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年是回不了京城过年了。”谢奕之拎着一壶酒慢慢踱步到了傅云书的身边,笑着说道。
傅云书见素来生性洒脱的谢奕之眼神语气中颇带些牵挂之意,笑了笑,说道:“谢将军是想家了还是在想京城中的某人了。”
谢奕之被傅云书的话一说神色顿了顿,神色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狡黠的对他眨眼的傅云书,傅云书笑了笑,说道:“元宝跟长乐姐姐一起回的京城,有元宝在,你还怕长乐姐姐在你不在的这些时日被人抢了不成。”
被傅云书这般一打趣,谢奕之脸上讪讪的,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傅云书道:“长乐……她有给你写过信吗?”
长乐是负气回的京城,自然是不指望长乐能与他主动联系了。傅云书见威风凛凛的谢将军支吾了片刻终于是问了出来,也不再打趣谢奕之了,拿出了几封信,说道:“这是长乐姐姐的书信,谢将军可拿过去睹物思人。”
长乐是跟揽月轩的船队回的京城,一路上十分顺畅,到了京城之后与傅云书自然少不了书信往来,只是在信中并未提过谢奕之只言片语,大约是还没有消气。
谢奕之厚着脸皮到傅云书这里讨要到了长乐的书信,虽被傅云书打趣了一番,但是好歹也要到了想要的东西。
傅云书撑着手望着天窗外的一方天地,海天一线,蔚蓝的天空中有海鸥飞过,海浪拍打着甲板,风和日丽,天气比在离国的气候暖和许多,海风中还带着湿咸的味道。
在闺阁中的女子何曾见过如此壮丽的美景,以前在她的生命中只有京城的那深深宅院,所想要的只有小小宅院中的争宠。
会因为祖母的责罚感到难过,会小心翼翼的讨好母亲,会因为母亲的一句责备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会因为傅锦得了父亲的夸奖而羡慕不已。
经历过离国之行之后,方知天地之宽广,所接触到的人和事,方才才知道之前所欣喜、所难过的其实在生与死、国家大义之前算不得上什么。此次离国之行,似乎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的在改变了……
傅云书的目光落在站在甲板上的那个白衣男子身上,他的身后是蔚蓝色的大海,凭栏而立,冬日海上绚烂的阳光毫不吝啬的落在他的身上,完美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海风吹起了他墨色的长发,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呢?傅云书见无人看见自己,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萧阙。或许是傅云书的目光太过于炙热,萧阙敏锐的回头,却见小姑娘正托腮凝视自己呢。那眼神直勾勾的,让萧阙无端想到垂涎美色的登徒子的眼神……
无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笑容中带着一丝宠溺。笑容还在脸上呢,便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你们腻歪成这样看得人牙都酸了。”
懒洋洋的话在打趣着萧阙,谢将军绝对不承认在打趣萧阙的同时心中有那么一丝嫉妒。
萧阙的视线从傅云书身上收了回来,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淡淡的看了谢奕之一眼,面无表情说道:“习惯就好。”
谢奕之被萧阙的话咽了咽,摸了摸鼻子,果然对萧阙口头上占不了便宜的,十分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奇道:“想来你在离国的所作所为已经传到了京城中,依照皇上的性格应该起了疑心,怎么在京城中昭帝一点的动作都没有?”
“在暗探将消息到京城之后,皇上便下诏诏清远候进宫了。”萧阙淡淡的从口中吐出了几个字,饶是谢奕之,也不由得用着惊讶的眼神看着萧阙。
一方面是惊讶于萧阙手中的信息网的完善性,就连昭帝安插的暗探什么时候到京城、昭帝什么时候下的密旨萧阙竟然都一清二楚;一方面是听见清远候三个字。
清远候与谢家交好,当时在京城的时候谢行之看出谢奕之的心思,便提出两家联姻之事。谁知道在别人眼中为青年才俊的他到了清远候的眼中却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清远候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清远候是出了名的固执,就连哥哥谢行之都敬让他几分,是以在对于谢奕之能娶到长乐的路上任重而道远啊。只不过这些年清远候已经远离政权的中心,怎么又在这样的一个时间点被昭帝诏回宫中?
谢奕之忍不住失声问道:“皇上诏清远候进宫是为了何事?”
如今朝中除了傅家与谢家之外,皇上能够信任也能够用的人才也就只有清远候了。当年五王之乱,虽然清远候没有被牵涉其中,但是却因为外人所不知道的缘故是以君臣二人就此决裂,这些年清远候一直游历在外,很少踏足京城,更遑论涉及朝政上的事情。
这些年昭帝能不见清远候便就不见,就连除夕之夜,宫中设宴,清远候借口不来昭帝也都不说什么。
“不到万不得已用人之际皇上是绝对不会诏清远候进宫的,既然下旨诏了清远候进宫……说明皇上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有所动作了。”萧阙用着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着,说出的话却让谢奕之不由得心惊。
谢奕之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目光望向了遥远的海面上,说道:“想不到最不想看见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清远候对于皇室忠心耿耿,到时若是他们助萧阙成事,那两家必然会站在对立面,他与长乐之间,更是阻挠重重……
见着谢奕之一脸惆怅的模样,萧阙难得开口安慰说道:“事情也没有你所想的那般糟糕。”
“皇上诏了清远候进宫之后,却没有其他的动作布置。”萧阙一席话,让原本谢奕之黯淡的神色倒是亮了几分,紧接着心中又有几分疑惑问道:“皇上若是对你起了疑心,依照皇上多疑的性格不会放任你不管的,这是为何?”
听着谢奕之询问的话,萧阙并没有立即的回答谢奕之,眼神沉沉的跃过了白帆落在了辽阔的海面,缓缓说道“师傅在十日前进京了。”
萧阙的师傅,天下第一智者顾叡,曾经的毓尘阁主人。
被誉为当世第一智者的顾叡,曾是毓尘阁的掌舵人,名震江湖,也是当年江湖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知道多少大家闺秀倾心于他。可是便就是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子,终身未娶,并且将毓尘阁没有传给顾家子弟,而是传给了萧阙。
当年萧阙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自然是有不少人提过异议,顾叡却力压非议,笑答:“毓烟足以担此重任。”
不出顾叡所言,在几年之后,萧阙名镇江湖,毓尘阁在萧阙的经营下又重回当年顾叡掌舵之时的盛状。甚至萧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据说当年昭帝尚是太子之时,与顾叡曾是好友,当年的毓尘阁在昭帝能够顺利夺位登基上出了不少的力。只是后来昭帝登基为帝,顾叡却远离了京城,在江湖中游历,将毓尘阁尽数交给萧阙打理。
有人曾猜测顾叡与昭帝二人是否有什么矛盾,只是在萧阙接任了毓尘阁之后,与朝廷往来比顾叡在朝野的时候还要频繁,却也不见顾叡阻止,是以这样的猜测最终是不了了之。
顾叡已经离开京城好几年都没有回京城,偏偏却又选择是在这个时候回来……
五岁,萧阙便在顾叡的膝下受顾叡教导,从某些方面来说,萧阙能够有今天这般的成就,一半是归功于顾叡的言传身教。对于萧阙而言,顾叡是恩师亦是慈父,只是师徒两个人的关系十分微妙的很。
当年淝水之战,萧阙与谢奕之都还是尚未到弱冠之年,那以少胜多保证了曦国多年安宁奠定了曦国东陆霸主的战役,闻名于世,为人津津乐道的同时鲜少有人知道当年那一场战役付出了多大惨重的代价。一将功成万骨枯,鲜血浸染了江边,一场战役之后,尸骨成堆,将水都染成了红色。
也正是那场代价惨重的战役,让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年轻人成为了生死之交,萧阙生性冷清,不喜欢与人交往,唯独谢奕之是个例外。
也正是因为如此,谢家又与萧阙共谋大事,是以谢奕之比常人还要了解萧阙。两个人为好友这些年,谢奕之对于萧阙与顾叡之间的关系始终看不透。
按理说,萧阙的性格十分冷清,但是却是看重感情,顾叡对萧阙的大恩,理应是让二人关系十分亲密情同父子,可是这些年来萧阙却是与顾叡的关系十分平淡,甚至,在萧阙成熟的接手了毓尘阁之后很少再与顾叡联系。
谢奕之蓦然是想到什么一般,皱眉跟萧阙说道:“此次你选择从楚江绕道回京城,一来一回耽误这么多时间,该不会是因为顾先生在京城的缘故吧?”
不过是猜测而已,却见萧阙不可否置的笑了笑,那笑容中掺杂了太多谢奕之看不懂的东西。
萧阙的手拨动着挂在腰间的玉佩,看着蔚蓝色的海面,思绪飞的很远很远。
纵然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年的旧伤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的愈合,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腐烂的伤口会一点点加深。
只是,当仇恨掺杂着恩情的时候,就不能是单纯的爱与恨了。纵然如他,也有想逃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