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书想,她平生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今天。
经历过生死之后再脆弱的人都会变得坚强起来,她什么都不怕,甚至不畏惧生死,那前世纠缠的她一场梦魇与失去萧阙的那一场梦魇比起来,似乎是变得不再可怕。
所以在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下,傅云书不想再错过与逃避,纵然外表上再柔弱,但是骨子中那一种决绝的、不会退让的血脉依旧传承了下去。
傅云书看着不过近在咫尺的小姑娘,那一双坚毅的双眸,在那一刻,竟然不敢与之对视,那个小姑娘那般的勇敢、衬托的他是那般懦弱。
傅云书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看着萧阙认真的说道“在画舫上,我并非是为了给你解围、也并非是为了拒绝君泽岚才说的那一席话,我真的心悦公子……”
对面的白衣青年站在那里,神色微动,却始终没有说话。
傅云书没有灰心,鼓足勇气,纵然是面上十分镇定,但是心中到底还是紧张的,所以说话间不成逻辑。
“从宁州回到京城,父母冷漠、姐妹陷害,只有公子是唯一真心对我好……”
“公子屡次救我危难之中,纵然是以师徒名分,其实我早就喜欢上公子了……”
或许,比这还更早,动心的可能是再次相见梨园中,满园梨花飞雪、那日日光正好,织成一场琉璃色的旖旎的梦境;
或许动心的是在初见的时候,惊讶于那人的风华无双、似乎所有三千繁华,在他面前都退却了颜色。纵然是在最为狼狈的时候,可是那一身傲骨未退。
情之一字,谁都说不定,傅云书自己扪心自问,都不知是那第一眼的惊艳的一见钟情、还是日后点滴相处的日久生情,只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萧阙,面对自己的情感、不想逃避。
萧阙站在那里,任凭她将一腔少女心事都说出口,依旧……无动于衷。
清秋的清晨那般的寒冷,透骨的寒意似乎是一点点的从指尖蔓延到了心中,纵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放心了女孩家的矜持、得到的最终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似乎是喜欢、与不喜欢,都与他无关。
傅云书此刻无比的希望萧阙就算是骂她也好、发怒也罢,总比这无动于衷的冷漠要好的多。
傅云书紧咬着下唇,似乎都可以尝到那血腥的味道,眼圈已经微红、却强忍着泪水不让掉落下来。
似乎是过了隔世经年那么久,傅云书终于听见那人一声轻叹,萧阙的眼神复杂的看着傅云书,终于再也不是无动于衷的冷漠的表情了:“为何要逼问我么,向以前那样、不是很好。”
他可以当做不清楚她的心意、也不想明白自己那若有若无的情愫是因何而来,将她当做故人所托的孩子那般对待,纵然是对所有人冷漠,可是唯独对她是特别关心的,因为受故人所托、更因为,对她千般的好、算是为她后面做为补偿……
“不好!”见着萧阙终于开口,傅云书才忍住了想要逃离的欲望,少女带着雾气的大眼中却有一种难以说明的倔强,看着萧阙道:“喜欢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我喜欢公子、为何又要藏着不肯面对自己的心意呢,我只问公子,到底有没有、哪怕就一点的喜欢过我。”
执着的想要追求到答案,无论最终的答案会不会让她粉身碎骨,可是她却依旧不想自欺欺人。
那一刻,萧阙才惊觉这个孩子终于长大了,也终于越来越像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萧阙知道、当面的拒绝她是最好的办法,让她死心、不生痴念,毕竟她还那么年轻,以后的时光还那么的漫长,在今后漫长的人生中,自己可能不过是她人生的一个过客而已,纵然再刻骨铭心,却不过是一段回忆。
可是萧阙第一次犹豫了……虽然明知是最好的做法,但是生平第一次,他想任性一回……就算,就算是不能面对心中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情愫,可是却还是不想自欺欺人的说上一句不喜欢。
无尽的沉默之后,萧阙听见自己开口,略带苦涩的声音:“可是,我却不会喜欢任何人……”
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不能喜欢,而是不会喜欢。
他的出生便是一个错误,从一出生开始便注定的破乱不堪的命数、背负着不能摆脱的宿命,从一开始便就失去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情之一字需淡薄,所以才能成就成如今的萧阙、如今的毓烟公子。
对于他这样的人,若是动情、被感情影响了自己原本该有的、冷静的判断,那么无异于是自寻一条死路。
萧阙的不会喜欢,语焉不详,傅云书莫名的想到了当初在清波楼中萧阙所弹奏的一曲曲子,曲子空洞,不带任何的情感波动。因为那个曲子,傅云书明白了萧阙的话。
“公子不会喜欢任何人没关系,我喜欢公子、只要公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在以后相处中,我会教会公子如何的去喜欢一个人……”傅云书看着萧阙说道,二十几年来萧阙将心门紧锁,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无端的闯到了他的生命中,要用尽一生力量想要挤进去……
一缕晨曦划破了琉璃色的天空,照在眼前的少女的身上,明亮的让人不敢直视。活在黑暗中的人太久太久了,总是希望看到光明与美好。
傅云书见萧阙久久没说话,小心翼翼的,鼓足了勇气,握住了萧阙的手,萧阙的手心冰凉入骨,似乎要将她的手冻伤一般。
握住他的手的小手柔软、温暖,这是孤寂、冷漠太久的人最为渴望的,萧阙任凭她牵着自己的手,没有拒绝……
很多年之后萧阙在想,那一日,他若是狠心一点、将她的手给甩开,两个人是不是不会走到那死局中来。只是命数两字,一旦纠缠,便是此生不休。
天色将明,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岸边上是卖着点心的铺子,有油饼、包子、豆腐花等,水里面的船上有卖着新捕捉的鱼、早晨新摘的菜犹带着露水、还有从郊外采摘的鲜花,船上的人吆喝着岸边买点心、岸上的人用点心换来一把青菜,清晨早起的洗衣服的妇人从载满鲜花的船上买了新摘的鲜花别在耳后,人间烟火中满溢着笑容。
若是静态中的乐都是一副泼墨的水墨画、那么如今天色已明的乐都则是红尘烟火,傅云书牵着萧阙的手,第一次感觉这般的真实……
傅云书的嘴角挂着笑容,脸颊两边那浅浅的梨涡清晰可见,可见主人心情愉悦。走了不过数十步之远,却听萧阙淡淡的声音说道:“走反了方向……”
傅云书这才回神,因为过于欢喜随意的选了个方向便走了,而这方向正好与别馆的方向背道而驰……
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萧阙见着傅云书这般眼中少有的流露出一丝笑意,如今这般容易脸红之前那理直气壮逼问他的姑娘也不知去哪里了。
萧阙的大手反手包住傅云书的手,向着别馆的方向走去,清晨早的起的人们见着那青石桥上,缓缓的走来两个携手的白衣人。
男子眉目俊朗、恍若谪仙,少女容颜俏丽,美丽动人,两个白衣人携手而走,所有人都痴痴的看着,这莫非是哪里的神仙眷侣下凡来了……
那一刻,傅云书只希望,这条路可以再长下去,希望今后漫长的人生中,这一条路将没有尽头……
傅云书并不知她失踪的一晚上别馆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傅云书才一回到别馆,却见别馆大门根本就没关,芸娘与沧海一夜都没睡,傅云书一回来便有门房去报与里面知道了。别馆内静悄悄的,人十分少,也没见到谢奕之与谢媛宝他们。
傅云书正在奇怪呢,却见门房见着傅云书与萧阙进来松口气,说道:“公子傅大人你们可算来了,宫里面已经派人来了。”
傅云书才想问宫里面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却蓦然觉得身子一沉,萧阙吐了一大口鲜血眼看着身子撑不住,傅云书连忙的扶住了萧阙,脸色苍白,方才萧阙好好的为何会突然这样。
连忙唤来了侍从将萧阙扶到了房中去,一面叫人去请若尘子,将萧阙扶到了床上躺好之后,却见萧阙原本就略带苍白的脸色已经血色褪尽,苍白如纸,傅云书将手搭上萧阙的脉搏,萧阙脉搏紊乱,体内似乎有真气在乱窜,比之之前在往生崖上的脉象更加凶险许多。
却见萧阙正在紧咬牙关,似乎在承受着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因为极致的痛苦,萧阙整个人都快蜷缩成一团。
当时在往生崖萧阙毒发的时候傅云书都从未见过萧阙这般狼狈的模样,傅云书心中惊慌,快速的封锁了萧阙的几个穴道防止萧阙走火入魔,眼眶已经红了,一面叫着萧阙的名字不让萧阙昏睡过去。
似乎是等了许久,方才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若尘子拎着药箱被无痕带着几乎是以飞奔的速度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