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很多很多年前了吧……
那时梨花花开,暗香浮动,有风吹拂而过,隐隐约约,洒落如雪,也将那站在花林中人的眉眼隐隐约约,看的并不清晰。
纵然看不清楚脸,但是他知道,那如远山青黛的眉、那艳若秋水的眼,必然是缠绕着几分哀愁的,看着皇宫的方向,眸光明明灭灭,如是隔了浮世经年那般久。
画面斗转,又是多少年前,灯火下那人眉眼痴狂,狞笑着将那冰凉的液体喂给他:“王者无心,王者无心,若是想做曦国的暗帝,你就要丢掉感情这种没用的软弱的东西……”
真是可笑啊,他说感情软弱无用、他一生却又为情所困;
纵然是掌控曦国又如何,暗帝、到底是见不得光的……
冰凉的液体喂下去之后喉咙心口一阵灼热,萧阙一头冷汗的醒来,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心脏剧烈的跳动,而他却如同陷在泥潭一般不能动弹,这种明明意识清晰、但是身体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多少年都没有过了……
在这样暧昧不明的光线下、萧阙又仿佛看见了琉璃色的天边,晨曦下少女垂着头,说道:“公子不会喜欢任何人都没关系,在以后相处的时光中,我会教会公子如何的去喜欢一个人……”
漫长的岁月中,一个人走了太久太孤独,渴望着温暖与柔软。毕竟,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总希望有一个救赎……
从那一种濒死的、窒息的感觉恢复过来的时候,萧阙的目光落在了外面,窗外天色有一线白,将明未明。
他这一番动作惊动了外面的无痕,无痕要点灯要进来的时候,萧阙淡淡的说道:“无事……”
梦魇中惊醒,声音有几分暗哑,无痕在外面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进来。
青色的幔帐上绣着一枝梨花,天际未明,隐隐约约的看的不尽真切,萧阙看着那一枝梨花出神。萧阙想到了之前与若尘子的一段对话。
原本以为,他练了踏雪剑法的秘密能瞒别人多久、就多久,却没想到,傅云书一番表白心意的话语,终究是让他失控了。纵然压抑着因为情绪波动而在四处攒走的内力,但是回到别馆中的时候,那被压抑的真气还是吐血晕倒,让若尘子把脉发觉了他的秘密。
若尘子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了他练他踏雪剑法之后纵然是冷静如若尘子,也忍不住的激动的骂他,问他为何要练这种剑法。
比起激动的若尘子,萧阙隐藏的事情被揭穿之后,倒是淡然的很,说道:“若非如此,我如何能压抑的住浮生一梦的毒药、行动与常人无异。”
若尘子气结说道:“你的功夫已经够好了,足以压抑的住浮生一梦,为何还要练……”
“不够。”萧阙淡淡的说道,手指捏着碗沿泛白,“每月毒发一次、每次毒发就有数十天如同废人一般静养,我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说这话的时候,手中白瓷的碗几乎是要被他捏的粉碎,眼中含射出来的冷意,如同刀子一般。
若尘子默了默,知道他心存怨怼,便拂袖说道:“这是你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太多,若你你练了踏雪剑法,那也就不要再误了云书。”
“不会误了她的。”萧阙低声说道。
若尘子以为萧阙的意思是说他对傅云书没有任何的意思,便松了口气,说道:“你不会误了她就好,我看那丫头只要跟在你身边一日,对你便就念念不忘,若是你为她好的话,等着此次离国的事情解决之后,便让她随我离开,是跟着我回药王谷也好、还是回宁家也罢,只要离开了你,便就断了她的念头,过两年,再寻个好人家嫁了。”
虽然若尘子知道干涉不了萧阙所做的决定,但是对于萧阙所隐瞒的事情还是十分生气的,瞪着萧阙,说道:“至于你……你练你的踏雪剑,你谋你的大业,不要打云书的主意。”
说到此处的时候,若尘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警告之意。他此生识人无数,但是唯独眼前这个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纵然到了现在,若尘子都不大能看明白他……
也不知这些年在京城中他经历了什么,竟然变得这般的面目全非。但是无疑他是个危险的人,傅云书又是那样的身份,跟他纠缠太多,对傅云书并不算是好事……
萧阙知道若尘子古怪的脾气,纵然因为顾叡的关系,若尘子对他多加照拂,可是在他与傅云书之间,若尘子自然是向着傅云书的。
萧阙并不打算忤逆若尘子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的存在有一丝表现出对傅云书不利的话,若尘子绝对是说到做到带傅云书离开的。而这、并非是他想看见的。
见着萧阙没说话,若尘子以为萧阙是应下了,便松了口气。可是……若尘子如何的明白,一个生活在深渊中的人、好容易等待到了一个能够救赎他的人,又怎么会轻易的放手呢。
若尘子黑着脸到书房,亦是黑着脸出去的,恰好苦禅大师抱着一壶女儿红酒慢悠悠的不知从哪里回来了,若尘子面色不善的问苦禅大师道:“大和尚,你又到哪里骗吃骗喝去了……”
那一坛酒虽然封泥未揭,但是却还能闻到酒香味,一闻便知是上好的女儿红,也不知是他从何处骗来的。
苦禅大师笑着拍了拍酒坛,说道:“是谢奕之那小朋友让我为他心上人算上一卦后孝顺我老人家的,要不要一起喝?”
若尘子自然是不会同他客气,二人施展轻功,眨眼间便就到了乐都最高的一处屋顶上,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封泥打开之后你浓郁的酒香味将素来不怎么喜欢饮酒的若尘子的馋虫都勾引了出来,可见酒是好酒,谢奕之是用了心的。
若尘子随口问道:“那你算的结果如何?”
苦禅大师叹了口气,灌了口酒,说道:“二人情路坎坷、难以聚首。”
这些时日谢奕之对他百般的献殷勤,自然是为了想让他算一下他与长乐之间的缘分的事情。苦禅大师虽然已经看破,但是却一直没有将这糟糕的命数告诉谢奕之、
算的是二人情路坎坷,也就说明长乐是没有生命危险的,虽然若尘子并不怎么在乎长乐的生死,毕竟是与他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但是傅云书十分看重感情,再加上此次之事一半是因为傅云书而起,傅云书更加是觉得心中愧疚。
只要长乐此次没事,就好了。
若尘子叹口气,说道:“我说你还妄称什么高僧,怎么每一个被你看破命格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苦禅大师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亦苦笑一声道:“所以大和尚这些年很少看人命格。”
二人似乎是同时想到什么往事一般,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若尘子打破了沉默的寂静,问道:“萧阙与云书你可曾测过二人命格……”
虽然若尘子在萧阙面前说要带傅云书离开,但是若尘子何尝不知道傅云书对萧阙用情至深;再加上萧阙吐血之事,虽然傅云书与萧阙二人没说什么,但是能让萧阙失去了冷静与分寸的也就只有傅云书。
若是萧阙对傅云书无意的话,也绝对不会因为傅云书动了七情六欲,真气乱窜差点走火入魔。
所以,若尘子一面担心二人有什么纠葛。一面又担忧着自己阻止不了二人的纠葛。
苦禅大师笑道:“你不是说贫僧是乌鸦嘴么……”
若尘子看了苦禅大师一眼,苦禅的神色肃然了起来,苦笑一声道:“天下局势不明,本该无任何交集的命数偏生又纠缠在一起,就连我都堪不破。”
一个命主紫薇,乱世迭起,一念可平乱世;一念可倾覆天下。
一个明珠遗海,命格无双,天下因她而乱;天下又因她而盛。
两个人、明明命格上相冲,却又做此生死纠缠,如今就连他,都堪不破两个有帝星之相的人纠缠在一起是福还是祸。
见着苦禅大师说自己都无法断言,若尘子蠕动了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见着若尘子忧心忡忡,苦禅大师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你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操什么心。”
若尘子苦笑一声,说道:“并非我****这个心,而是怕当年的悲剧再重蹈覆辙。”
说着一脸担忧却见着枯禅大师十分的轻松的模样,若尘子略带疑惑的看着苦禅大师,问道:“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的模样……”
苦禅大师嘿嘿一笑,说道:“虽然我堪不破他们二人的命格,但是我观星象,却发现死局之中却有一丝生机,说不定天命可违呢……”
“天命可违么……”若尘子低声重复了这一句话。
一坛子女儿红很快的就见底了,苦禅大师拍这空酒坛,说道:“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你就少掺和了。再过几日便就是凰国的夺宝大会,夺宝大会上的那件东西……到时候我们可能遇见不少老朋友啊……”
这些时日苦禅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居然是去调查夺宝大会上展览的东西去了。他知道这大和尚早就是方外之人,很少有事情能让他上心的。
此次这般上心,若尘子倒抽了一口凉气问道:“莫非此次揽月轩的宝贝,竟然是那件东西……”
局势已经够乱,这些人,究竟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