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小童和舒子默转头看向窗外的操场,只见岑旭尧跟在男人身后,步伐有些慌乱。
坐在书小童身后的舒子默轻声问:“童童,那男人是谁?”
“不知道!”书小童说,她心里不安起来。
男人带着岑旭尧去了医院,岑旭尧到的时候,刚好看到医生拉起白色的单子盖住岑明杰的脸。
14岁的岑旭尧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他哭着想要去掀开岑明杰脸上的白单,却被医生阻止了,另外有几个医生很快的把岑明杰的尸体推了出去。
岑旭尧追了出去,嘴里喊着爸爸,声音回荡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里。他看到耷拉在白单外的岑明杰的手,那是他所熟悉的,硬朗粗糙但却温暖无比,此时却沾满了鲜红的血,无力的垂在床沿。
岑旭尧终是没能看到岑明杰的脸,他蹲在医院走廊里抽噎着。带他来的男人陪在一侧,微微的叹了口气。
“我爸爸……怎么会这样?”岑旭尧语不成句。
“他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男人似乎想要尽可能的说得委婉些,但在这样残酷的事实面前,却找不到任何委婉的用词。
许久之后,男人蹲下身说:“孩子,你今晚就先去我家吧。我们已经通知了你在兴台的舅舅,但他明天才能赶到,以后你舅舅会照顾你的。”
“我要回家!”岑旭尧的声音嘶哑,还带着隐隐的颤抖。
男人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五元钱,放进他的校服兜里,说:“那自己买点吃的,叔叔晚上还要上夜班,你好好在家等着你舅舅。”
岑旭尧没再说话,他站去身,朝医院门口走去。
岑旭尧走到家门口,却没有进去,他坐在木墩上,想着等等,爸爸也许还能回来。或许医生们都弄错了,死掉的那个不是他的爸爸。
岑旭尧就这么一直等着,等到天逐渐暗沉下来。
突然,岑旭尧听到了一阵由远而近了脚步声,那“啪啪”的脚步声显得凌乱又慌张,那是他所熟悉的。
岑旭尧本来是慌乱的,是恐惧的,是不知所措的,此时觉突然安定了不少。
很快,书小童便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她上前拉他的手:“旭尧哥哥,跟我回家!”
岑旭尧跟着书小童回了家,吃饭的时候,书妈妈夹了很多菜放到他碗里,书爸爸一言不发。
岑旭尧吃着饭,一滴泪就滴落在碗里,他抬起碗,遮挡住了脸,不想让书小童看到,因为书小童已经是一副拼命忍住眼泪的样子。
吃过饭后,书妈妈说:“旭尧,今晚就在这里住,别回家了。”
岑旭尧低声说:“谢谢书妈妈!”岑明志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岑旭尧害怕一个人呆在黑暗空荡的屋子里。
书妈妈吧一张可折叠的小床搬进了童童的房间,再抱来一些被褥铺在了床上,之后用手摁了摁,似乎是在看铺得够不够软和。
夜已经深了,岑旭尧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睁着眼睛,心里是空荡荡的慌乱。
“旭尧哥哥!你的床舒不舒服?”寂静中,岑旭尧听到书小童问,他本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舒服!”岑旭尧回答说。
“我把你的书包带回来了,老师又布置了新的作业。”书小童又说。
“嗯!”
不知是过了多久,岑旭尧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梦到了岑明杰的脸,上面全是血,最后变成铺天盖地的红,鲜红的血液包围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心里一惊,便醒了过来。
黑暗中他听到书小童嘤嘤哭泣,他下了床,打开灯,看到书小童靠在床头,低着头,瘦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他走到书小童身旁:“童童,你怎么了?”
书小童抬起了头,眼里有泪涌出来,她说:“旭尧哥哥,怎么办?你以后怎么办?我好害怕!”
岑旭尧伸出手擦着书小童脸上的泪:“童童,别怕!我有个舅舅在兴台,他明天就来了。”
书小童抽噎着问:“他会照顾你吗?你以后还能上学吗?你会不会没有饭吃?会不会没有衣服穿?”
“不会的,舅舅会照顾我。”岑旭尧说。
很多年以后,岑旭尧才知道书小童的恐惧源于何处。
第二天,岑旭尧的舅舅来到了伊里,不仅如此,连他的舅妈也来了。他们找到了书小童家。
岑旭尧和书小童正在吃早餐,因为是周末,书小童没有去学校。
两人自我介绍后,书妈妈把他们让进了屋,便对岑旭尧说:“旭尧,你舅舅舅妈来了!”
岑旭尧走到两人面前,称道:“舅舅,舅妈!”对于他们,他没有任何印象。
岑旭尧的舅舅看上去是很憨厚的农家人,好像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似乎是不善表达。
岑旭尧的舅妈有着一双细小的眼,高颧骨,薄薄的刀削似的唇,头发像是严重缺乏水分的枯草,眼角有明显的纹路。她把岑旭尧拉到怀里,带着哭腔说:“可怜的孩子!”
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气味,陌生的体温,岑旭尧不由得挣扎了一下。
简单的寒暄之后,岑旭尧的舅妈说:“旭尧,我们走吧!”
岑旭尧看向书小童,书小童正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岑旭尧问:“舅妈,我们要去哪里?”
岑旭尧的舅妈说:“得去把你爸爸的后事办了,另外还有些其它的事情,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走吧!”
“那我们还回来吗?”提起岑明杰,岑旭尧难过起来。
“回来回来!”
岑旭尧看向书小童,说:“童童,我等一下还回来。”
书小童点了点头。
岑旭尧跟着他舅妈舅舅出了门。
上午,办理好岑明杰的后事后,他们去了岑明杰所在的建筑公司。
岑旭尧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不知道舅舅和舅妈在里面的办公室和那个穿西服的男人谈些什么事情。
大概半小时的时间,他们终于走了出来,岑旭尧的舅妈笑呵呵的走在最前面,眼角的纹路都挤成了一堆。
从建筑公司出来,岑旭尧的舅妈舅舅带着他来到了车站,岑旭尧问:“我们要去哪里?”
“回兴台啊!”他舅妈说。
“我们不是还要回去的吗?”
“不能回去了,等一下就没有去兴台的车了。”
“可是——我的书包还在童童那里。”
岑旭尧的舅妈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岑旭尧口中的童童是谁,她说:“你以后在兴台上学,要重新买书,你那些拿去了也没用。”
“可是……”
“快走吧!没时间了。”岑旭尧的舅妈打断了他的话说。
岑旭尧只得跟着舅妈舅舅上了去兴台的车,他想,过一段时间他就回来,他回来拿书包,回来看书小童和舒子默,还有,放在家里的那个装满五彩贝壳的玻璃瓶,那是准备送给书小童的生日礼物。
经过一夜的颠簸,第二天早上,终于到了兴台。之后他们又转乘了一辆小面包车,大概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到了家。
岑旭尧下了车,看到了公路下方有几户人家,瓦片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舅舅指着其中一间屋子说:“旭尧,你……以后就在……在这里住。”
这是岑旭尧第一次听到舅舅说话,原来,他有些结巴。但是,相对于说话很顺溜的舅妈来说,岑旭尧觉得结巴的舅舅似乎更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