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里,风声四起,但听得屋檐之上铜铃叮叮作响。暗黑无边,明月亦躲在了薄云之后,半遮半掩,只余些许亮光,惨淡的照耀着前方漫长的路。
烟落手持一盏灯笼,独自徘徊在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呼啸的风在身边不断的穿梭,卷起一地的残花落叶,四处盘旋飞舞。老旧的门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似为这寂静的夜晚吹奏一曲。
灯笼之内,先前腕粗的红烛已快要燃尽,仅剩的火光已是微微颤抖摇曳,夜已过四更。烟落突然驻足,长叹一声,犹豫不愿前行。
娘亲自从那日以死相逼之后,便一直筹划着如何偷偷的让她出府去寻找七皇子。也不知道娘亲从哪里打听来,七皇子在晋都西侧城郊有一座私宅,名唤“离园”。事关重大,为了避免落得个空欢喜一场,娘亲很识趣的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只是暗中买通了小厮,自己又是假装寻死觅活一番,趁着府中忙成一团乱,天黑之后悄悄的将她送出了尚书府。
“烟落啊,娘亲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你可千万不要让娘失望啊。娘的性命和脸面可就系在你的身上了……”
娘亲反复念叨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烟落心中烦躁异常,拼命的甩了甩头,想忘却忘不掉。她很想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隐世独居,可是她不能,因为她并不是一个人,她有亲人的牵挂。只是,让她去求七皇子,求他收自己为侍妾,这种事,她要如何启口?
她的自尊,她的骄傲,不容许她这么做。
而七皇子又会如何看待她?一个抓住机会便攀龙附凤的女人?
自尚书府中出来已有三个多时辰了,她独步徘徊着来到了西城郊,这西城郊十分的空旷,均是些大户人家的宅子,走过了好几家,均不是。此刻,前边看起来似乎是一座很大的宅子。
缓步上前,只见门口大红灯笼彻夜长明,高高悬挂,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的耀眼,那抹红色,妖艳的仿佛是毒蛇吐星一般。不知缘何,看一眼,便让人心生畏惧。
汉白玉台阶,朱漆雕栏,绿檐金黄琉璃瓦,即便是夜色也无法遮挡它的繁华。两个篆刻的烫金大字“离园”悬挂于门头之上。
是这里了,走了近大半夜,她终于找到了这里。只是,找到了这里,又能如何?
恍恍惚惚迟疑间,遥远的东方,浓厚的云层,已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缕红光破空而出,晕染了四周,渐渐的亮了起来。
想不到,她竟是踌躇了一整个晚上,却依旧没有勇气上前去敲开那两扇紧闭的铜门。
直到早晨的阳光,耀遍了人间的每一个角落。“吱嘎”一声,园中出来两名蓝衣打扮,梳着丫鬟双髻的小姑娘,手中拿着扫帚,似是出来扫雪一般。
看见楼烟落正凝思立于门前,满身的潮湿寒露之意,不由的一惊,直呼道:“谁在哪里?”
烟落缓缓回神,和声道:“户部尚书之女楼烟落,在此等候了一晚,劳烦进去通禀你们主人一声。”虽是低声下气,眉宇之间却有着丝丝锐气。
两名丫鬟一见她不卑不亢的姿态,着实一愣,仔细将她端视一番,半疑着跑进门去。
不一会,一名中年男子踱步出来,一袭上等云锦袍子,圆领滚金莲边,典型的晋都大户人家之管家打扮。
烟落毕竟出身官家,落落大方,恭敬的朝他露出一抹微笑。
程管家细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子,如荷瓣一般清润的面庞上桃花玉面,耀如春华,星眸中含秋波流盼。自是美极!
“姑娘,要见我们七爷?”他仔细询问道。
七爷?烟落起先一愣,旋即道:“是。”
“何事?”程管家尽职的又问道。见烟落沉默不语,便又问道:“我可以为姑娘通禀,只是,姑娘可有信物?”
她仅仅与七皇子见过两面而已,何来信物?
烟落想了想,从衣兜之中掏出一支玉箫,递给了程管家,客气道:“劳烦您了。”那日,她吹奏了整整一晚,他应当知晓罢。
程管家接过玉箫,应声点头,转身入内。
等待的时间,益发的漫长,甚至比茫茫黑夜还要难熬一般。她很紧张,亦很无措,他,终究是太难琢磨。
不一会,程管家匆匆走出,客气道:“姑娘,我们七爷让你进去!”言罢,他侧身作出一个“请”的姿势,为她带路。心中却有着一丝惋惜,这么美的姑娘,比先前的柳云若还要美上三分,媚上五分,只是一身的清雅淡然之气。这样的脾气心性,可惜,在这寂寥深宅之中,怕是要吃不少苦,也不知七皇子能宠上她多久。
看着门口小厮将那两扇铜门,缓缓合上,一阵萧凉漫上心底深处。想不到七皇子竟然愿意见她,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步入离园,内中很大,曲径通幽,层层错错的景致交叠布置,亭台楼阁,湖泊水榭,九曲回廊,高低错落。
满园的红梅,白梅,腊梅开的正艳,竞相争放,隐隐似能闻到那清凉肺腑的香气。此园虽名为“离园”,可烟落此时却觉着,叫“梅园”或许更贴切,也不知为何用个“离”字。想不到,邪肆如七皇子这般的男人,却是对梅花情有独钟。
银装素裹的世界,金碧璀璨的屋檐之上,指余厚的冰棱凝成水晶柱,如冰晶琼林一般,在朝阳的照耀下折射出格外雪亮的光芒,直似琉璃世界。在府中转过一弯又一弯,终于来到了隐匿在重重景色深处的大宅子。
程管家碎步上前轻轻叩门,只听得里面传来了低沉冷清的声音,“进来”。
“是,七爷!”程管家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透出了里面弥漫一室的花草熏香,香馥浓郁。
烟落侧身进入,此时的程管家却识趣的退出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独留下她一人。眼前的奢华,满室的金灼熠熠生辉,软厚的地毯铺了满室,层层鲛纱垂落,依稀可以见到其后一张雕花纹刻大床之上,光与影之间,俊影浮动。
一股脂粉味扑鼻而来,烟落凝了凝眉,未作细想便缓缓步上前去。
“七爷,她是谁啊?大清早的也不让人好生睡觉。”尖细的女声却从纱帐之后传来,十足的嗲意,似有万千不满般。
烟落着实一愣,想不到他房中竟还有其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