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茶的手一顿:“姑娘可是上去了?”
自嘲地笑了笑:“都说是无人能攀,我又怎能上去。”
“既然如此,也无什么可说的了。”
“就算是高人也总会有下山之时,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是等到了那个叫‘溟焕’的人。”春风秋霜,只为伊人候。
“姑娘运气真好。”说罢,我示意她继续她的故事。
梦里的山峰改在山下,她每日必来这座曾出现在梦里的高山,山的高处云雾缭绕,看不见顶。她从月初等到月底,几乎要打退堂鼓的她从没想过会真的碰到那位与她梦中近乎相同的容颜。
一个修长身影好似天仙下凡,从云雾中走来,她就这么呆滞地将目光紧贴在他身上,直到那个人与她擦身而过。
“溟焕!”她情急之下喊出他在梦里所说的名字。
缥缈淡然的身影停下,他的声音比梦里真实:“姑娘既然知道自己的追求不在这儿,又何必每日来此,尘世悠悠,姑娘还是回去为好。”
她并未深思溟焕的话,自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本知我名,又何须再问。”一阵清风吹起千丝万缕,语调轻柔,“我叫溟焕,姑娘没有叫错。”
“一月即去,你怎么会下山?”她虽是每日来等,却从未期盼过仙人会下山。
“高处不胜寒,下山见见故人。”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视线所及的山林里,鼻尖淌过一丝清凉竹意,耐人寻味。
她疑惑地仰头望向那被云雾环绕的山峰,喃喃自语:“那么高的地方也会有竹子吗?”她上不去,终不知。
与梦里人相见,算是了却心中一愿,她没再去那座山脚,只是没想到从那以后,她竟能时常听见溟焕的消息,无论是店铺还是酒楼,只因“溟焕”二字与宫廷沾了关系。
皇帝的爱妃梵姬为取悦皇上,特意请来老友溟焕,只为此人是位预言师,所预之事无不成真。被勾起了好奇,皇帝怎能放过,特千里召唤此人。
溟焕预言有三:一为当今盛世和平,二为圣上万寿无疆。至于其三,溟焕只说在月圆之日才可道来。其一其二已讨皇上开心,哪儿还顾及其三究竟为何,豪气赏赐黄金万两,特邀溟焕在宫中小坐。如今宫中谁人不知溟焕是位红人,无不暗自巴结。
不过宫廷规矩甚多,不是这位高人所追之处,在皇上再三劝留下毅然决然地提议离去,溟焕有功在身,皇上虽不喜,面上也未有过多言表,无奈挥手任其发展,只是心底却留下了疙瘩,能人之士不能为己所用是每一个皇帝所顾虑的事情,也是任何一个居高者不能容忍之事。
皇上所想,成天与其黏在一起的梵姬又怎会不知,假意迎合将其情绪稳定,夜里私会溟焕——
她悄然起身将溟焕约到后亭,衣着单薄却不失贵妃该有的庄重:“你真的不留下吗?”
“宫廷枷锁层层,非我所向。”他停顿片刻,深深地看向梵姬,“你曾问过我你的红尘凡事,我从未说过在红墙碧瓦内。”
“那又能如何?我本是无名戏子,却哪料有朝一日会被权居高位者看中。”她虽是无奈,可在宫廷利益的日益熏陶下,已有了权贵之势,少了分最初的纯粹。
“君临天下,而今不过是一夜繁华。”
对他的话,梵姬只是以笑带过:“预知天下未来,独不知己,将去何从?何不留于此地,发挥所长,造福众生,如此以来,你还能讨皇上欢心,飞黄腾达仅在一夜之间。”
“天下万物之听君一席话,又何来造福众生之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不也如此,又何必强留。”他深深地看向梵姬,突然语气一转,“你若想走,我可以带你走。”
“这天下都是他的,我又能走到哪儿去?”话虽如此,语气倒是出奇的轻松,这似乎早在溟焕的预料之中,并未多言,只是淡然笑过。
次日早朝,皇帝传溟焕,却无人现身。梵姬为讨皇上欢心,悄声在皇上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来皇上大笑,怒气横扫一空,谁人会料当夜竟红光满天。
月夜林间。
万籁俱静。
一束束火把把林子照得明亮如白昼。有风吹来,火把晃悠一下,弄的人心里发慌。山路崎岖,车轮压过的声音给夜晚更添一丝凄凉。
马车奔至山脚,围山而停。
“皇上,就是这里。”马车里,一道优柔的女声缓缓而来,闻声便知此女子是京城第一青楼的女子,现也是皇帝身边众多妃子的一个——梵姬。
“好!就如爱妃之前所说,放火烧山!”皇上宠爱地拥着自己的爱妃,还不忘在她嘴上偷个香。
“是!”听命的随从将手中的火把丢向了山林。
片刻,燥热的空气使火更加放肆的蔓延,火漫山林。随着热火的蔓延,树叶被烧灼的声音越来越大,林间动物慌忙乱窜。树林已不再安宁。
梵姬的眼眸里映着熊熊烈火,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满足——
溟焕,既然找不到你,那就用最卑鄙的手段让你现身。烧一座山不见你,那便烧第二座,第三座!只要让你进了宫,我便可日日与你相见,把你留在身边。
烈火继续蔓延,热着山林,热着她的心。看着越来越浓烈的火,嘴角勾起了幸福的笑。
多么茂密的树林,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一夜大火不知惊醒了多少梦中人。
与火光漫天的山林不同,竹林山水涧,一个亭子里冒出一丝丝热气,一位长相不似绝美却十分脱俗的女子正在亭子里拨弄刚削好的竹筒,将一粒粒晶莹的米粒捅入竹筒中,神情专注的好像这就是稀世珍宝似的。
亭子上写着“万籁阁”。
这里,月明星稀。 这里的夜,静得有些可怕,好似和火漫的山林相隔两个世界。茂密的树林有丝丝月光渗进来,在地上映出一个个斑驳的圆,远远的还可以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姑娘。”溟焕轻入亭,打破这里的寂静。
闻言,脱俗女子转眼看她,不禁诺诺道:“素衣貌美。”
“我们可有过一面之缘。”并非疑问,女子脱俗之貌世间少见,也正是那日在山脚问他姓名的女子。她的眸子与那日一般晶莹无杂,熟悉的面容在温火下面色带丝红润,一切未变。
“仙人?”瞳孔中透些惊讶之色,瞬转淡然,好似从无波动。
“仙?”被她的话逗笑,“罢了,不过是不落凡尘,喧扰街边,世人执迷。”
淡然,无曾介意仙人之称,淡淡开口更改:“姑娘,我叫溟焕,你知道的。”
没料到二次相遇会是这样的情形:“你……”正想问出心中疑惑,不料瞥见远处黑烟浓浓,了然,她虽不是宫中人,宫廷之事却在民间传得津津有味,她略知一二。回眸见溟焕并无他言,便不再开口,目光转回还在制作的竹筒饭。
溟焕一袭青衣,立于亭子最高层,静静凝望远处浓烟,眼中无丝毫波动。眼眸深邃,深邃到另一个世纪…… 情,我溟焕,早已心如止水。
“衣着素色,淡然隐居,这不是姑娘的志向。”
“你会预言,我知道。”蒲扇扇动炭火,“就如预言所说,或许以后的我便不会是这样。”
就在她的竹筒饭即将成功之时,她恍然听见溟焕清幽地说了句天衣,后面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更没在意,那时的她从未想过天衣究竟为何物,也从没想到会对她的人生起到如此之大的改变,那些也是后话了。
天已渐渐转亮,火势愈加微小,山间景色一目了解,荒凉。她就这么同溟焕静坐了一夜,溟焕从未问起她的姓名,她也不知如何介绍自己。
火势已尽,梵姬不见山中人,眼色黯淡,不久恢复本色,身体向皇上更加贴近,亲昵耳语,收兵回宫。
自那以后,烧山近乎成了昏君的乐趣,一座接连一座,让民心变色,也让朝廷混乱,多次启奏却无奏效。
“你要去哪儿?”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周围的山林被摧毁得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
溟焕笑得淡然,环顾四周荒凉:“月圆之夜快到了,我还有个预言没跟皇上说。”他如初见般逐渐消失在她的眼里,她也如最初一样没有跟他同往也没劝他留步,今日的竹筒饭又要烧好了,烫得她不禁缩回了手,热气充斥而上,弄得她眼眶朦胧。
月圆之日,她无法安定地坐在林里如往常一样淡然,烧山的行动在溟焕离开那日便已停止。
她从未想过会在集市上重新与溟焕相遇,只是这次的相见只是她单方面的看见了他,而他被手握利器的士兵团团围住。
哪怕他如今危在旦夕,而那不改的仙气依旧笼罩于身。
“第三个预言我再说一次,盛世太平熬不过元月,新皇登基只在瞬息。”那是她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溟焕被士兵带走时嘴里一直重复的话。
从那以后,所有人好似约定好一般,每个人都能从对方的眼中探出一二,却无人再提及溟焕这个人,也无人再敢诉说溟焕所说的三个预言,第三个预言就像个无尽深渊,让人恐慌却无人敢跳下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