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宿醉让岑旭尧感觉头有几分晕,好在高阳做了醒酒汤,喝下后感觉舒服了不少。
上午在公司走廊碰到了应南琴。虽然是在同一栋楼,但因隔着一定的距离,如果不算上公事之间的来往,像这样碰到的机会也非常少。
应南琴说:“如果晚上没约,就回家吃饭吧,你很多天没回去了。”
岑旭尧答:“好!”之后两人擦肩而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这样不冷不热。
晚上的那顿饭气氛也显得有几分冷清,虽然多日不见,他与应南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即便说了,也不过还是公事上的事情。还有夏水铃,他也感觉无话可说,只是她似乎害喜得厉害,中途跑洗手间跑了两次,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应南琴心里本就厌极了夏水铃,对她不闻不问。从不给她好脸色看,还不许下面的佣人称她为少夫人,她认为她不配,所以应家的佣人对她都是直呼其名。
应南琴当初答应夏水铃进这个家门也只是权宜之计,避免与岑旭尧的冲突。她想她是熬不了多久的,她不会给她任何身份及地位,她知道岑旭尧不会太在意这些事情,因为他并不爱这个女人,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应南琴也不管岑旭尧多久没回家,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认为这样甚至更好,最好能快些让夏水铃主动走人,她不在意她,也不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虽然这孩子是岑旭尧的骨血,可是,岑旭尧是什么身份,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可以帮他生孩子的!
如果她走了,那么岑旭尧就还是以前的岑旭尧,没有任何的损失,依旧是清清白白的单身贵族,以后与一个身份相当的世家名媛完婚,于私于公都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她并不担心夏水铃一怒之下把事情捅出去,除非她是不想活了,宁愿下半辈子在监狱里暗淡度日,她有的是办法和手段让她闭嘴。
况且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夏水铃当初用岑旭尧来要挟她,她又何尝不会?她真是小觑于她。
晚饭后岑旭尧进了夏水铃的卧室,说是夏水铃的卧室,是因为至结婚以来,他都没有在这个卧室里留宿过,在这边住的时候,要么就是在书房,要么就是另外的卧室。
那天晚上,他想了许久,想着忘记书小童,想着对夏水铃好,好好的与她走下去,所以才走了进来,夏水铃说给他放热水,他也没有拒绝,可终是没有办法忤逆自己的心。
夏水铃对着她笑,那样的温柔,仿佛只要可以呆在他身边,那么所受的委屈都不值一提。
可岑旭尧觉得自己错了,他不但毁了自己的幸福,也毁了夏水铃的幸福,她在这个家过的是怎么样的一种日子,他不是不清楚的。可是她为什么还要那样笑,即便她做的再好,他也没办法爱她。
“我们都错了,即便以后我们都陪在孩子身边,孩子也不会觉得幸福,因为我们并不相爱。”岑旭尧说。
夏水铃看着他,还是那样微笑着,她已经学会不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悲伤,她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的话在理,可是她有她所想追求的东西,包括他,包括应家的一切,她都想要,她至小卑贱的活着,她再也不想那样,她想要重生,以前那个夏水铃总有一天会死去,终有一日,她会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为何不可?应南琴为了钱财与别的男人私奔,也不见得身份就清白高贵,不过是现在有了资本,便装出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
“我不后悔!”夏水铃说。
“可是我不想继续,结束吧,这样对我们都好,如果你想把孩子留在身边,我也不会反对。”岑旭尧说道。
夏水铃转过头去:“我是不会离开的。”
岑旭尧微怒:“你为什么非得这样?你知道如果应南琴想让你离开不是没有办法。”
夏水铃抬头看向他:“你不会让她这么做,不是吗?”
岑旭尧蹙了蹙眉,是的!他不能让应南琴这么做,虽然他希望夏水铃可以离开,但不是被可悲的赶走,而是她自愿离去,是他对不起她,他无权那么做,良知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不会爱你!”岑旭尧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夏水铃站在原地没动,屋里本来暖气十足,却感觉有一股寒凉至心底升起。但是没关系,没关系,她所追求的并不只是这个男人。
因为结婚的事情,书小童很忙,或者说,是她尽量让自己没有空闲的时间。明明白日里忙到疲乏不堪,晚上却还是睡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着便开始做梦。
梦中是在伊里,无边无垠的碧海,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觉得自己是在等人,那个人临走时说:“童童,我等一下还回来!”
似乎是等了许久,身后传来声音:“童童!”她急急回过头去,听到的分明是岑旭尧的声音,而身后的人却是舒子默。
书小童惊醒过来,她起身下了床,打开衣柜下方的抽屉,取出了一个玻璃瓶,瓶中是大小不一的五彩贝壳,甚至那张小纸条,也还好好的搁放于玻璃瓶中,紧贴着玻璃瓶,“童童,生日快乐”几个字显而易见。
瓶身是冰凉的,书小童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像是丢失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而且难以找回。
第二天一大早,书小童带着那瓶贝壳,离开了承安,去了伊里。
她去看了以前的房屋,院子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大概是主人无心打理。她记得母亲喜花草,以前,院子里总是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一到春日,百花绽放,香飘十里,很多人从门前经过都忍不住回头观望。
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在,不管是花草,还是母亲。
然后书小童径直去了碧海,她面朝大海,冷风吹在脸颊上,冷得生疼,虽然南方的伊里没有北方的泽阳与承安那么冷,但终是严寒冬日。
不知是站了多久,身后倏然传来声音:“童童!”
书小童没有回头,曾经有很多次,她也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回头一看却是苍茫一片。没有!她一直想要等的那个人,终是没等到,以至于后来,她真的以为他已经不在这世上。
她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很难过,在心里对上苍祈求,只要他活着,好好活着。这一辈子不再见面也没有关系。他真的还活着,而且前途无量,高高在上。这样就足够了,足够了,她不能再奢望什么!
“童童!”身后声音再次响起。
书小童心里一惊,迟疑的回过头去,这一次是真的,岑旭尧站在那里,风吹起他深咖的围巾流苏。
她走进他,他长高了不少,她1米65的个头需要仰头看他,可是为什么他那样蹙着眉,眼里还有薄薄的水雾,让人不忍看。
“你怎么在这里?”岑旭尧问。
书小童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一件事的,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想笑,悲伤却满溢至眼底。只得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岑旭尧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他怎么就回了这里,只是想着她,一直想着她,便来了。但他终是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理由:“我来看看我父亲。”
书小童点了点头,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一会后岑旭尧开了口:“我还没去,你可以陪我去吗?”
书小童跟在岑旭尧身后沿着屈曲的山路往上走,两边的树木桠枝上片叶不剩,光秃秃的,一片萧索。
可岑旭尧听着身后书小童踩在枯腐的落叶上窸窸窣窣的声响,只觉得有一种慌乱的幸福,在心里扑扑腾腾,只因这幸福时光是偷来的。
坟墓新修过,坟前的石碑静静的矗立着。书小童猜想到是岑旭尧来打整的,她想,他来到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去找她?但旋即又想,找与不找又如何,以后的时光,她与他,终是都得陪在别人左右。
书小童一想到这里,便觉得难受至心痛,那样漫长的时光,以后该怎么走?
他们没有在山上停留太长时间,下山时,书小童还是落在了岑旭尧的后面,虽然岑旭尧走得并不急。
书小童走着走着,便蹲下了身,只觉得身心疲惫,举步维艰。
身后没了声响,岑旭尧回过头去,他看她蹲在身后不远处,抵着头。她的样子让他难受,他走回她身边,蹲下身去:“我背你!”
书小童没有拒绝,她乖乖的伏到他背上去,熟悉的清新的淡香,夹杂着一点烟草味,她想他最近一定吸了不少的烟,因为烟草味变得有几分明显。
她记得小时他也背过她,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想让他背了,她便会蹲下身去。但那时他会装酷,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还讨价还价,说:“我今天背了你,你要给我讲两个故事。”
书小童最不怕的就是讲故事,在他背上头点得小鸡啄食似的,下巴蹭到他的背,他明明知道她是在点头,却偏说:“我看不到。”
她便靠近他的耳朵,大声嚷嚷:“好!”
书小童把脸依在岑旭尧宽厚的背上,明明隔着厚实的衣服,岑旭尧却还能感觉到她的温暖,那样让人眷恋。
“你很久没有给我讲故事了。”岑旭尧说。
书小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不在她身边的这些年,她把故事讲个大海听,讲给黑夜听,甚至讲给自己听,这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可怕的习惯。
是谁这样说过:“旭尧哥哥,我以后每天都给你讲故事好不好?等你变成老爷爷,我还讲给你听……”
明明是儿时无意的话,却记得甚是清楚。
“那我今天多讲几个给你听好不好?”书小童只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好!”书小童只觉得岑旭尧的声音有些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书小童开始讲,在屈曲的山路里,岑旭尧的步子迈得很小很慢,四周都是幽静的,只有书小童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走至山下,岑旭尧放下了背上的书小童,呼呼的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吹红了她的鼻尖,他把围巾取下来,替她绕在脖颈。
书小童抵着头,围巾上还有岑旭尧的的体温,那样温暖,却不属于她。
“你喜欢我吗?”书小童声音幽幽的,听起来有几分不真实。
岑旭尧愣了愣,没等他开口,又听书小童开口说话,她表述很是混乱,语无伦次:“你不用说,我知道的,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喜欢你,我不能对不起子默,但是以后我都要陪在他身边了,我就喜欢你这一天,就陪着你这一天,以后我就都在子默身边了,过了今天,我就不再喜欢你了,好不好?”书小童抬起头来,晶莹的泪珠掉落下来,开始是一滴滴的,逐渐成串。
岑旭尧只觉得心如刀绞,他搂她入怀,他也不能喜欢她,可是他说不出口,他该怎样才能不去爱她?
“我想吃火锅!”书小童在岑旭尧怀里喃喃说。今天,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她要忘掉即将到来的婚礼,忘记舒子默,只是今天而已,余下的时间她都给舒子默,就只是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