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阙比傅云书年长九岁,在萧阙名动天下,一手手握朝中大权,一手掌握江湖最庞大的信息网,那时萧阙不过才十七岁,那时傅云书也不过八岁。
那时傅云书在做什么?
按理说,一般京城中礼教森严的世家,八岁的女孩应该知书识礼,当知男女有别,在绣房中聆听母亲教诲,学习女工,足不出户。
可是傅云书是在宁州长大,本就是武将世家,对于那些繁文缛节自然是不太讲究。是以傅云书到八岁的时候正是最为顽皮的时候,跟着年纪相仿的裴钰捉弄先生、逃学斗蛐蛐等等,当年伺候她的侍女们都在私底下暗道:“也亏得小小姐身子不好老祖宗拘着她,不然便就是第二个小少爷了。”
那时傅云书的世界很简单,不过是顽皮与跟着若尘子学医而已,可是那时的萧阙呢……
萧阙这一生似乎过的比谁都要漫长。
背负着皇室私生子的身份生下来,从一开始,他的出身便就是个错误,分明是天之骄子的出身却因为种种原因掩藏于野。
一场大火,让从小相依为命的母子二人阴阳相隔,拜顾叡为师,出入朝堂,名震江湖。却又因为惊世之才被昭帝所用的同时又被昭帝制约猜忌。
萧阙从出生开始便被命运所捉弄可是却从未认过命……
三岁之前,萧阙的世界也很简单,在母亲的身边长大,早慧的他想着办法讨母亲开心。那时,朝云公主虽然性格阴晴不定,但是软禁他们的人在吃穿用度上却从未短缺过他们。
那时也是一个冬日,也是同样冷的出奇的一个冬日。
那一天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雪,推开窗户看见梅林中梅花浮动,白雪堆积,若非有暗香盈然,直教人分不清楚是白雪还是白梅。
朝云阁的院子中引来了温泉的水,朝云阁里依旧暖暖的,那栽在盆里的水仙开的正好。萧阙睁眼,看着外面的雪一会儿之后,便听见母亲和善的声音叫道:“过来用膳了……”
母亲声音十分轻柔,粥米的香味冲淡了只有花香的朝云阁的冷清,萧阙原本沉稳的眼神亮了亮,母亲今日做了早膳说明母亲没有犯病。
萧阙小跑的跑到了桌子边上,那时小小的萧阙还够不到桌子,她便笑着将他抱上了椅子,动作轻柔,如同寻常疼爱孩子的母亲。那时,是他最为开心的时刻。
桌子上不过是两碗粥与一叠子蒜而已,她是深宫中锦衣玉食的公主,哪里会做什么饭菜呢,那一盘大蒜还是发了霉绿莹莹的颜色。
是以,母亲将大蒜端到他面前的时候,却被萧阙一把打开,以什么认真严肃的口吻教训母亲道:“娘,这大蒜都坏了,不能吃……”
那时,女子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蓦然笑的十分明媚。许久之后才擦拭去了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说道:“傻孩子,什么坏了,这是腊八蒜。民间到了腊八节这一天都要吃的……”
“公子,你竟然不认识腊八蒜……”傅云书听了萧阙的话之后丝毫不过萧阙面子俯在萧阙的膝上直说笑的肚子疼,好看的大眼都笑成了月牙形。
萧阙见着傅云书这般模样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叹气说道:“谁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
傅云书许久方才止住笑容,眼中满溢的笑意分外的清亮,说道:“可是对于我而言,公子很厉害,厉害到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样呢。原来公子也是寻常人啊……”
也有不知道的东西,也有伤心难过的时候。
曾经的往事,似乎是萧阙心中的一颗刺,也是萧阙难以触碰到的禁忌,如今听萧阙主动的提起傅云书很开心。萧阙也在努力的尝试着将过往说给她听让她更好的了解他,虽然所说的很少很少,但是至少在傅云书心中,那个难以接近冷清如谪仙一般的人从遥望不可及慢慢的变得有血有肉。
这样两个人尝试努力让彼此更加了解对方的感觉,真的很好……
“公子,以后可不可以多说说你以前的事情,那样我就可以能够更加的了解公子了……”显然,得寸进尺是人的天性。
傅云书拉着萧阙的衣袖,软糯的声音撒娇说道。
“可以。”萧阙清冷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迟疑说道。
不等傅云书眼神一亮,却见萧阙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淡淡的说道:“只要你每日好好听课,不抱怨我所说的内容太枯燥学的太累。”
傅云书见着那如谪仙的男子嘴角带着一抹与他气质十分不符合如同狐狸一般的笑容,咬牙切齿道:“萧阙,你是奸商!”
男子难得愉悦的笑出声来。
这样愉快平静的日子,若是长一些、再长一些该多好……
船一路向着东边航行,距离楚江越近,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只穿着夹衣便可。
“楚江又名楚城,因楚城内有一条楚江、又有一说是因为楚城内楚姓人最多便因此得名,听说楚江四季温暖如春,气候绝佳,虽然是边界小城,但是却是十分适合人居住的好地方。来往商人很多,素来有小乐都之称。公子游历过曦国无数山河,不知道有没有来过楚江,它真的如同乐都那般的繁华吗?”
将萧阙让记住的东西都记住之后,傅云书兴致勃勃的说道。眉宇之间十分轻松,并未有因为不能回京城过除夕而难过。
此次萧阙绕道从楚江回京城,又准备在此处停留一些时日,对于傅云书而言此行相当于是在楚江游玩,是以十分轻松愉悦。
不过是傅云书随口问的一个问题,萧阙的神色却微微的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紧接着,笑了笑,摇头说道:“并未曾来过楚江,只去过楚江临城淮安。“
游历过东陆的大好河山,到最东边的时候,却在淮安止步,是有意还是无意?是否是因为天生的本能的一种抗拒?此次前来楚江,是因为风雪阻路无意而为,还是……真的想见一下,着一座城池。
傅云书并未注意到萧阙的失神,手中捧着册子说道:“楚江虽小,但是却是楚家本家。虽然楚江楚家是太后母家,皇上也是出自于楚江,但是这些年楚家却是异常低调。楚家家主楚良忠楚国舅早早就脱离了朝中的政事,在楚江安享晚年。楚良忠膝下有两子,长子楚青,次子楚迟,只是楚青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遗腹子楚谦音,是以楚家如今内外之事是次子主持;楚谦音说起来这个人公子可能认得,他便是三年前的新科状元、一曲名动京城的乐音公子呢。”
或许是因为昭帝猜忌心重,兼之五王之乱中昭帝对于手足兄弟的丝毫不留情面,楚家为了避免受到昭帝猜忌,便远离了朝政中心,只做了个悠闲的楚临公受了个虚职,而楚家后世的子弟们也鲜少有涉及朝政。
三年前,楚谦音不过尚到弱冠之年,便瞒着族人独自上京,以楚江学子楚乐音为化名前去京城参加科举考试。他才华斐然,殿前昭帝尚不知他的身份,还当众赞他。
徐谦音精通音律,在昭帝设宴招待群臣的时候见到歆羽夫人惊为天人,借着醉意谱下一曲《倾国》。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一时间成为京城中传唱的经典,是以在楚家人知晓了楚谦音这般出格的作为将他抓回去之后,昭帝并没有降罪徐谦音欺君之罪,反而还戏言赏赐了楚谦音三品乐师的职位给楚谦音,纵然三年的时间过去,但是此事还在京城中为人津津乐道。
这些都是傅云书回到京城之后,谢元宝跟傅云书八卦的。说起此人,谢元宝无不是一脸向往的对傅云书说道:“当年我年纪还小,曾远远的见过他一面,此人当真是芝兰玉树,若是我早几年见到他的话,我这一颗芳心都落在了他身上了,哪里还有裴原什么事情。”
谢元宝带着遗憾的语气还在耳边一般,是以傅云书心想着若是能见到传言中的乐音公子,也是不枉此行了。
萧阙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此人精通音律,曾与我有数面之缘,乐音公子,倒是能当的起这个称号。”
见着萧阙都这般中肯的说着此人,傅云书对于传言中的徐谦音更加的好奇了。不过……傅云书看见萧阙的脸上表情淡淡,神情似乎有几分沉重一般,傅云书才蓦然想到什么一般。
萧阙的母亲是朝云公主,朝云公主是太后之女,若是理论上来说,萧阙与楚家也是亲族。此次萧阙作为曦国的使臣在这楚江落脚,身为楚临公的楚家自然是要前来迎接。
血脉相连的亲人相见不能却又不能相认,想必萧阙此刻心理应该十分复杂。自己却这般忽略他的感受,在他的耳边反复的提起楚江与楚家。
而且,傅云书从短暂的欢喜中回味过来,萧阙选择绕道从楚江回京城,是因为风雪阻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