅云书,你若是离开了后果自负!”
萧阙的眼神冰冷到骇人,这边柳青宴与谢奕之都站了起来,生怕萧阙一怒之下会动手。
与萧阙认识这么久,傅云书如何的听不出来萧阙的语气中带着的怒火,脚步顿了顿。若是真的一旦离开了,他与萧阙之间便再无挽回的可能了吗?他本该是天上展翅的鸿鹄,而她该是被保护在家族羽翼下的金丝雀,她努力的跟上他的脚步想让自己变得更加的强大。
他有着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向着白云深处展翅飞翔,不会因为谁改变目标,也不会因为谁而停下脚步。若是,若是累了,想栖在树枝上,那么鸿鹄也不会因为她而停留住脚步,两个人,只能渐行渐远,天上人间,再也不能追上他的身影……
竟然,竟然还是舍不得的。在她的生命中,那样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人啊,她那般的喜欢的一个人啊……
裴正恺以为傅云书是害怕了,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在的时候萧阙都这般的出言恐吓云书,那云书一个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裴正恺卷着袖子,温和的外表被撕下,看着萧阙冷哼一声说道:“莫不是你想动手?那你就试试,今日云书我必定要带走,你毓尘阁再厉害,我们裴家也不是吃素的!”
裴二爷显然是没有想过,他单枪匹马的拿什么来带走傅云书。
柳青宴见着局面剑拔弩张的,一个是决定要走,一个是想留却又不肯出言相留,再加上中间唯恐天下不乱的裴正恺煽风点火的,如果真的由着傅云书离开了,想要再追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不说原本他们的计划会如何,若是傅云书真的回宁州不回头,萧阙余生还不得后悔死。而且傅云书心中分明是还有萧阙的,也是不知在做什么气萧阙而已。
今日裴正恺就算是要带傅云书离开,也不能让气氛这般僵硬的离开。
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柳青宴咳嗽了一声,上前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说道:“裴二爷是云书的舅舅,云书若是想回家住上几日本是常理么,何必闹的这么僵硬呢。萧阙,就算是舍不得云书你也不能做出这般生离死别的样子好么。”
不愧是处事八面玲珑的二当家,这般一打断,原本僵硬的气氛到是有了些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