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小二说的意味深长,又似乎另有隐情的模样,傅云书拿了一锭银子出来,对小二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能与我说说?”
那小二见着傅云书衣着华贵,出手又这般大方,喜滋滋的接过了银子,笑着说道:“这林家的公子原本也是个好的,人品和家世在楚江不用说了。只是那林公子不知怎么回事,与友人一起喝酒,竟然鬼迷心窍一般看上了妙音阁的锦奴,三番两次的跑到妙音阁去。妙音阁是什么地方,可是销金窝呢,那锦奴又是妙音阁的头牌,见她一面可是要千金。”
说到这里,小二唏嘘了一下,说道:“虽然烟雨楼是林家的,那林家也算是富贵人家,可是哪里禁的住林公子这般挥霍的。那林老掌柜的知道林公子的事情之后,气的不行,毒打了林公子一顿关在家中不让他出门。谁想到那林公子竟然也是个痴情人,竟然动了给锦奴赎身的痴念头。”
先不说给一个青楼头牌需要多少银两,单单这妙音阁不是别的地方,可是官家的教坊,那里的女子都是贱籍,若非官府****,就算是有银子也不能为之赎身的。
傅云书却没想到,看似老实憨厚的男子竟然这般的痴情,便说道:“最后事情可成了?”
“哪里能成啊,听说那林家擅长作画,林公子竟然偷了家里面最为宝贝的一幅画去巴结某个大官想要买通官府为锦奴赎身,结果没想到被林老掌柜发现了,林老掌柜活活的被林公子给气死。”小二摇头晃脑的说道,傅云书听了小二的画却心里一惊。
小二说的以一幅画为锦奴赎身,莫非他口中的那一幅画便就是《兰溪春景图》。当日萧阙到烟雨楼中的时候,问起《兰溪春景图》,而林雪洛只说是被偷盗走了,并没有说过这一幅画还藏着这么深的瓜葛。
“都说这换场上的女子多薄情,可怜那林公子为了锦奴闹的家破人亡,但是那锦奴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觉得他整日的过来纠缠觉得心烦。”小二犹自不知傅云书心中所想,紧着说道:“不过也是,原本锦奴就常与楚公子来往。虽然楚公子没说什么,但是众人都心知肚明锦奴是楚公子的人,这林雪洛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与楚公子抢人……”
这边小二还在说着,却见傅云书已经将茶钱给丢了下来,跑了出去。
地上的画洒落一地,水墨笔画勾勒的寥寥数笔,都是一个女子或喜或嗔的模样,栩栩如生,可见画画的人都是极其的用心的。那清丽的容颜,却是蒙上了灰尘。
他一张张的将遗落在地上的画给捡起来,蓦然伸出一双姣好如玉雕的双手,将剩余的画卷拾起,“锦……”心中一喜,对上的并非是熟悉的模样,而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打扮女子。
将画卷捡起之后,见着是故人,便站在了一边说话。
“姑娘……你为何会穿成这般模样?”不过是略微的诧异了一会儿,林雪洛便认出了男装打扮的不是别人,正是傅云书。
傅云书笑了笑,说道:“这样出门方便一点,公子怎么会在这后面这般狼狈的模样?”傅云书只做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问道。
“所来话长。”林雪洛苦笑了一声,紧接着看傅云书说道:“这里烟柳巷是三教九流出没的地方,姑娘你独自一人,还是少来为妙。”
傅云书笑了笑,一派的如同一般富家千金不谙世事的模样,说道:“我不是一个人呀,我带了丫鬟出来的。”说着,一面看向了林雪洛手中的画,画上数笔勾勒的都是同一个女子的模样,眼角的一滴泪痣栩栩如生,为原本清秀的面容更添了三分妩媚的姿态。
这画上的女子,傅云书自然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是当日楚谦音为他们接风的时候宴席上那个最为出众的歌女。想来,这个女子便就是传言中让林雪洛不惜散尽家财的锦奴了。
“这画画的真好看,是林公子的意中人吗?”傅云书看着画上的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色,但是以着一种天真的神态看着林雪洛问道。
林雪洛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傅云书见着林雪洛这般的模样,只觉得十分有趣,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男子还会脸红。他点了点头,又紧接着问傅云书道:“那姑娘为何会穿成这样在这里?”
这边二人正说着话呢,却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含笑的声音说道:“锦奴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听姑娘一曲,今后别的人唱的曲子再也听不进去了。”
那含笑的声音十分熟悉,傅云书连忙的拉着林雪洛快速的闪到了那棵数丈高的合欢树后面去,却见那人一身绿衣,上绣有流云回纹,风姿清雅,不是别人,正是柳青宴。
柳青宴的身边是个白衣人,一席白衣如雪,当真是君子如玉,风华无双,虽没有柳青宴那般殷勤笑意,但是神色十分轻松,与那红衣女子站在一起,女子眼角有一滴泪痣,二人站在一起当真如同一对璧人。
沧海都听到傅云书磨牙的声音了,而林雪洛顺着傅云书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与傅云书一起到烟雨楼问画的那个白衣公子。
因为隔着远,却见萧阙低声不知与锦奴说了什么,神情是傅云书从未见过的温柔,锦奴低头一笑,有风拂过她脸颊边上的发丝,不胜娇羞的点了点头。
心中不禁被闷拳击了一下,又闷又痛。
柳青宴便在离着几步远含笑的看着萧阙与锦奴说话,等二人依依不舍的离别之后二人方才一起离开。锦奴就倚在门口,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身影,眉眼之间尽数是眷恋和不舍。
见着萧阙与柳青宴二人走远了,锦奴理了理衣襟抬步要进去,这边门房上前说道:“姑娘,今日林公子又过来了。”
听见林雪洛,锦奴的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不耐的神色,皱了皱眉说道:“他又来干什么?”
“他吵着说是要见姑娘呢,我就说姑娘正在招待贵客,哪里有功夫见他呢,便将他给拦了下来。”门房讨好的看着锦奴,那神情分明是向锦奴邀功。
锦奴沉默的对身边的小鱼示意,小鱼拿了一大锭银子给那门房,那门房立刻眉开眼笑,小鱼说道:“这次你做的很好,下次若是那个姓林的再来找姑娘的话你不必念着旧情,直接让弟兄们将他打一顿出去就是了。”
角门很快的就被合上,那红纱的倩影很快的便就消失在了门内,林雪洛痴痴的看着那背影,目光缱绻缠绵。方才锦奴与那门房的对话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是以他们听的很清晰,锦奴脸上的不耐他们也看得一清二楚。
正兀自难过的时候,听见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我是过来抓奸的。”
林雪洛之前见着傅云书与萧阙两个人在烟雨楼中,举止亲密,分明是一对小情人,如今萧阙却跟锦奴二人又暧昧不清的,是以看向傅云书的目光多了一层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
是以,两个同样失意的两个人若不好好的喝上一杯,都对不起这种天注定的缘分了。
“那一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抱着琵琶在合欢树下,一席红衣如火,她的模样比满园的春花还要艳丽。”林雪洛的酒量差到不过几杯梨花白喝下去,便就已经半醉了,跟着傅云书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当年与锦奴的往事。
“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她,我喜欢了她整整十年,十年啊,可是不管怎么样,她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林雪洛闷声的将杯子里的酒一干二净。
傅云书听的有些不对了,那锦奴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十年?你多大就喜欢上她了?”
“我与她十二岁相识,已经认识了十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林雪洛不管是喝醉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时候依旧都是这般的啰嗦,傅云书显然是没想到,林雪洛与锦奴之间竟然还有这般的渊源。”
“当年小容的父亲还未曾获罪,她便在我家长大,母亲见我二人情投意合,两家准备订下亲事,谁知道天意弄人,他的父亲被控贪污,全家获罪,她也没了贱籍……”
旁的话傅云书再也听不进去了,“小容”两个字听在傅云书的耳中,如遭雷击一般,傅云书的手死死的抓着林雪洛的手臂,说道:“你说她叫什么?”
“小容啊……”见着傅云书脸上诧异的神色,林雪洛解释道:“小容是她的闺名,她是进了妙音阁之后,才改成了锦奴的。”
傅云书的脸色在蓦然间变得苍白起来,手扶着桌子身子摇摇欲坠。
小容,小容,这难道又是某一种巧合吗?在萧阙意识昏迷之际唤的那个名字,在楚临公癫狂之症发作的时候叫的名字。妙音阁的歌姬,又是楚谦音刻意安排到府上献艺出现在萧阙的面前,萧阙的刻意隐瞒,种种疑惑不解与一种从内心深处弥漫的不安充斥了内心。
傅云书在心底告诉自己,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傅云书你要学会相信他。可是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在反驳,若是别的女子就算了,可是小容,在他昏迷之际喃喃而语的名字,若非是情之所至,又怎么会这样?而且,他到楚江,真的只是想要追寻当年朝云公主所遗留下来的足迹,还是说为了楚江的某个人?
毕竟,他有那么多的过往,而她,却一无所知。
沧海不知道,傅云书的脸色为何会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的难看,如同死灰一般的颜色眼眸深处流露出的是一种叫做绝望的神色。明明在昨日听见锦奴的名字的时候,傅云书的脸色虽然是那般的难看,但是更多的是愤怒,而不是这种冰冷的绝望。
心口深处流露出一种熟悉的绞痛感觉,一想到,曾在那个冰冷的人心中藏着另一个女子的身影,一想到这些时日的种种温柔都化作了梦幻泡影,只是想想而已,但是那一种绝望与被遗弃的背叛感觉,比之前世成亲的时候看见玄凌与傅锦携手笑得得意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饶是迟钝如林雪洛,也看出了傅云书的脸色不对劲,连忙问道:“傅姑娘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