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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左非色这个名字是师父给他起的,只是在洛阳所用。

非色非色,是希望他能看透这世间形形色色,不拘泥,不纠缠。

可从来到这世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师徒就一直被困在无形的枷锁之中——为他延寿。

长青、长青,如若能与树长青……那该多好。

这天下万事都有定数,凡事需按天命而行。

可他这个短命之人苟延残喘在这世上,必然会乱了这定数。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遮掩容貌,不愿让人发现。尽管那容貌倾城,可只要卦者相看必能知其中奥秘——他,不该活在这世上。

借命延寿。自弱冠以来,他一直与这四个字密不可分。不期然而来的冰寒噬骨仿若地府之使,要将他拖回深渊。寸寸肌肤瞬间成冰,那种从内至外的极寒酷刑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是个异数,逃脱了天命,得了鬼格,却逃不了一生一世寒刑相随。

从命相上说,他,左非色,早已是个死人。

左非色自认不是个好人,从来都不是。为了活着,他肆意挑选目标,借那些人的一世福运,只换自己三年寿命。冰寒之苦那般煎熬,次次挺下来,他都如死过一般。可再怎样,毕竟他还活着,不是吗?

三年、三年……究竟要多少个三年,又要借多少次命,何时才能是尽头?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许某一****厌了,便就去了……这世上也就没了异数。

只是,他现在还想在这世上多留一留。就像当初来洛阳,师父叮嘱他的那般。

——“长青,活下去,尽你所能,活下去。这是你娘唯一的心愿。”

于是,活下去,便也成了他,左非色的心愿。

短命相,这三个字伴他走过儿时、少年,也许还会陪他一世。至少,以前的他是这么以为的。直到遇见了她——那个无命之人。

那一次路过小杨村,他一如既往地遮掩面容,却不曾想见到了一月前卦象上早该死去的人——二皇子,韩苏。

嗯?韩苏这是逃过死劫了?

他一直知道太子对这位短命皇子的执着,也看出韩苏命中可能会有的那一线生机。不过,那线生机太过纤细,怕是难以寻觅。

而如今,竟是让韩苏寻到了吗?

他好奇地看过去,便见到了韩苏身边站着的一位女子,虽然她是男子装束,可怎逃得过他的眼睛。

而只那一眼,他便眉头紧锁——这女子竟然没有命格!

“姑娘,请慢。”还未发觉,他便已开口拦住了欲要离开的两人,提出要看看她的手相。

韩苏很是紧张那位姑娘,立刻挺身挡在了前头。他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唐突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姑娘竟然主动接话,“什么好处?”声音清脆,表情却是木然。

有意思,他起了兴致。

而那姑娘后来的一句“想不到。算了。”更是随性得很,这般洒脱的性子倒是很和他的胃口。

看着她离开的单薄身影,左非色不觉有了一丝笑意:这位姑娘倒是胆大,而且似乎很是脱俗。

既然和韩苏在一起,那以后在洛阳自然还会有机会再见的。

“姑娘,有缘再见。”

第二次,洛水垂钓。有暗卫看护,左非色放松地卸下了面具。倒是没想到,会碰到她——那个无命女子。

而这一次,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无卦。

无卦,会起这样名字的……应该是算卦之人。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无卦,无卦,她真的会是韩苏命中那一线生机吗?

无命之人是不是真的能够乱天相,逆乾坤?

那一刻,他才是真真正正起了兴致。

且看上一看,如果她真能逆了韩苏的短命相,那会不会也能逆了……他的短命相?

想不到的是,很快,她就坏了他的好事。

上元佳节,正是一年好光景。

左非色本想按着捉拿程海的由头将那茶馆里的男子都押了。

最近可能要有反噬,以男子祭祀去去冷寒之噬,也很不错。至于借命一事……他已经选好了目标,正是上官一族。

好好的计划却被打乱了。

偏偏是面前这个看上去身形单薄,面色木然的无卦姑娘当众揪出了程海,放了一茶楼的人。

……真是让人头疼。

很奇怪的是,他心中竟然没有怒气,面对着让自己要好生受一番寒噬苦的她,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气愤。

听着她那些天衣无缝的话语,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聪明人,不仅聪明,很可能还是个卦中高手。

而这样的一名女子,让他怎能不想一窥究竟。

左非色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一些事。

于是……便有了第二次洛水边的“巧遇”。

得到暗卫的回报,他提了“杏花酒”前去偶遇。

想不到,她也喜欢杏花酒,两人倒是有几分一拍即合。

而这一次,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果然会算卦。

不过,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应是还没有能力算自己。

这样也好,自己算不了她,她也算不了自己。扯平了。

他谁也不帮,韩晟、韩苏,这些人都与他无关。

外人以为他与韩晟为伍,其实他只不过需要韩晟帮他做些事罢了。而那些事,自然指的就是借命之事。

至于韩晟为何帮他……他左非色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能在国师这个位子上做下去。

他不想做什么,也不愿插手,只想在一旁静静看着,看她是不是真能改了韩苏的命。

而事实是……她没有让他失望。

春狩死局,被她轻轻松松挑离开去。韩晟下了狠手,就连洛皇特赐的吃食都想法动了手脚,可她还是保住了韩苏,没有伤到一丝一毫。

而后来,韩苏更是在她的授意下求洛皇早早办了冠礼,借天象最弱之时暗渡陈仓。

那一日危险重重,她竟是一一化解。

最后,更是在冠礼之时出手打断了那个埋伏之人。

“大胆刺客!”

她那一声倒是震惊四座。看着她满目焦急、奋力一搏的模样,左非色突然就羡慕了——韩苏倒是个有福气的。

横空飞来的龟壳甩出三枚铜钱,一枚掉在地上,一枚擦伤了韩苏,还有一枚……直直落入他手中的杯里,溅起酒花,凉凉打湿了衣袖。

不动声色地收起那枚铜钱,放入了怀里。他说不清自己如此举动的原因,只是……不想还给她。

禁军冲了上来,刺客自尽,四处乱成一片。他看到她跌坐在原处,脸色惨白,目光无神,心念就那般起了来,径直走了过去。

“地上凉,起来吧。”扶起她的时候,他第一次牵到了她的手,纤细柔软,带着暖意。

无卦的眼睛看不见了,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算卦之人,反噬乃是常事,她现在这样应该不是很严重。

而且……

她反不反噬,自己似乎没有必要管那么多吧。心中的担忧是不是有些过了。他暗暗斥责自己。

无卦的双眼没有焦点,却写满了悲伤,那些悲伤漫天遍野,瞬间席卷了他,彻天彻地……

那一刻,左非色心中的羡慕突然就带上了点点涩意。

直到很后来,他才承认那是嫉妒,嫉妒韩苏能得无卦这般倾心相护。

忽略心底那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他告知了她韩苏无事而后就离开了。

准确地说,是有些逃似地离开了。

只因他发现,自己对她关注过多,也过于上心了。

这,不是好事。

然而,转身离开之后,他又鬼使神差地转回看了一眼。

而这一眼偏偏就看到韩苏冲下台来抱着她,俩人就像乱世之中的浮萍相聚,紧紧相依。

还有……她那一直木然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意。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

她笑了?

她笑了……

该死!

这是左非色心中唯一想说的话。我们的国师大人莫名地不爽了。

收紧指尖,那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让他……舍不得。

无卦,无卦……

他有些乱了,需要静一静,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鸿雁飞书,左非色与远在西胡师父说了遇见无命之人一事。

意料之中,师父嘱咐他要好好待她,也许能为他命中带来转机。毕竟已是短命鬼格,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了。

于是,国师大人有了心理后盾,堂而皇之地再次邀约。

自从上次韩苏冠礼之后,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这一次约见地点,左非色挑来挑去选了“茶不语“。

这是他想了许久的方案,派了暗卫在祈王府门口等了好些天才见到无卦出门。于是就很“顺其自然”地将人邀约了过来。

等在茶不语的时候,左非色心中有着暗暗被自己鄙夷的情绪——期待。

好吧。他就是想和她单独待会。

嗯……就这么简单。

那一身淡紫银襟长袍也是他挑了几遍才决定的。

不知为何,与她相见,他突然有了“为悦己者容”的想法。

唉……

见到来人,左非色很满意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接下来的聊天,饮茶,喝酒,颇有一种老友相聚之感,格外亲切舒适。

无卦不多话,但总能让人感到暖暖的陪伴。

左非色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这种感觉。

而且……

他最喜欢她定定看着自己的模样,在她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仿若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嗯,没有韩苏。这点比较重要。

伸手为无卦沏茶,她突然睁大眼看着自己,“你,你是……”

只一下,左非色就反应了过来——嗯,不错,终于认出来了。看来自己的形象在她心中还是很深刻的。这一点,他很满意。

面对她有些无措的样子,左非色的玩笑之心就起了来,“嗯……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长青。”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倒是说出了几分暧昧之感。

可是……

无卦完全没有回应,只是在短暂的吃惊之后就回复了无波的模样。还主动开口询问,“说好的杏花酒呢。”

接下来的把酒言欢,睹物思人,两人一如既往地老友闲聊。表面看似随意,可左非色心中知道,眼前的女子有了戒心。

他暗暗有了主意——她已将韩苏的命扭了过来,可见无命之人的能耐确实厉害。既然这样,得尽快将她从韩苏身边挖走才是,日子越久越不易。

嗯……得好好想想。

最近左非色有见过韩苏,那眉心的一抹伤痕真是妙笔生花,活生生点出了一个帝王相,与韩晟倒是有了一较长短之资。

有意思,有意思。

胡国求亲,左非色自然早就知道,质子选到韩苏头上也是理所应当。虽然他有了帝王相,但是那又如何?洛皇选送死的皇子还是第一个会想到他。

无卦想必会跟着韩苏一起去,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让师父见一见无命之人。

说到这无卦会和韩苏一起……

左非色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了。

该怎么做才能将这两人分开呢?

还没想好,无卦就登门拜访了,好巧不巧正是左非色反噬发作的那几天。

见还是不见,这是一个问题。

听到侍卫禀告,左非色有些纠结——想见。嗯,想见。

于是,还是见了。

裹着大棉被去见了……

唉,还是舍不得不见啊。

而这一次见面,事后证明确实是很值得。因为他不仅知道了无卦近来正在饱受反噬阻卦之苦,还从她起卦堪算的动作中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她,不仅会算卦。而且,还是空花门传人。

这一点,倒是让他惊喜万分。

反噬阻卦,反噬阻卦。

左非色默默斟酌着这几个字。

算卦之人有反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反噬严重的话很可能会危及性命。还好,无卦现在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不愧是无命之人,弄出了个帝王相竟然还能活得好好的。

既然是反噬阻卦,那她为了韩苏定会寻些其他方法。毕竟,韩苏过了冠礼,却是没到二十年纪的,她须得保他到二十才算是功成圆满。无卦心性坚定,认定的事一定会达成。这一点,左非色从不怀疑。

可是,她会用什么方法呢?

那个时候正是左非色反噬严重之期,眼看三年期限快到,他的重心全部放在了借命延寿之上。然而,正是这一次借命延寿给了他将无卦与韩苏分开的机会——上官容若。

无卦去救了上官,这一点左非色没有预料到。但也正是她的这一举动让左非色心中有了考量——她救上官,定是为了韩苏。而上官这面相,最好的用法……

想到这,左非色经不住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不错不错。要是上官跟了韩苏,无卦那处自然就好办了许多。有了上官这根刺,迟早,无卦会离开韩苏。

无卦不是会委曲求全的人,她一切从心,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

看她平日习惯,很是脱俗,又是空花门传人,定是隐居深山。这隐居深山,不沾尘世,现在看来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无卦从小一定没有被教那些用不到的三从四德,算卦之人又何须理会那些繁文缛节。她能为韩苏逆天改命,全凭满心欢喜。可当这欢喜遇到了另一个女子,那自然就会渐渐褪了。

娥皇女英?别人做得了,可无卦,她一定不会。

好事,真是好事。

无卦,上官容若,我就让给你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左非色突然觉得高子南那个蠢货没有抓到上官是歪打正着了。

嗯,本大人心情好了不少。

本来一切都想得好好的,待上官与韩苏成亲之后,左非色再以英雄之姿去乘虚而入,想必对无卦是手到擒来。

不折手段?怎么会呢!

国师大人只是很有计划地在将无卦从韩苏身边拉开而已。

然而,人心不可控。当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为了无卦的无命之格而与她相交之时,他的心里早已刻下了她的身影。

一道一道,深深浅浅,不容回头。

韩苏大婚在即,师父飞鸽传书只有简短四字——李代桃僵。

那一刻,左非色的心里没有一丝欣喜。所有的事情都按他的预料而来。

可是……她竟是让上官顶着自己的名号嫁给韩苏吗?

原来,她与韩苏之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感情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好吗?

那是第一次,左非色心中有了浓浓的担忧。

毫不犹豫,闭关离朝。匆匆西行,日夜兼程。

赶到西胡那一日正是韩苏大婚。左非色远远看着那人山人海的迎亲场面,艳红的海洋喜庆四溢,他从未那般庆幸——还好,不是她嫁。

可这红色的婚礼还是让他觉得刺目,韩苏面上的笑意都是为了她。他与她的羁绊可能比他所预料的要多上很多。

左非色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早点将她带离韩苏,为什么不早一点留她在身边。

到处都是热闹一片,新娘的嫁衣红得眩目。左非色一直注视着新娘身边的那个单薄身影。他知道那是她。帷帽下的她该是怎样表情,亲手将心上之人推入她人怀中。

即将三拜,人群开始高涨,新娘身旁的帷帽身影缓缓隐入宾客之中。

左非色失了她的踪迹,心下着急起来。不管不顾地四处找寻,却偏偏未曾见到。

她会去哪?

一遍遍问自己,可他却没有答案。

算不出她……

没有目的地找寻,兜兜转转,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声人群的欢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左非色能想象这样的话语在她听来会是怎样的诛心之痛。

不觉中他加快了步子——无卦,让我找到你。

夜幕初上,他不知在这府内兜了几个来回。宾客渐渐散去,他抬头看了朗月星空,有些迷茫——去哪找她?

突然,他顿住了步子。

熟悉的气息从墙那边隐隐传来。

是她!

左非色二话不说跃了过去。

轻轻站在几丈之外,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站在那处墙角,一动不动。

可能是他步子太轻,又或者是她没有注意,总之无卦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依旧那般不声不响地站着。

“姬无卦——姬无卦!你给我出来!”

墙内传来韩苏声嘶力竭的呼喊,他终是发现了李代桃僵的事实。

左非色看到无卦的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单薄的身躯仿若落叶一般,萧瑟孤单。

那一刻,他的心似被纠了起来,没有意想之中看到两人分开的欢喜,也没有一丝乘虚而入的自觉英明。而是被一种满是复杂的情感填得深深满满,怜惜,心疼,又或者是自责……

为什么自己没有一开始就陪在她的身边。

为何要放任她为韩苏改命。

为何放任她今日这般伤心……

为何自己没有早一步出现……

墙内的呼喊清晰可闻,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沿着墙壁,她缓缓下滑,在墙角缩成了一团。

空气中传来丝丝血腥气息,借着月光,左非色看见她咬住了自己手臂——竟是这般难过吗?

“报应……报应……”她的声音很轻轻,还有几分迷茫无措。

他听到她的喃喃自语,脚下仿佛生了根,就那般定在原处,静静看着她。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瘦弱的肩头轻微耸动。

无卦她……竟是哭了吗?

他从未看到过她哭。

而这第一次,是为了韩苏……

那一刻,左非色很想上前拥抱她,可他还是制住了自己——不要打扰她。

无卦,我给你时间,忘记他……

于是,那一夜,左非色站在不远处静静守了她一整晚。

凉风瑟瑟,她不知他在身边。

割断一份感情,需要时间。

无卦,我可以等。

那一夜,左非色任由心中思绪生长蔓延,毫不控制。

那一夜,他终是明了心中所想,所念,所愿。

他,心里有她。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就那般自然,那般水到渠成……有了她。

天色既晓,清晨的凉气袭来,断了他的思绪,定了他的心神。

左非色看着那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缓缓迈出了步子。

——无卦,从今之后,换我在你身边。

抱起她纤瘦僵硬的身躯,他若无其事,“找到你了。”

“怎么是你……”她的问句有些断续,已是力竭。

他微笑应答,“为什么不会是我。”

从今以后,都会是我……

开春以来,这山中也渐渐热闹了起来。新嫩的绿色取代片片白茫,挥走冬的凛冽。

曾经的国师大人很满意现在的日子。这青州界内的山成片成片,与无卦隐居在此再好不过。已经“死了的”两人,想必韩苏也不会再追究了。

以后吗……就在此处,安心做他的长青,左非色什么的都是云烟了。

唯一可惜的是,无卦的眼睛。

他再也看不见她眼里的惊艳,看不见她眼中的欢喜。

每每想到这个,长青都很惆怅——真是可惜了本人这张好脸啊。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她能一直在自己身边,不是吗?

而且,这独一无二的隐居之地,她与自己分享,实在是……美妙得很啊。

嗯,什么时候把亲成了。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想想以后了。

脑海中旋转着对未来的期待,长青很是惬意地抿了一口酒——嗯,无卦的手艺不错。这十年佳酿果然醇香。

眯着眼,嘴角不觉就挂上了笑容,眼光寸寸凝视身旁端正而坐、“目不斜视”的她,满足不已——得养得再胖些,现在……太瘦了。

身上满是不自在,感觉着那些微发烫的眼神,无卦不动声色稍稍偏转了身体,抬手端着酒杯,遮住了那抹肆无忌惮的视线。

嗯~?

长青皱皱眉,放下手中杯子,坐在凳上倾身靠了过去,“无卦,再酿酒些吧。”

少了国师那妖孽的鸢尾花香,他的气息溢出淡淡杏花酒香,偏又故意凑得那般近,让无卦瞬间红了耳廓。

她微微偏头,“杏花还没开。”

长青看着面前的红晕,心下痒痒麻麻,越发靠近了几分,“南边的花开得会早一些,无卦,我们且出去游玩一趟采些回来可~好~?”

太近了……

姬无卦放下杯子就要站起身,却被身侧不紧不缓地拉住了手腕。

“你觉得怎样?”他说得缓缓慢慢,虽然看不见,但无卦依旧能够想象出他嘴角勾笑、夺人心魄的模样。

“也好。”她略低了头,有些无措。眼睛看不见,感觉越发灵敏,她觉得出自己与长青的距离近、在、咫、尺。

牵了她的手,长青温温握住,“其实,我们是该挑个日子了。”

无卦脑中闪过一道电光——日子?

“这些年,长青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他顿了顿,带点调笑,“难道无卦不该给长青个说法?”

“……”说法?

“长青没什么要求的,只要挑个好日子就行。”

“……”这是……!

“聘礼什么的,无卦不用担心。该有的……一样不会少。”他边说边扣了她的手指,寸寸相触,“人生苦短,无卦不觉得有些事……能早不宜晚吗?”

本在羞涩之中不知如何回答的无卦,听了这一句话,突然就醍醐灌顶般紧紧回握了他的手。

“好。”她回答,没有犹豫。

只因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被他醒来的欢喜一时掩盖的事情。

长青借命延寿,太子那一次的九年,如今也只剩六年而已……

他们,蹉跎不起。

“无卦,我很高兴。”长青倾过身将她拥在怀中,呼吸与她不过一指,嘴角温柔的笑意暖了一室,“无卦……”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沉沉的意味,醇醇如酒香。

那般近的呼吸,甚至还能与他鼻尖相触,满是凉凉的诱惑,无卦的脸已是烧得通红。她慌乱了起来,想说些什么缓解这四周让她陌生、紧张的氛围,“长青,我……”

他轻哼了一声,仿若对她那句“长青”的回答,又仿若只是想打断她的话语。

而接下来,他实实在在封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唇上传来微凉的相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可又那般不容拒绝。

不熟悉的酥麻散遍,她不觉攀住了他的肩,无所适从。

感觉到她的默许,长青一手就将她抱坐在了自己怀中。

“无卦……”他间歇的低喃,复又贴上她的唇,辗转。

缓缓探入她贝齿的那一刻,他觉出了怀中人的颤抖。单手扶住她的后脑,紧紧相偎,不放过她的一丝呼吸,不容一丝逃离。他终是实实在在拥她在怀,不再顾忌。

无卦,你是我的。

感受着他吻,带着酒香,带着炙热,带着那似能溢出的情感。她就那般红了眼眶,满满的欢欣,满满的高兴,与满满的失而复得。

从今之后,她的世界只有他。

步步走来,柳暗花明不过如此。

长青缓缓闭了眼,静静享受——嗯……先将这亲成了,再告诉她实情吧。

其实……

长青所谓的实情是……

——嗯。他不是短命相了。

无命之人,逆天改命。同生共死,成就置之死地而后生。

长青如死人一般的那四年,离祭祀建坛为祭,终是将他命格打乱重来,得以苏醒。

只是……他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日子要挑,自然就要挑最好的。这对于算卦吃饭的两人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

“为什么选这个?”无卦单手还是指算的姿势,有些不解地看着身旁人,“十月初六才是最好的日子。”宜嫁娶,绝对的宜嫁娶。

“不行,太远了。”长青毫不犹豫的否定。十月?那岂不是还有大半年?怎么可能?

“但这个太仓促了。”无卦皱皱眉。四月,岂不是就是下个月。

“不会不会。”他笑着道,“无卦,你就放心吧。一切由我。”

最后的最后,无卦妥协了。

于是,日子就是下月十八,二十三天之后。

而接下来,面对突然涌现的大批暗卫,无卦抚额了——什么时候出来的。

这四年,她知道一直有暗卫在身边相助,是离祭祀留下来。有两个人,而且从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一下这么多……

她突然又想到了当时长青还是左非色的那段日子——暗卫处处。

国师大人果然风采依旧。

里里外外有那么多安慰操持,无卦一下就闲了下来。长青自然是分分钟相伴,不离一步。

本来这是培养感情的上好时间。

只是……

只是……

长青眯着眼看着无卦手中的那个小黑球,“不是说明年才能有吗?”

无卦愣了愣,而后意识到一定是平日里的暗卫告诉他的。

“正好那户隔壁的狗生了只纯黑的,他便帮我讨来了。”

长青带笑摸了摸那黑色的小脑袋,却不想被一口叼住了小指——嗯?还有些疼呢。

面上顿了顿,而后不动声色地弹了个小爆栗。

“唔——”小黑球缩了回去。

“无卦喜欢就好。”他的声音柔柔软软。

“嗯。”无卦很开心的抱紧了怀中的小狗。

小黑球恨恨看着那个弹自己脑袋的人,示威般蹭了蹭无卦,“汪~”

长青:……

于是,两人之间多了一个小黑球。

小黑球喜欢争宠,小黑球喜欢无卦,小黑球是电灯泡……

终于到了成亲那一日,高堂之上没有一位长辈。

无卦没有过问离师伯为何不在,在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长青能醒来,与师伯有关。而师伯,怕是……

帮无卦装扮的是她熟悉的那两个暗卫,曾经她俩在洛阳城郊的那间小屋陪了她好几个月。不过,暗卫中很多曾经熟悉的面容都不见了。那一夜,他们都留在了洛阳城的皇宫之中,再无踪迹。

“姑娘,大喜的日子,要多笑笑。”

“嗯。”无卦收敛心中情绪,缓缓牵了嘴角。对着眼前黑暗一片,她笑了出来。

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抓住幸福,哪怕只有一瞬,她也绝不放手。

无卦,不要再让自己后悔。

暗卫的声音带着经验,“姑娘,你今日真美。”

是吗?无卦笑笑,站起了身。

“无卦。”门外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可好了?”

“大人莫急,这就好。”暗卫姑娘很是利落的最后帮无卦理了理衣裳。

“姑娘,好了。”

“嗯。”

盖上头盖,就着暗卫的相扶,无卦一点点走向了门口。

门开,金色的阳光洒遍红色的闺房。大红的嫁衣,在阳光之下光彩熠熠。

长青牵住她的手,柔软纤细。

“无卦,长青今日真的很高兴。”

缓缓回握,盖头之下她绽出了笑。

——长青,我也是。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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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车祸,让拥有幸福生活的女孩的生活从此改变。因为那场交通事故,她失去了对从前的记忆,每晚都在恶梦中惊醒,只有零星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闪过。她全然不知,她最好的朋友和她最爱的人一直保持着暧昧关系。然而,现在她回来了。
  • TFboys樱花婚礼的殿堂

    TFboys樱花婚礼的殿堂

    什么?莫名其妙她就“被结婚”了?做这个主的居然是她的母上大人?!哪怕对方是阳光大帅哥,就算对方是校园偶像,她也不能因为家族联姻而失去自己的感情。但是当他们六个正准备解除婚约时,却发现这个计划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们好像……好像爱上对方了?!不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但是这是事实。但是他们命运多舛,正当他们准备来一场轰轰烈烈史无前例的爱恋时,死神却一直徘徊在他们六个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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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边,神遗忘的世界

    一个少女,突如其来的宣告:你必须得死!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但是生活并不会如意,卷进去的,将注定出不来。“这不是我们的世界!”“魔法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要用我的剑!维护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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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墨倾城

    她牵扯着嘴角,悲凄一笑。这一笑,让黎洛洛心碎,让苏子墨心寒,让顾可倾心烦,让叶九的泪,滑落。——涂cc《落墨倾城》
  • 女佣兵的霸道男友

    女佣兵的霸道男友

    本书为现代言情,没有你想不到的只有你不知道的,给位请赏个脸来看看。某宅女为了任务,自然丢了节操。啊,真的是父命难违啊。
  • 天劫缘

    天劫缘

    以为命中注定,却忘记了难测天命。我们是最安详的归属,最遥远的相拥。于是所有人都忘了,我曾偷恋你的半世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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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后天下

    她是表面娴静温婉的将军府大小姐,容颜倾城,一朝入宫,成为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然而她的野心却不止于此……他是一代权相,在朝堂中搅动风云,她却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为了帮她完成她的野心,他甘愿为她俯首称臣……
  • 尘嚣:一个中国半农民的故事

    尘嚣:一个中国半农民的故事

    本书是一本散文集。作品把游走于乡村、城市之间的读书人的生活口述出来,是希望这个阶层的人不再只是被动地逃离乡村,而是选择主动适切、守住乡村,在乡村与城市的互动中坚守固穷与担荷,慢慢软化自己的心灵。《腊八走在尘嚣之外》一文是作者在腊八节回忆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回忆脾气暴躁的爸爸、总是护着自己的爷爷,以及和哥哥放冰马,和邻居家姐姐描灯花。随着时间流逝,爷爷走了,爸爸走了,姐姐们出嫁了,妈妈也老了,而作者自己,也有了女儿,只是,腊八节好像更远了。而在《爸爸的回忆犹在梦中》一文中,作者回忆他的父亲,回忆儿时自己犯了错,父亲的骂与泪。在回忆时,作者也逐渐明白,父亲其实是疼爱自己的。自己一天天长大,父亲一天天变老,在长大与变老中,自己结婚了,而父亲也离去了……每一篇文章,作者都是娓娓道来,不慌不忙,在文字的品读中,细细感受生活,体悟生命。
  • 陆小曼:寂寞烟花梦一朵

    陆小曼:寂寞烟花梦一朵

    一代才女,旷世佳人……她的古文基础很好,写旧诗的绝句,清新俏丽,颇有明清诗的特色;写文章,蕴藉婉转,很美,又无雕琢之气;她的工笔花卉和淡墨山水,颇见宋人院本的传统;而她写的新体小说,则诙谐直率……本书就为你全景展现陆小曼烟花般灿烂辉煌的爱情诗篇和充满争议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