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站在厅堂里,直觉告诉她,这里不像是放着那令牌。因为这里的陈设是在是太简单了,几乎一目了然。
然而她不知道,这个厅堂,对魏丑夫来说,却是个很重要的地方。魏府并不是一个庞大的府邸,除了魏丑夫的房间、几个给下人住的厢房之外,就只有这个厅堂。会客或公事,甚至审问犯人都是在这个厅堂里进行的。所以这房间里的家具是清一色的黑色,让人感觉很是肃穆,还带着一丝威严。
芈月抱了抱胳膊。孤身一人在这么大的房间里,倍感冷清。素白色的纱帘,一尘不染地捆绑在深红色的柱子上。正前方,是一个宽阔的坐榻,和暗黑色的巨大凭几,可以想象魏丑夫背靠凭几,冷漠地坐在榻上的情形,跟这厅堂的肃穆感还真适称。
芈月认得那家具的材质,是很坚固的十年生檀木。厅堂里其他的几个案几,也都是同样的材质。
这种材质虽然比不上宫里的那些珍贵的几十年生、百年生红檀木,但是也具备其他种类材质无法匹及的特质——防虫,不易腐败,且有幽香。对于有洁癖的魏丑夫,恐怕这是最佳之选,难怪所有的家具,他都采用这种十年生檀木了。
芈月的目光落在正中坐榻前方的案几上,那里整齐地摆放着几摞木简,是这房间里唯一有可能藏着令牌的地方。芈月打算从这些木简开始翻找。
她蹑手捏脚地走过去,动作尽量放轻,不发出任何声音。
果然还是一些关于治国御敌的无聊内容。芈月懒得再看魏丑夫的木简的名字,她直接把木简搬来搬去,幻想着也许魏丑夫会大意地把令牌落下。
无论是几案附近,席子下面,还是木简之间,芈月把所有她觉得有可能藏着令牌的地方都翻了一遍。接着她又摸索了一遍纱帘下面,房屋的四角,铜镜后面等等她觉得不太可能存放令牌的地方。
她那身大袍子,让她翻找起来特别的不方便,总是刮到这里刮到那里,而且特别的沉。张小姐就喜欢这种高大上的礼服,因为缝制的时候里面掺了金丝,所以看上去总是金光闪闪,当然,缺点是重量是正常礼服的几倍。
“咣啷”。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听起来像是酒杯落地的声音。芈月耸了一下肩膀,停住动作,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各位走好啊!”魏晖大声送客。
呃……客人都走了么,那么魏丑夫岂不是要回新房?
想到这儿,她急忙转身离开几案,打算在魏丑夫回去之前,先一步回到房里,防止他怀疑自己。
谁知那不听话的大袍子,偏偏刮住了几案的一角,让她顿时失去重心。
“哎呀!”芈月面朝下趴了下去,鼻子撞在了坚实的石地上。她坐起身,疼的泪花闪闪,捂着酸痛的鼻子,踉跄地走到门口,从门缝向外张望,看到魏丑夫和魏晖正在拜别众宾客的背影。
“客人走光了,他岂不是要回房去?回去看不到我,他岂不是要怀疑——糟糕!”芈月红着鼻子,自言自语,刚想马上推门出去,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回眼看了一下自己翻过的地方,木简有些凌乱,布帘也不整齐,铜镜有些歪斜地看着自己。
不行,这样子混乱,只怕一眼就能看出被人翻过。万一有人过来看到,追究下去查到自己头上,岂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所以还是整理成原来的样子比让人放心。芈月飞奔回去,挨个整理好这些物品,又迅速地跑回门口,蹑手蹑脚地开了房门,整理整理自己的大袍子,若无其事地朝魏丑夫的房间走去。
她远远看到新房的蜡烛灭了,似乎魏丑夫还没回房。
还好。芈月摸了摸自己恢复平静的小心脏,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开门、进屋、关门,芈月觉得没人发现自己,事情还算顺利。
房间里漆黑一片,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凭着刚才的记忆,摸索着往前走,想找到烛台,点燃蜡烛。她的小手从大红袍的袖子下面露出来,感受着桌椅的边缘,凭着记忆摸索到烛台旁,心想着再往前摸,应该就是烛台,可以点蜡烛,照亮房间了。
突然,她却愣住了,呆呆僵在原地。那原本是烛台的位置,此时她却只摸到一只手——一只滑腻而冰冷,如死人的手。
“哇哇哇,鬼啊……”芈月大叫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却一把被那“鬼”拽了回来。她重重跌倒这鬼的怀里。一股酒气,伴随着芈月所熟悉的那种霸道的感觉——是魏丑夫!
“唔……”黑暗中,魏丑夫用手捂住了芈月的嘴,不让她继续大叫。
魏丑夫?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芈月不安地猜想。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房里没有她的身影,一定会有所猜测……
四周很安静,不知所措的芈月,一动不动地坐在魏丑夫的腿上。她觉得魏丑夫的脸离自己很近,因为她听的到他的呼吸,激荡着自己的耳膜,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
“怎么,心里有鬼?”魏丑夫冷冷的声音,就在芈月耳边。他还喷了她一脸潮湿的热气。
魏丑夫,也不知道他刚才在这黑暗中坐了多久,无声无息地,让芈月丝毫没察觉到。她不禁心里暗说,魏丑夫,你还说我!我看你才是一只潜伏在人堆儿里的鬼呢!芈月愤愤不已。
她不吭声,也不挣扎。任凭魏丑夫捂着自己的嘴,环着自己的腰,猛地把她拉到怀里。
“娘子,春宵一刻,我们……”他喃喃低语,带着醉意。
芈月感觉到魏丑夫似乎要把自己放倒在床榻上,她忙说道:“公子,我,我怕黑。”
魏丑夫沉默了片刻,突然放开她,起身点燃了蜡烛。
房间亮堂了,芈月的眼睛刚适应室内的光线,就对上了魏丑夫那双冰冷刺骨的凤眼。她忽然浑身一颤,不知为何,竟吓得差点从榻上滑下来,坐到地上。老天,莫不如不点蜡烛了……芈月干脆望着蜡烛,不再正视他,当他不存在。
原来不知何时,魏丑夫已经回房,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用那双不冻死人不罢休的丹凤眼,一直看着在黑暗中摸索的自己。
“点着蜡烛也好,让相公好好看看你。”魏丑夫慢慢道,露出一个冷笑。
芈月站起身,心虚地倚着烛台,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魏丑夫似乎并不急切,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芈月红红的鼻头。
“公子,你怎么……”芈月切切地想问他为什么不点着蜡烛。
魏丑夫却突然把手伸过来,一副像要打芈月脑袋的架势。芈月吓得闭眼,感觉到魏丑夫从自己头上取下了什么东西,却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怕什么。”
她睁眼,看到魏丑夫手里拿着一个黄澄澄的手帕,那正是她翻箱倒柜时候,不小心勾到头饰上的黄手帕。
芈月心虚地说:“我,我没怕你,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还是这么嘴硬,跟八年前一样。魏丑夫轻笑,慢慢站起身。
他突然面对着芈月往前走了几步,再一次把芈月逼到墙上。魏丑夫一只手拄着芈月耳边的墙,一只手放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一副随时有可能拔剑伤人的架势。芈月盯着他的剑柄,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他脸离她太近了,以至于芈月需要把自己的眼珠对在一起,才能看清魏丑夫的眼睛,但对眼的样子太难看了,芈月心想:看他哪里好呢?
鼻子么?不行,太精致了;嘴唇么?不行,太诱惑了;眉毛么?不行,太冷峻了;耳朵么?不行,嫩的让人想咬一口……
于是芈月的目光在魏丑夫的五官游走了一圈,她最后闭上了眼睛:好吧,干脆不看了。
魏丑夫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只听到刷的一声,佩剑便出了鞘:“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若撒谎骗我,答得不好——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