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眼中的怒火褪去了一点,淡淡的说道:“你负责查出刺客的事情就好,吐尔非的事情朕已经下旨让萧阙去负责了。”
又是萧阙的名字,想到那日吐尔非在朝中大臣面前说的一席话让他大失颜面,而昭帝却一点芥蒂都没有,还那般的看重萧阙。不由得说道:“萧阙不过是个江湖人,总是掺和着朝中的事情估计不太好……再者说了,朝中有这么多的青年才俊,父皇为何要偏偏重用这样一个江湖人。”
玄凌眼中的阴霾没有瞒过昭帝,玄凌什么都好,朝中大臣都说玄凌像他年轻的时候,可是却太过于自负,看着这样子,分明是因为南狄使者的挑拨,心中对萧阙起了芥蒂。
“你是朕最为出色的儿子,将会是曦国的储君,而萧阙,在将来则会是你掌控朝廷最为信任的一颗棋子。放心的用好萧阙,他永远不会背叛皇室。”永远的不会背叛,也不能背叛!
玄凌虽然素日里来有野心,却没想到昭帝竟然将话说的这么明显,听见储君两个字的时候心中一阵暗喜,竟然没有再思索着昭帝话中藏着的意思如何。
等着玄凌走了之后,看着玄凌的背影,昭帝叹了口气,烛火下昭帝的目光没有了之前的混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玄凌的心腹太监守在一边,见着昭帝这般深深的目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敢言语。
“召左相进京!”沉默了许久之后,昭帝忽然说道,夏守忠眼神闪过一丝吃惊的神色。若非朝中有大事,左相是不会露面的。召左相进京,京城中的风云在即啊!
这是傅云书在琉璃宫的第二天,歆羽夫人以着她抚琴的名义,将她扣押在了宫中,又害怕她逃跑,时时的派一个宫人盯着傅云书。虽然歆羽夫人现在还很和善,但是被限制自由的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
昨日晚间昭帝并没有来歆羽夫人的宫中,一大早的歆羽夫人起的也格外的早一些,跟着傅云书用早膳,见着小姑娘的胃口不错,喝了一碗荷叶梗米粥,吃了几块糕点,淡淡的说道:“昨日晚间萧阙都已经知道你我宫中,到了今日早晨却迟迟的没有表态接不接受我的条件,看来我估算错了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有软肋。”
这话分明是在为傅云书添堵的,虽然理智上让自己不去计较歆羽夫人的话,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有些介意,口中却说道:“那是因为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夫人接进宫里来的,如果我在宫中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可是要算进夫人的身上的。所以……公子知道夫人不会对我做什么、也不能对我怎么样,顶多是关着我一阵子罢了,却又不能关我一辈子,所以,夫人实际上根本就不能威胁到公子。”
歆羽夫人见着傅云书略带狡黠的神情,嗤笑了一声,淡淡的扫了傅云书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中午的时候,傅云书再次的为公子羽施针,比起昨日公子羽的神智迷迷糊糊的,今日倒是清醒了一些。因为皇上那边传来旨意,让歆羽夫人道养心殿去陪着用膳,所以此时在密室下面只有傅云书与公子羽两个人。
“歆儿没有为难你吧。”公子羽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声音粗粝的如同碾过的砂纸一般,这是声带被割伤多年以后都未曾能治愈的表现。
傅云书淡淡说道:“除了将我关在宫中之外,其他的好吃好喝的待着,倒是也没有为难我。”
虽然是这般说,倒是语气中还是在抱怨着歆羽夫人的,见着小姑娘这般说,公子羽的目光悠远,盯着石桌上跳跃的烛火,说道:“她啊……”说到这里的时候,公子羽的语气顿了顿,话语中带着几丝缠绵之意。目光深长,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一般。
紧接着说道“若是她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我替她赔不是了,歆儿她这般做,说到底是为了我。”
见着公子羽的语气诚恳,傅云书倒也不好与公子羽计较什么,施针结束之后,傅云书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们与萧阙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为什么歆羽夫人一定要抓我来威胁萧阙呢?”
见着小姑娘好奇的目光,公子羽笑了笑,说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并非三言两语能说的完的。歆羽是因为我而怨恨着萧阙,她只看到了仇恨的表面,萧阙虽然算计了我们,但是也帮助了我们,若是真的算下来的话,谁也不欠谁的。”
公子羽却避开了傅云书的发问,淡淡的说道,傅云书见着公子羽一番似是而非的话,不由得撇了撇嘴,这说了等于没说。
傅云书收拾好了东西之后,提着灯笼准备上去,却被公子羽叫住,说道:“你……在宫中还是要小心一点,虽然我知道杏雨其实对你并没有恶意……但是因为我,歆羽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公子羽的担忧倒是发自内心的,傅云书听了公子羽的话之后点了点头,倒是对于公子羽的好感增加了几分。
用完午膳之后傅云书在偏殿小憩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萧阙的消息,这边睡醒了之后傅云书正百般无聊呢,歆羽夫人让她进宫的时候,沧海也没让带来,身边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姑娘醒了。”傅云书方才醒,这边柳心端来了新摘的莲子进来,此时才是五月中旬,荷花方才开呢,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莲子。
柳心是个伶俐的人,笑着说道:“这是从江南送到宫中来的,皇上知道夫人爱吃,就赏赐了一些下来,夫人让我送过来给姑娘解馋。”
歆羽夫人还陪在养心殿没有回来,她倒是谨慎,竟然将柳心留在宫中看着她。傅云书笑了笑,吃了几颗莲子没有说话。
“姑娘若是觉得闷了的话可以到园子里走走。”柳心见着傅云书不理睬她,也不觉得尴尬,脸上带着得宜的笑容,提议道。
听了柳心的话,傅云书心中一动:“我可以出去走走吗?”说到底她在家中无拘束惯了,一直让她闷在宫中也觉得无聊的很呢。
柳心笑了笑,说道:“夫人请着姑娘到宫中来做客的,也没拘束着说让姑娘去哪里。”
傅云书心思一动,便理了理发鬓准备出去,柳心虽然是说歆羽夫人没有拘束着傅云书的自由,但是却不会是放着傅云书一个人在宫中乱走的,便也跟在傅云书的身后。
“姑娘想去宫中哪里?”柳心问道。
傅云书想了想,说道:“我甚少来宫中,对宫中的景致并不熟悉,只想出去走走透口气而已。”说着,顿了顿说道:“只是不要遇见皇后与端月公主就可以了。”
柳心是个伶俐人,听了傅云书这般一说,也想到之前听说过的关于傅云书与皇后之见的矛盾,便贴心的提议说道:“如今这泰岳池的荷花开的正好,不如去湖面泛舟去。”
这样的天气泛舟的话倒是不错,傅云书点了点头。
宫中规矩森严,在泰岳池上游湖泛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要按照一定的品级来。前世的时候傅云书虽然因为着玄凌的关系到宫中不少次,却没有一次能够独自在泰岳池中泛舟。
这边柳心不过是一声吩咐,等到傅云书到了泰岳池的时候,船都已经准备好了。
泰岳池虽然被称为池,但是却环绕了整个皇宫,泰岳池中种有碧荷千顷,此时正好是荷花开的季节,从池子里看着外面的风光精致也是十分的美妙,有亭台楼阁,错落而致。
此时的天气倒是也不太热,清风吹过,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好多了。傅云书正摘了一支莲花,扯着花瓣逗弄着池中的锦鲤。而这个时候从水面传来了歌声,声音美妙婉转,傅云书不解的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歌声?”
随着船的行驶,离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也听清楚了那女子在唱的什么。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这音调和旋律,正是越国的歌曲,而此时柳心也听着,说道:“这是颐音园呢,应该是海昏侯正在饮酒作乐。”
自从那次安定公遇刺之后,海昏侯心中惶恐,便从别苑中搬到了宫中的颐音园来,守卫也加倍了。
颐春园为昭帝所修建的皇家春日赏花的园林,此处虽然在皇宫之中,但是在内宫之外,专门招待那些身份高贵的各国贵族的住处。原本海昏候在京城中述职结束之后,便就要直接的回到其封地的,但是却因为出了刺杀这件事情,海昏候原本就是胆小的,所以在刺客未抓到之前一直住在守卫森严的宫中。
颐春园有春日盛景,种有姚黄、紫魏、剑兰等各种名贵的花卉,到了春日,满园盛景。颐春园中建有一处停云阁,是皇宫中最高的建筑,从停云阁上,可以将皇宫的各处盛景尽收眼底。
这颐春园是当年昭帝在初登基不久之后修建而成的,当时昭帝对于此处十分的喜爱,不许任何人进入园中半步,可是不知为何,几年过后昭帝甚少再踏入这颐春园一步,之后临皇后做主,将这颐春园作为接待各国的使臣来用。
此处的停云阁丝竹声声,美貌的歌姬唱着婉转的歌谣,声音清丽如黄鹂、娇嫩如莺歌、虽然是盛夏,但是却是将人的骨头都听的酥软了。
海昏候靠在软榻上,身边几个美貌的舞女或为他垂肩、捏腿,一个穿着华服容颜妩媚的女子端着一杯酒,以口渡酒给海昏候,娇笑的说道:“侯爷,姐姐的歌唱的怎么样啊。”
海昏候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说道:“妙啊,妙啊!”
那女子微微一笑,在眉梢有一滴朱砂,更是风情万种,说道:“那媚儿的酒呢?”
“好,好。”海昏候眼中贪婪的笑,将那盈盈一握的细腰揽入到了怀中,摩擦着那在外面细嫩的肌肤,混沌的眼神中尽是醉生梦死。周遭的人似乎都习惯了一般,面色如常。
正在与那舞姬不成体统的胡闹着呢,海昏候不经意间一抬头,目光落在了湖面上的某处,脸上的血色尽数的褪尽,手中的金杯跌落在地上,杯子中的酒洒了一地都是,可是海昏候似乎是一点察觉都没有,似乎是看到了世间最为恐怖的东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