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触碰冰台上已不会有任何温度的人,却在即将触碰的时候快速收回。
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他的手轻轻碰上了男人:“哥哥……”
“不要——”在他出声的当下,一个惊慌的声音将他的声音覆盖。
女子惊慌地看着这一幕,那冰台上的躯体瞬间化为飞花满天。
她想伸手去触摸去阻挡,挥手而过,飞花化为虚无……
三生灵石恢复原状,孟婆权杖轻点,三生石在原地消失不见,而我……
手指轻轻抚上眼角的温热,怎么会有泪呢……
“我……哭了?” 摩挲着指尖一抹温热,我想努力扬起一抹微笑却无比吃力。
孟婆很惊讶地看着我,对于我的泪有说不出的震惊:“你竟然能够落泪!”她用权杖指着我,惊讶得甚至有些结巴,”你……你现在是鬼魂,鬼魂怎么会有泪……“
泪?就算不是鬼魂,我又有多久没落泪了……
“她还有半个妖体在,当然会有泪!”一道响彻的声音在忘川河上方划过。
一只有蓝色顶冠,喉部和臀部有鲜红色羽毛的鹦鹉飞到我面前停下,一道雾气由下而生将鹦鹉包围,当浓雾再次散去时,眼前的鹦鹉已成为一个清秀的少年。
孟婆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式神今日来有何贵干?”
为了消除天、地、人、鬼间的矛盾,身着狩衣的阴阳师伪装在人类之间,偶尔会因为一些事来冥界做客。
“能支配妖为式神还总是往我冥界跑的阴阳师可不多,莫非是……”
提到自己的先生,式神无比恭敬:“我家先生正是道栉。”
“道栉不是早就隐居山林,此次派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是来接个人回去。”话语刚落,挡在我前面的身子侧开。
孟婆明白了他的意思,权杖指向我:“道栉要接的人是她?”
“正是。”式神也算是恭敬。
孟婆无声地笑了笑:“道栉现在不斩妖灭怪,倒是来我冥界救妖,还真是世上一大奇事。”
式神再次挡住了孟婆的视线,右手放于左胸处弯腰道:“我家先生想要救她自然有我家先生的道理,我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孟婆网开一面。”
“她已是鬼魂,将她送入轮回是我的职责。”孟婆上前一步却被式神挡得死死的。
式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孟婆:“她现在半魂半妖,只要及时,完全可以回到阳界,您又何必强留她于此。”
“这已是她第二次来到冥界,再让她回去,我怎么跟阎王交代?”孟婆毫不让步,步步紧逼,“她阳寿已尽这是不争的事实。”
“冠鹦,该回来了。”一个空灵的声音突然在式神脑中徘徊不去,是他家先生在召唤他,看来是先生等不及了。
“是。”式神恭敬地应道,随后重新看向孟婆,目光比之前更加坚决,“我家先生等不及了,我现在就得带她回去。”
孟婆脸上虽无多余的表情,可手中的权杖却扎实有力地朝地面一击:“来我冥界想带走谁就带走谁,你们是越来越猖狂了!”
“妖已没有阳寿可分,半魂半妖的她现在完全可以回去,这并不是您的失职,还望孟婆您不要插手。”式神语音刚落便来到我身边将我一把抓住,手指透过灵魂却能隐隐抓住实体。
“遵我家先生之命,她我就先带走了。”话落哪儿还等孟婆发话,抓着我便向忘川河飞去。
孟婆望着远去的两道身影,现在只要她权杖一挥,便能让他俩哪儿也出不去,可到最后她也没这么做。她掌管三生石已有数不清的年份,看淡了红尘情缘,唯有她和那个人的情缘让她震惊。
她怎会不知小妖现在的体质,根本没有完全化为灵魂,自然也无法进入轮回,她只是在尽职的同时看看小妖是否还有那样的运气,无尽深渊她已不能再跳,而身为孟婆的她也不可能将人送回阳界,就只能看小妖是否还有那个福分。
忘川河上的两人已化为一个点消失,这只树妖的命似乎一直很大。
“醒啦!醒啦!醒啦!”鹦鹉尖细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你醒了。”床边,道栉拿着碗粥看着我。
冥界的画面还依稀记得,看着这身着狩衣的俊秀男子,特别是停在他肩上的那只蓝冠断尾的鹦鹉:“道栉?”
手上的动作微顿,点头应道:“正是。”
“我们可曾见过?”会突然到冥界就我,不是熟人我实在想不出理由。
“不曾。”
“那是?”
“自然是有事相求。”用小勺将粥舀起又放下,将热腾腾的粥稍微吹凉一些。
我恍然大悟的一笑,环视周围,这是个陌生的屋子,屋内陈设很简单,床边有一排放满书卷的原木架,最顶上零散的放了几个瓷器,屋子的中间摆放着一张桃木质的八仙桌,上面全是些现在很难看到的清朝官窑茶具。
突然想起狐九的伤,皱了皱眉:“狐九呢?”
“你是说那只狐狸?给你熬了粥后就走了。”
“走了?”我有点不信他的话,打量他几眼,“你是阴阳师,不会把他灭了吧?”
道栉浅笑:“我此番来有事相求,自然不会自取灭亡。”见我依旧满脸不信,补充道,“我登门到访时那只狐狸正在照顾你,他说你是这里的老板,想要买花必须将你救回来。”
我不语,示意他继续。
“没想到半生瘾老板竟是树妖。”道栉将手中已经变为温热的粥递到我手里。
舀一勺粥,吹了吹表面的热气:“救我这只妖的竟然是阴阳师,我也很惊讶。”
“听说半生瘾老板很厉害,自然要见识下。”
“先生抬举了,你有包罗万象的卦卜和神秘莫测的咒语,亦有穿透人心的能力,如今能成为阴阳师的,俱是当前一等一的俊彦之才。”喝了口粥抬眸看他,“此番能者又有何事可求?”
道栉端正的坐在床边:“我身居山间几年载,最难懂的莫过于人世红尘。”
“哦?”挑眉轻笑,“道栉先生是想来向我询问‘情’字?”
“我不知情为何物,若要如此定义我也无异。”
我琢磨些许,突然问道:“这算是先生救我的回报?”
“不是。”道栉浅浅摇头,“我自知半生瘾的规矩,一个故事一束花。”
对道栉一本正经说出的话我不禁一笑,苍白的唇色在热粥的滋润下舒服许多,真不敢相信这是狐九亲手做的。
“先生很懂行情。”
赞赏并不能掀起道栉心中的波澜:“在凡间想要拜托人做事讲究诚意。”
“先生救小妖一命,小妖可免先生买花钱,可这故事……想必先生的问题就在这故事中,小妖倾耳细听。”拿碗的手放在被上,洗耳恭听。
道栉微微抬起手:“先吃药。”
“药?”我看了眼碗中物,是粥没错,拿起来自己闻了闻,这才发现有微弱的草药味。
眼中一闪而过的柔和。
“孟婆说你死过一次。”指尖微动,“狐妖救的?”
我想起三生石给我的记忆,那个花印除了在手腕上也有可能在后肩颈处,而那些场景跟狐九无名花店后的场景一样。
犹豫片刻,点头道:“是。”
道栉像意料之中一样点点头:“树妖和狐妖……有点意思。”
“先生似乎话中有话。”
道栉含笑摇头解释:“能与天争者,天骄也。”
“此话怎讲?”
“他可不是普通的狐妖……”道栉用颇有感慨的语气说道,却没了下午。
我虽好奇却没再追问,阴阳师可不是你问什么就会回答什么,若是向我收费,我可舍不得,而是浅笑:“能得到先生这番评价,也算是夸赞了。”早知狐九不简单,至于到底有多不普通,我并不关心。
“你的命数也不赖。”他收起一旁在人还未醒来时无聊所用的占卜具,“三生羁绊。”
“这句话有个木偶占卜师也曾对我说过。”溟焕的木已腐朽,也不知他所求的永生还能有多久。
我不禁含笑而视:“先生突然给我测命,是想跟我讲价?”
“小妖果然有同外人所说的商人本质。”道栉尤为淡定。
我也不由地开起玩笑:“毕竟还有很多人要养。”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风尘仆仆的狐九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像是跑了很久的路,不过从红润的脸色看,他恢复得不错,目光移至他的腹部,外衣已换新,腹部的伤似乎好了。
狐九将气喘匀,一把拉起优雅坐在床边的道栉:“滚一边去。”
“你……”头一次见狐九如此失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紧紧的落入一个温暖又带着被风吹得微冷的怀抱里。
狐九一把抱住我,霸道的声音响起:“闭嘴!”
“你没事吧?”
“身体好点没?”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一愣,随后只听见狐九一声闷笑:“嗯,没事。”
“身体恢复了?”
“嗯。”
“那刚才去哪儿了?”
狐九幽幽转头看了眼道栉,眼眸里充斥着不满:“没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