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四十,下课铃声响起。大家上课不怎么积极,下课倒是分秒不差。顾星冉不想跟陆沉一一起走,两人位置本来比较靠前,走前面方便很多,顾星冉却先一步起身走向后门。她回头看一眼,陆沉一还坐在座位上没有动,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他可能等到人都走完了才会走吧……
不过现下里顾星冉倒没太多时间关注陆沉一,时不时看下手机,温尔雅没再继续回复。顾星冉觉得有些奇怪,温尔雅……平时不是这样的啊,虽然她不像许如清那样咋咋呼呼,但也很关注这些八卦,此刻这么平淡到敷衍的答复让顾星冉心生疑问。
陆沉一回到寝室时,范同正一脚踏在凳子上敲着键盘,正在陪许如清过任务。突然陆沉一上前摘了他耳机,范同诧异抬头,这货什么情况?
陆沉一皱着眉,看上去很认真地问他,“我得罪顾星冉了吗?”
范同回头迅速打了句话告诉许如清:自己有点事,等会再陪她过任务。然后起身上上下下打量陆沉一,哎哟我去,有生之年能从这大爷嘴里听到他说出一个完整的女生名字,真是活久见哪!平时听他提起别人纯靠猜和意会啊!
“她好像不想跟我说话。”
陆沉一又说了一句,语气中有些不解。
范同一脸惊叹,这可不得了了,他直接问道,“我说陆二,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啊?”
“嗯?”陆沉一皱眉。
范同一拍大腿,“你这肯定是对顾星冉有意思啊!”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说话音量可能有点大,于是凑到陆沉一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陆沉一放下手中的耳机,“不,我只是怀疑,自己对双方的熟悉程度出现了误判。”
范同好像想起了什么事,突然提起许如清那天生日,“就清清生日那天,你不会还没跟顾星冉道歉吧?”
陆沉一反问道,“道歉?”
看他神色,范同明白了,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去,你这样怎么追得到妹子?”
“我不追她。”
“那你也得跟人家道歉啊,你都当面揭人家短了,还指望人家理你?你的智商不挺高的吗都用哪儿去了?”范同说完后,见陆沉一没什么反应,摇了摇头又坐下,准备继续陪许如清做任务。
陆沉一思考了一会,所以逻辑是自己说了实话,所以顾星冉不开心了,自己应该向她道歉。可是这样的三段论……成立吗?
周一下午下课,顾星冉觉得自己该去找找温尔雅。电话没接,游戏没上。她觉得温尔雅可能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温尔雅心情不好。在路上打了个电话给周姐,周姐告诉她今天温尔雅请假了,顾星冉转道去温尔雅家。
温尔雅租住的地方她也去过很多次,条件不是很好,是老式居民楼,听说是准备拆迁的,后来因为房地产商那边的某些原因取消了计划,之后拆迁事宜也迟迟未再提起,听说当年不少人以为会马上拆掉所以建了许多“跑得快工程”以期增加固有面积,欠了一屁股债却未等到这笔意外之财。
顾星冉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这附近大概是有个菜市场,不少老人、中年妇女一手提着菜篮,一手拉着小孩子的手,有些年纪稍大的小孩子撒欢跑得较快些,在前头不时倒着跑,后头的妇女就叫喊着不听话的小孩。
这样的画面既陌生又熟悉。
顾星冉抬头看那一排墙壁斑驳的楼,顿了顿。
三单元,一楼楼道的灯似乎是坏了,顾星冉犹豫了一下,打开手机照明再往前行。
温尔雅租住在三楼,是一个四十多坪的两居室,本来有一个女生与她同住,后来搬走了。温尔雅跟她提及室友搬走时难得不那么直白,“你读你的书,管那么多做什么,不干不净的人走了正好。”虽是只言片语,顾星冉也非不谙世事,大抵也猜出了是个什么情况。
上了一层楼,顾星冉才发现二楼的灯也坏了,她叹了口气,继续往上爬,在拐向三楼的转角处,她听到年轻女生和中年妇女的吵架声。
她顿住脚步,操着一口S市城郊地区方言的中年女人说了一长串没好气的话,“没得钱就给我走!拖得半个月了当我么得脾气,我这算得是仁至义尽了!”
“少啰嗦知道了!”随之而来的是关门那巨大的声响,“嘭”得人心里一颤。
顾星冉站在楼道口微仰着头看那个中年女人,对方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大概不是什么好话,下楼时瞥了一眼顾星冉就离开了。
她有些犹豫,在楼道里站着想了一会还是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正当她已经走到门口准备敲门时,门突然又被拉开了,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空气凝滞。
温尔雅看是她,面色微顿。
“我……”顾星冉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温尔雅抢了话,“有点累,你回去吧。”说完就关上了门。
“我……”她的话还未说出口,手也很尴尬地没有放下。顾星冉有些懊恼,刚刚……不应该上来的吧?小鸭子本来就是很要面子的人啊,大概不会想要被自己撞见房东催缴房租的尴尬局面吧,顾星冉蹲在地上,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的决定,当做若无其事地走掉该多好。
回学校的路上她给温尔雅打电话发信息全都没有得到回复,坐在公车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半透明映刻在流动光影里的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但她觉得,那该叫失落吧。
快到学校的时候,许如清给顾星冉打了个电话,问她打不打羽毛球,顾星冉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她有点儿累,“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那行,我去洗澡了,等会你自己开下门。”
顾星冉想了很多,她还是放心不下温尔雅,她发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个事实——温尔雅的生活状况应该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
顾星冉知道温尔雅在S市没有亲人了,大约是从自己读高二起,温尔雅的生活就已独立,她那赌棍爸爸开始还算有点良心,每个月都打几百块钱生活给她,后来就完全失联了。虽然知道温尔雅境况不好,但她常常表现出的在游戏上挥金如土让顾星冉误以为她一个人是可以的。
而顾星冉自己不能说家境多好,但从小也是衣食无忧,没有听大人抱怨过钱的事情,是从温尔雅的生活里,她才真实窥见了这世上其实并非人人都可称心如意,一直以来,她都很佩服温尔雅的坚强,从温尔雅的身上总是能看到一种可依赖的信任感,不管多难,只要说了,就能做到。
一夜没睡好,顾星冉决定还是要找温尔雅好好谈谈,下了课直奔[且听风吟],可温尔雅似乎算准了她会什么时候来,她到那儿的时候学徒告知她温尔雅刚走没一会。顾星冉想了想才记起,开学那会儿自己是发过课表跟温尔雅抱怨课太多的。
第二天顾星冉鼓起勇气听从许如清的建议,在嘴唇上抹了点粉底液装虚弱,去跟辅导员请假,辅导员倒不疑有他,因为顾星冉一向都还表现不错,没闹出过什么妖蛾子,既然虚弱到要来请假,想来也是很不舒服了,于是二话不说就给她签了请假条,还嘱咐她多喝点热水。
走出办公室顾星冉才偷偷舒了口气,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她还挺惊讶的,感觉辅导员转了性子,平时可没这么好讲话呢,许如清支的这招还真有点用。
拿到假条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翘掉下午的课,再次奔赴[且听风吟]了。
这次顾星冉进门时就刚好看到温尔雅,温尔雅抬头,正好对上顾星冉的目光,眼神里流露些许惊讶,显然是没想到顾星冉在这个时候来,她还想转头就走,却被顾星冉拉住了。
两人坐在较里面的位置,灯光暖黄,顾星冉身后一整面墙都放着各式酒瓶,这似乎是周姐的收集癖,顾星冉以前不喜欢坐在这个位置,背后一整面墙的酒瓶让她感觉有些怕怕的,还就此事问过温尔雅,“诶,这瓶子要是掉下来砸到客人怎么办?”毕竟置物柜的沿口确实很小啊。还记得当时温尔雅用一种看****的眼光看向她,“底部都粘着502呢,哪那么容易掉下来。”
面对面坐着,她们似乎都不想主动开口,就沉默着等到学徒送来两杯果酒,温尔雅才找到开口的机会,“你还想不想干了?这都放半个柠檬了吧想酸死谁呢?”
学徒表示很无辜,就是按你教的放的分量啊……他挠挠头,也没反驳,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开。
温尔雅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状似随意,“你不用担心我,房租已经解决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温尔雅挑眉,似是觉得顾星冉的问题好笑,“我初中毕业,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继续在这打工啊。”
“我和你们不同……算了。”温尔雅说了一半,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