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傅云书与萧阙一前一后的走着,上了马车,傅云书见着萧阙紧绷的下颚,迟疑了许久,没有开口。
萧阙是在生气,冷冽的气息就连等在外面的无痕都能察觉到,更不用说是傅云书了。
他是在生那姓李的官员口出狂言,还是在生别的气呢?傅云书脸上闪过了一丝黯然的神色,坐在马车上,一时间静默在两个人中间蔓延,谁都没有说话。
芸娘见傅云书与萧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回来,抱着被子问道:“小姐,你不是去赴宴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谦音十分贴心的将傅云书与萧阙的房间安排在各自的对面,傅云书见萧阙一路上都不发一言,回来之后直接的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种莫名的委屈从心底蔓延。
见芸娘发问,傅云书苦涩的笑了笑,叹口气问芸娘道:“芸娘,我做事是不是太任性了。”
在离国之时,用那般决绝的方式逼着萧阙认清楚自己的真心,为了让萧阙没办法逃避,直接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心意。
她这般的做法得益于自己可以将那一段掩于唇齿的感情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可是却忽略了萧阙的感受。
无论是毓尘阁的毓烟公子也好,还是少年成名的左相楚怀朝也罢,那样一个霁月清风的人物,本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可是却要因为她的事情而蒙上污点,受天下人诟病。
楚江一个小小的官员便都能够以此事出言戏谑萧阙,傅云书难以想象,回到京城之后那些流言蜚语会传成什么样子?那些嫉妒萧阙的人会不会借着此事弹劾萧阙?本就与昭帝关系十分微妙的萧阙,会不会因为此事与昭帝直接决裂。
京城中,又有玄凌本就怀恨萧阙。萧阙数次出手救了她,如今她与萧阙的事情传开之后,玄凌更加会是视萧阙为眼中钉。在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将萧阙推到了如斯危险的地步……
之前全部凭借着自己的意气用事,全然都没有想到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如今细细想来,一点点的恐惧从内心中蔓延。
芸娘是何等的眼力,见傅云书与萧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来,萧阙脸色不善,傅云书神情也十分不对劲,迟疑的问道:“小姐你与萧公子二人吵架了吗?”
可是这段时间明眼人都能一眼看的出来,萧阙虽然依旧是冷着一张冰山脸,但是对傅云书的宠溺是众人都能看得见的。平日里也就傅云书对萧阙发发脾气,萧阙比傅云书年长将近一轮,若是说二人吵架不太可能。
傅云书苦笑了一声,摇摇头,将今日在宴席上那些官员出言嘲讽萧阙,萧阙拂袖而去的事情说了一遍。
芸娘听了傅云书的话之后,犹豫的说道:“萧公子出手教训他们是在维护小姐你呀,如同萧公子那般的人,怎么会将那些宵小之辈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此话从芸娘的口中说出来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的,纵然萧阙喜欢傅云书,可是依照萧阙的身份,那是将来要名留青史的人物,在礼法严苛的曦国,那些史官、那些贵族们又如何的看待师徒相恋这种不合礼法的事情。
萧阙出身顾叡弟子的身份,少年成名,是多少读书人的榜样,可是出了这种事情后,众口铄金,纵然如同萧阙,也不可能全然的不在意吧?
主仆两个人的眼中都隐隐的有担忧的神色,却听见外面轻笑一声,却见夜色下,柳青宴不知是何时的抱着手站在外面,两个人方才的话柳青宴也不知是听了多少去了。
傅云书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原本以为这楚江的温柔富贵乡会留住柳青宴一晚上都不会回来呢,没想到回来的这么早。
柳青宴叹了口气懒懒的走了进来,对傅云书说道:“傻丫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萧阙,那些的流言蜚语,你何时见过萧阙在意过,今日他出手教训那李大人,也是因为他出言侵犯了你罢了。”
比起芸娘,与萧阙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柳青宴更加的了解萧阙一些,是以他说这话倒是十分有说服力。
傅云书的眼神亮了亮,紧接着又低头,神色黯然的说道:“若是他真的不在意这样的事情,那么为何会回来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回房。”
少女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只看得人十分怜惜,柳青宴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问道:“今日是不是楚谦音做了什么所以才让萧阙这般?”
傅云书不解柳青宴为何会提到了楚谦音,疑惑的看着柳青宴问道:“这……与楚公子有什么关系?”
柳青宴的嘴角挑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对傅云书小声说道:“此次在楚江你可要好好的看着萧阙点,别让他被楚谦音那个小兔崽子给算计了去。”
一席话,让原本就疑惑的傅云书更加迷雾重重,楚江,楚家,楚谦音,究竟与萧阙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他竟然去了楚江……”
京城的冬天素来很冷,自从入冬后,太后的身子便一直不好,皇上也很少前来请安,只是按照常例让御医过来诊脉,问候一句都没有,更惶论皇后那边了。
想到此处的时候素心不由得微微一叹。
原本太后是圣上亲生母亲,当年太后还只是贵人的时候虽然宫中前皇后性格苛刻,但是母子两个人相依为命感情甚好。反倒是在皇上登基之后,因为朝云公主之事,母子二人竟然因此而决裂,怎么不教人扼腕。
太后手中拿着的是从楚江送来的家书,咳嗽了几声,语气中满是苦涩的说道。
楚江,那是她的母家啊。她十四岁选秀进宫,大半生的时间便就荒废在了这幽幽深宫之中,楚江的烟柳朦胧,汀州兰溪,恍若是前世的梦中一般。
当年她选秀进宫,容颜算不上多么美丽,但是先帝偏宠于她。当时的宫中,依旧是临氏一族的皇后,临皇后性格善妒,视她为眼中钉。
当年四大家族之中,临家一脉的实力不容小觑,纵然先帝也难免护不到他们母子的地方。她性格柔软,在楚江那样温软的地方长大,家中父兄从未将入宫得宠光荣门楣的事情教给她,是以,那时她真的很害怕啊。
皇宫中的皇子一个个的被临皇后害死,那时她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一夜夜的失眠,生怕他也遭了临皇后的毒手。
后来,她又怀孕,更加的寝食难安。当时的先帝对她真的用情了,便让远在楚江的兄长和有身孕的嫂子到京城中来陪她。后来,孩子平安出世。
那一双儿女,她是捧在手心中看着她们长大的,为人母者,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的呢?却没想到,最终兄妹二人却是那样的结局。如今这悠长的慈宁宫中,自己一双儿女那般的惊才绝艳,一个成为东陆霸主却变得冷血无情,一个名动天下却香消玉损,当年那一段年幼的时光,是多么快活啊……
楚江,那两个字如同魔咒一般在她多年都未曾与楚家人联系之后,又浮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那个地方,也是所有人扭曲一生开始的地方……
太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一般,目光变得悠远绵长,这个在太后身边从楚江跟着太后陪嫁到深宫,又伺候了太后多年的宫女自然是知道太后在想什么,便小声的说道:“太后安心好了,据说,这次萧公子前往楚江,是因为冰雪封路,所以才不得不从楚江绕道,并非是刻意……”
“刻意”两个字说的异常低沉,听了她的话,太后微不可觉的摇摇头。
外面依旧在下雪,今年的冬天异常的寒冷,雪也比往常要大要多,“今年听说江南一带不少地方出现了雪灾,已经冻死了不少人,朝廷颁发了许多银两下去。”
纵然是在后宫之中,太后也并没有如同想象一般闭目塞听,朝中重要的消息太后还是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素云笑了笑,对太后说道:“太后您又是操着哪门子的心呢,朝中的事情自然是有皇上在的,太后您好好的养病就可以了。”
“天生异象,国之将倾……”那原本已经垂暮的老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让素云心中大惊大骇,连忙对太后说道:“太后,若是被人听了去要受人非议……”
太后轻笑了一声,“你跟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还是这般谨慎。”
素云被太后吓的不轻,太后叹了口气,又问素云道:“如今楚迟如何了?”
“二爷还不是跟当年一样,怎么也不肯继承爵位,这段时间国公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奴婢听御书房那边的消息,说皇上见二爷这些年都这般固执,便想着将爵位让大少爷继承呢……”
话音落下来,素云偷偷的看太后的脸色,却见太后果然在蓦然间脸色沉了下来,说道:“胡闹!爵位如何都不能让谦音继承的!”
说到此处,太后因为情绪激动咳嗽了几声,素云连忙道:“国公心中有分寸,断然不会这般做的,太后放心好了。”
一面命人端来了蜂蜜水将御医留下的药丸化给她吃下之后方才平息一些。
太后平靠在床上,背后垫着软垫,气息匀了之后,苍老的眼神中莫名的流露出一种哀伤和无奈之感,说道:“上一辈子造的孽,却让下一辈的来承担啊……三年前,谦音到京城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杀心,哀家是怕啊……”
一种莫名的哀伤的之感,让素云红了眼眶,拍着太后说道:“太后放心,最后大少爷不还是平安的回到了楚江么,三年前没有动手,三年后万万不会再动手的……”
太后垂眸,眼角爬上的皱纹证明着这一生的印记,算起来,她真正无忧的时光竟然是前面三十多年的时间,到了中年时,却未儿女们操碎了心。
当年是谁曾说过,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锦被是宫中手艺最为精巧的绣娘绣的,看不出一点针脚。锦衣玉食,她这一生在别人的眼中算是顺畅的很吧。
“哀家不是怕毓烟那个孩子,哀家怕的是谦音,会做什么糊涂事啊……”有些过早的担忧,却是某些事情将要发生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